第16章 信

“小姐，要不你逃吧。”绿芜神色紧张，“五皇子不是什么好人，他之前都是伪装的！你若是真的嫁给他，一定会受委屈的！”

        宋沅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将药上在绿芜额间的伤口上，没有说话。

        “小姐！”绿芜看宋沅没有反应，有些着急了，“这五皇子城府极深，绝对不是什么良人，您不能嫁过去。”

        宋沅沉默着，她替绿芜上好药，将药瓶收进匣子里。

        颤抖的手暴露了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她感到一团巨大的迷雾正在朝她侵袭而来，而她身在其中，却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

        一个恍神，药瓶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看着宋沅这副模样，绿芜忍不住眼眶发红。

        她那肆意张扬，总是勇往直前的小姐，何时有过如此心神不宁的时候。

        “我没事。”宋沅回过神，俯身将药瓶捡起来。

        “都怪绿芜，被人引走了，不然……”绿芜自责起来。

        “这怎么能怪你呢？”宋沅道，“即便你在，刑部的人想要抓走吴杰，难道你还能拦得住吗？行了，不要多想。相信我，我会解决所有的事情的。”她认真地看着绿芜的双眼。

        宋沅知道，此刻她似乎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但她还是先出声安慰了绿芜。

        绿芜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房间，房门被掩上的那一刻，宋沅感到周身一松，人竟然一瞬间有些脱力。

        在刑部见到的那个江瑜，陌生的让她害怕。

        宋沅白着脸急急地喘了几口气，终于缓了下来。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感到有些迟来的疲惫。

        被刑部革职，江瑜翻脸，吴杰被抓。

        这一切看似毫无关联，却都和临关城三个字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她一定是漏掉了什么关键，才会看不真切。

        曾经她以为江瑜只不过是个利益至上的薄情人，所以才会在她家被灭门后转眼就变了脸色。

        但妓坊案发生后，江瑜的态度却让她又一次掉入了陷阱。

        不但乖乖地跟着他，成为了他的借口和工具，还又一次地被抛弃了。

        但这一切也并不是毫无痕迹。

        宋沅习惯性地捻了捻手指，开始思考。

        从头开始。

        江瑜发现了临关城的事，想要以此邀功，不惜欺骗她也要去。

        那他翻脸如此之快，必然是找到了什么有力的证据。

        大坝…一定有什么线索。

        她不过是五皇子的侧妃，正妃未立，她区区一个侧妃怎么能进门呢？

        在五皇子妃选定之前，她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如果能够掌握这些线索，说不定还有能和江瑜谈判的一点筹码。

        思及此，宋沅立刻磨墨提笔，准备写信给楚仪，拜托他帮忙查看大坝附近的情形。

        信写完，她将信拿起来晾干，却又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提笔又写了一封。

        两封信夹在一起，放入信封封好，宋沅才叫来管家。

        “小姐，有何吩咐？”虽然时间已是半夜，但也许是因为今夜发生的事让所有人的心都悬着，管家很快便出现在了门口。

        “将这封信送出去，若是有人盘问，便说这是写给我外祖家的。”宋沅道，“这封信里面还有一封，到了城外，寻个机会将外面的拆了，找个信得过的人，将里面那封信送给临关城太守楚仪。”

        宋沅神色郑重：“宋伯，这件事非同小可，就交给你了。”

        “另外……”宋沅想了想，又凑到宋伯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宋伯走后，宋沅坐在摇曳的烛火前，又想起了吴杰的身影。

        那么瘦小的一个孩子，一个人在牢里一定很害怕，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宋沅捏了捏胀痛的眉心，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

        ——正是早先绿芜给她的那张。

        正是这张信纸将绿芜引开了。

        绿芜虽然是女使，但从小在军营长大，身手不差，也很快意识到了问题，赶了回去。

        但还是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刑部抓人，即便是没有文书公告，绿芜一个女子，也决计抵抗不了那么多捕快，想到的第一件事也必定是去找她求助。

        那么将绿芜引开究竟有什么用呢？

        宋沅一手撑着额头，一手在桌面上敲击着。

        敲击声逐渐减弱，只见宋沅头一歪，整个人已经睡了过去。

        这整日的疲劳，终于让她有些撑不住了。

        寂静的夜里，烛火在一阵风中悄然熄灭了。

        宋沅房间的窗户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窗户中翻了进来，赫然是江瑜。

        此时的江瑜全然没有了冰冷的模样，他悄然靠近已经熟睡的宋沅，凝视着她娇俏的侧脸。

        “我都为你想好了所有退路了……为何不信我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在寂静的夜里回响，“说好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我，你这个小骗子。”

        江瑜叹了口气，俯身将宋沅横抱了起来，稳稳地走向床铺。

        他将宋沅轻轻放在床铺上，又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

        江瑜在黑暗中看着宋沅，良久，他低下身子，轻柔地在她的额上一吻，转身便从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了夜色中。

        宋沅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中皱起了眉。

        -

        次日一早，宋沅便敲响了五皇子府的大门。

        这是她第四次来江瑜府上，每一次的心境都大不相同。

        第一次，她尚且年幼，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求告无门，满怀期待而来，将他视作最后的依靠，而他却毫不留情地将她关在了门外。

        第二次来，她带着猜忌，一心只想拿到证据，又被他的谎言巧语所蒙骗，重新信任他。

        第三次来，她焦急不安，来找一个答案，却又一次得到了背叛。

        而这一次，她却平静了。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小厮陪着笑脸：“这不是宋小姐，快请进，我们家殿下等您好久了。”

        宋沅微微点了点头，迈步便朝府内走去。

        路过花团锦簇的花园，她嘲讽地笑了笑。

        怪不得要装饰花园呢……他以后的日子，可不就是花团锦簇了吗？

        宋沅来到大殿中的时候，江瑜正坐在殿中喝茶。

        见到宋沅来了，他挑了挑眉，伸手将面前的另一尊茶杯推到了宋沅的面前。

        宋沅没有动。

        她一双杏眼冷冷地瞪着江瑜，撩起下摆坐了下来。

        “怎么，宋小姐是来我这儿摆脸色的？”江瑜冷笑一声，“看来宋小姐还是没有看清现在的局势，误以为我是在和你商量。”

        宋沅抿了抿唇：“五皇子殿下，如你所说，我不过是个年纪大了的女人，整日里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够体面，也不够温柔小意。你又为什么非要纳我为侧妃呢？”

        江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声笑了起来。

        然而，他很快就冷下了脸：“我要什么，你就得给我什么，这是规矩。至于我为什么要，拿来做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你解释？”

        “可能是因为我无聊了，也可能我就是想看你呆在后宅无能为力的样子。总之，你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江瑜态度恶劣，让宋沅衣袖下的手紧紧攥住了椅子的扶手，直到微微泛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五殿下的兴味，真是独特。竟然以强迫摧毁别人为乐。”

        江瑜看着她，神情冷淡。

        “等到五皇子正妃选定，我自然会乖乖过来。”宋沅道，“但是吴杰……他还只是个孩子。我们都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威胁都起不了。他一个小孩呆在牢中，实在是……”

        “能不能，先把他放了？”

        “把他放了，我又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跑？”江瑜冷淡道。

        “我宋沅一诺千金，我说了不会走，就一定不会走。”宋沅顿了顿，“我说了会来你府上，就一定会来。”

        等拿到了证据，来取你的狗头。

        江瑜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地点了几下，终于松口道：“把吴杰放出来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把你那个管家给我。”

        宋沅一惊，拍案而起：“江瑜，你不要太过分！”

        “一个人，换一个人，这很公平，我为什么过分？”江瑜嗤笑，“怎么不叫我五皇子了？”

        宋沅攥紧了拳头：“我府上只有宋伯和绿芜两个人，你……”

        江瑜像是叹了口长长的气，他微微摇了摇头，打断了宋沅的话：“宋沅啊宋沅，你还真是傻的可爱啊。我这可是在帮你。”

        说着，他拍了拍手，从偏厅立刻来了一个侍卫。

        侍卫恭敬地朝江瑜敬了礼，随即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

        宋沅瞳孔一缩。

        那上面的笔记，是她的！

        那是她写给楚仪的信！

        “江瑜！”

        江瑜却不动声色：“你猜猜这封信是怎么到我手里的？”他突然恶劣地笑了，“是你的好宋伯交给我的。”

        “是他亲手，交到我的手上的。”

        江瑜看着宋沅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府门，神色突然落寞了下来。

        为何他们两人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互相算计，互相猜疑……互相逼迫。

        江瑜看了看手中的信封，将它放在烛火上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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