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家可归的小狗

猫野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医院。

        头顶上是白色天花板，旁边垂下黑色的隔离拉帘。她侧过头，看见那个帮自己点烟花的美女坐在自己病床旁边看书。

        在一片黑白色里，美女是彩色的。

        猫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美女抬头，那双略圆的黑色眼睛与猫野对视。猫野眨了眨眼，美女面无表情。

        猫野：“你好？”

        美女：“你叫什么名字？家里电话多少？”

        猫野眼眸迅速湿润，眼泪说来就来。她哭得很漂亮——眼泪一颗接一颗，像断了线的钻石一样往下落，长长密密的眼睫都被打湿，翘起来贴着眼皮，显得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更加可怜了。

        美女无语持烟，半天没能挤出一句话来。猫野抽噎了一下，哭得整张脸都红红的，隔壁床的人看向美女的目光逐渐变得谴责起来。

        美女无奈的摸了摸自己鼻尖：“离家出走？”

        猫野点头。

        美女：“……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总是和家里人闹脾气。”

        猫野哽咽：“我受不了我爸给别人当老婆。”

        美女：“……”

        家入硝子拿烟的手微微颤抖。在刚才，她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脏话，但她忍住了。

        嗯，这个——受不了是正常的。

        小姑娘抽抽搭搭的哭着，持续输出：“也受不了他把下属带回来绑起来抽。”

        家入硝子：“……？”

        她开始回忆儿童保护中心的联系电话是多少——这个年纪算儿童吗？啊，至少算未成年吧？未成年保护中心的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

        小姑娘哭得湿漉漉的眼眸盯着她，小声问：“姐姐你可以先收留我一段时间吗？”

        她就那样可怜巴巴的看着家入硝子，那眼神像一只路边没有主人的小狗。家入硝子捏着烟身的手指不自觉摩挲着，陷入沉默。

        猫野把头低下去，声音也低低的：“如果、如果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不过我身上暂时没有钱，姐姐你能先帮我结一下医药费吗？我以后会还给你的。”

        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更像一只小狗了。这让家入硝子有点手痒，很想摸摸她的脑袋，或者下巴。

        病床旁边的隔帘‘唰’的一声被拉开，护士一手抓着浅蓝色隔帘，一手抱着病历本：“家属在吗？来填一下单子，还有结账！”

        家入硝子捏了捏眉心，站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猫野。”

        家入硝子：“……这是姓，还有名字呢？”

        猫野想了想，道：“爱河。”

        猫野爱河。

        家入硝子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名字，然后出去填就诊单。她帮猫野付了医药费后，又去药房取药。

        医生给家入硝子开了张药名单子，家入硝子大略一翻：都是些补气血的药，连个感冒药都没有开。

        她没有拆穿，拿着单子去取药，然后绕回病房。

        猫野已经没有躺在病床上了，而是站在窗户旁边。家入硝子一进屋，她立刻就转头，眼巴巴的看着硝子。

        太阳光从她后面照过来，把她翘起的头发丝都照得明亮温暖。但她的脸上还有泪痕，鼻尖和脸颊两块都哭得红红的。

        两人目光接触，窗外一颗树的参差的阴影落在猫野肩膀上。

        家入硝子抬起手臂向她展示自己拎着的一袋药品：“医生说你是严重营养不良饿晕的，回去好好吃饭就没问题了。”

        “医药费我已经付过，你可以出院了。”

        家入硝子不打算收留她——东京那么大，这孩子有手有脚的，总不至于饿死自己。

        她现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没有多余的怜悯心给小狗。

        猫野低着头，没有说话。不过在家入硝子把药递过来的时候，她乖乖接了，家入硝子往外走的时候，她也乖乖跟上。

        两人从医院三楼下去，走廊和楼梯上飘荡着消毒水的味道，不时有几个病人从她们旁边走过去。二楼是急救室，她们下楼时刚好有人推着急救担架冲过来——家入硝子侧身让开，猫野没反应过来，她顺势拉了猫野胳膊一下。

        反应略迟钝的小姑娘一头栽进她怀里，后知后觉的仰起头呆呆看着她。

        总之，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贴近的瞬间可以很清楚的看清楚脸，这时候家入硝子才发现猫野长得其实并不呆。

        相反，猫野的脸带着极具攻击性的美貌，又兼具了一些幼态感。她眼尾上扬，眼瞳比正常人要狭窄一些，又是浓稠的石榴红。

        如果不是气质太呆了，居然也算得上是浓颜系的美人。

        急救担架从两人面前被推过去，很快紧随着家属的哭泣声和其他慌张嘈杂的声音。消毒水的味道里掺进了血液的味道。

        猫野回头看向急救推车上的人，白布旁边垂下一只苍白的手，黑色血液蜿蜒垂缀在指尖。忽然，她的眼睛被一只手捂住。

        鼻尖嗅到了那只手上淡淡的烟草味，和混杂的一点香水味。猫野无法辨别那种香水味是什么味道，但毫无疑问，那是成年人才会使用的，味道很淡却又包容的香味。

        “走了。”

        捂住猫野眼睛后，家入硝子只说了这句话，便扳着她肩膀换了个位置，两人离开二楼。走出医院后家入硝子才松开猫野的肩膀，松手时她垂眼看了看少女的神色：猫野的脸色本来就很苍白，硝子看不出她是害怕还是不害怕。

        想了想，家入硝子问：“你吃糖吗？”

        猫野：“吃。”

        家入硝子：“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糖？”

        这个问题需要思考。

        猫野迟疑了两秒，道：“苹果味吧。”

        其实她也没有吃过几次糖。

        家入硝子伸手在自己外套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糖。

        她不吃糖，但高强度工作之余，吃一颗糖确实可以缓解疲劳。在某位朋友的建议下，家入硝子经常在外套口袋里常备一把糖。

        她挑挑拣拣，拿出一颗裹着红色彩纸的糖果，递给猫野：“苹果味的。”

        猫野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那颗糖，看了好几秒，才反应迟钝的道谢，伸手去接。

        拿糖的时候，她的手指触碰到家入硝子的掌心。

        少女的手指尖也发冷，好像尸体一样的冰冷。

        黑白色的世界里出现了五彩色的糖纸。

        猫野拆开糖纸，把糖果含进嘴里。舌尖尝到了甜味，她几乎感动得要落泪了——天知道她已经几百年没有尝到过任何味道了。

        甜味。

        糖精的味道。

        让整个大脑都飘乎乎放松下来的糖分！

        猫野珍惜的把那张红色彩纸折叠起来，放进自己口袋，仰起头甜甜的对家入硝子笑：“糖好好吃啊。”

        “……”

        家入硝子沉默了下来，感觉不存在的良心开始隐隐作痛。她甚至下意识的想点一支烟转移注意力，但是把手伸到口袋里之后，家入硝子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带打火机。

        她的打火机在点燃昨晚最后一支烟后，被她扔进了桥底下的河里，现在估计已经被泡坏了。

        冬风吹过去，家入硝子不为所动，旁边穿着单薄夏季校服的猫野两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喷嚏。

        打喷嚏的样子也很可爱。

        像喝水呛到的小狗崽。

        家入硝子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猫野身上移开，转而盯着对面掉光了叶子的行道树。沉默良久后，她开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不知道。”猫野表情迷茫的回答。

        家入硝子：“实在没有地方去的话，你可以暂时住在我家里。”

        “真的吗？！”

        她眼睛立刻亮晶晶的望过来，好像石榴宝石突然被抛光后放到了太阳底下。家入硝子被这过于热情的视线盯得有些手足无措，沉默数秒后，她抬手揉了揉额角：“真的。”

        “但是等你找到新工作和住处之后，就立刻搬出去。”

        小姑娘挺起腰杆拍了拍胸脯：“没问题！”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家入。”

        “名字呢？”

        “……家入硝子。”

        “姐姐你名字好可爱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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