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晨昏

“来了来了，舅舅来了！”

        一身黑色西装的周璟西大步朝这边走来，明艳精致的一张脸，因为穿了黑色，揉了几分硬朗进去。

        “姐。”

        女人叫周璟婻，是周璟西的亲姐，就大了他两岁，但孩子已经五岁了。

        一见到她这个弟弟，周璟婻就忍不住数落：“你说你一个没有女朋友的人，到底还能有什么事绊住你的脚！”

        因为睡眠不足，周璟西的眼底除了有几分红，还沾了点困倦的朦胧，可他五官生得精致，硬是把那四五分的焉气中和成了慵懒。

        他不接周璟婻的话，伸手揉了揉外甥季君泽的脑袋。

        季君泽仰着头盯着他泛红的眼睛看：“舅舅，你哭了吗？”

        周璟西看了眼他那还未干的睫毛，嘁了声：“你以为我是你？”

        季君泽朝他扮鬼脸。

        周璟婻开始说正事：“等下你就把他带走吧，我给爸妈买点人参就直接去机场了。”

        周璟西哦了声：“那你也帮我买一份。”

        周璟婻又把话题扯回去：“十斤的人参都不会比你交一个女朋友能让两个老的开心！”

        周璟西是真不爱和他这个姐说话，三句话不离女朋友。

        说的跟他真交不到似的！

        他弯腰牵起季君泽的手：“舅舅带你去吃麦当劳。”

        一听要吃麦当劳，周璟婻立马警告：“不许吃炸鸡一类的！你就给他点个牛肉汉堡就行了！”

        季君泽背着他妈妈在撇嘴，周璟西把他的手还给周璟婻：“这么多要求，那你自己照顾他！”

        周璟婻一脸的‘你以为我不想’的表情：“这几天他所有的补习课，你可一节都不许落下！”

        结果一进麦当劳的门，周璟西就说：“只许吃一个牛肉汉堡，其他的想都别想。”

        季君泽先是一愣，接着小嘴一撇，当场就哭成了泪人。

        “我要炸鸡，我不要汉堡！呜呜呜～”

        “说好的给我买炸鸡，骗子，呜呜呜～”

        “我以后再也不喊你舅舅了，呜呜呜～”

        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周璟西抱着双臂面无表情地看他：“继续哭，什么时候哭完了什么时候给你买汉堡！”

        季君泽打了个哭嗝，哭声止住，他抹了把眼泪，头仰得老高：“不、不能再加份薯条吗？”

        周璟西被气笑了：“能。”

        今天是周六，麦当劳的人很多，周璟西领着季君泽坐在靠窗的高脚位上。

        季君泽鼓着腮帮子，嘴里的汉堡还没咽下，又拿了根薯条往嘴里塞，然后含糊不清地问他：“舅舅，你为什么不吃？”

        周璟西依旧抱着双臂，神色犯懒，带着几分倦意：“我不吃这些垃圾食品。”

        搞不懂这些大人为什么老说这些美味是垃圾食品。

        季君泽指着汉堡里的牛肉：“这里不是牛肉吗？”

        是牛肉，那也是垃圾食品。

        周璟西掩嘴打了个哈欠，生理眼泪带了点出来：“快吃，吃完我还有事。”

        “哦，”季君泽咬了一大口汉堡到嘴里，又开始说：“舅舅，你上次不是说会给我买一个飞机模型吗？”小孩子的记性总是特别好：“这都两个星期过去了，你什么时候买？”

        周璟西看了眼时间，不知是敷衍还是什么：“等你妈妈从英国回来。”

        小孩子的问题总是特别多：“妈妈去英国看爷爷奶奶，舅舅，你为什么不去？”

        他为什么不去？

        他一去又要被催婚。

        周璟西把面前的纸巾递给他：“我要是也去了，谁照顾你？”

        也对！

        季君泽胡乱地擦了擦嘴巴，又开始问：“舅舅，我什么时候能有舅妈？”

        连这么小的小孩都开始关心他的婚姻大事。

        周璟西黑脸了：“这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吗？”

        季君泽眼睛睁得大大的：“当然啦，”小孩子的思维很直接：“因为我要喊她舅妈呀！”

        周璟西答不上来：“赶紧吃，吃完了走。”

        今天是周六，这要是平时，周璟西不会在今天去医院的，可他中午约了神经科的方主任。

        十二点四十，周璟西到了医院。

        作为仁康医院占股70的周璟西，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又或者行政楼的工作人员都习惯叫他一声：周总。

        “周总，”蒋秘书嘴角挂着标准式微笑：“方主任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

        周璟西嗯了声，把季君泽的手交到她手上：“照顾好他。”

        蒋秘书认得这个小太子爷，是公司第二大股东，周总姐姐，周璟婻家的小公子。

        季君泽也认得她，他低头看胡秘书的高跟鞋：“蒋阿姨，你这双鞋比我妈妈那双还要高！”

        推开办公室的双开木门，坐在沙发里的方主任站起身：“周总。”

        周璟西朝他压了压手：“坐吧。”

        仁康医院的神经内科很出名，方主任是周璟西花了重金从国外挖回来的。

        只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的患者。

        今晚有月无星。

        送了一天蛋糕的何槿舟，回到家已经快九点了。

        何歆歆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小小的一只，看着很是可怜。

        何槿舟从蛋糕店走的时候，也买了一个蛋糕回来，是何歆歆最喜欢的桃子口味。

        他拎着蛋糕盒在何歆歆脸前悠了悠。

        这要是以前，何歆歆肯定会笑弯了眼然后一把接住，可今天，她却一反常态地抬头，视线里，那盒蛋糕好像是个透明物。

        她扁扁嘴，表情丧得要命：“槿舟，我失业了”

        何槿舟先是一愣，而后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坐在了她旁边的沙发里，几下犹豫后，他伸手在何歆歆的后背拍了拍，然后难得的开了口：“没事的，工作丢了再找一个就好了。”

        何歆歆抿唇偷瞄了他一眼，声音小小的，一副做错了事的腔调：“可我还把你辛苦挣的钱给花完了”

        谁知，何槿舟看着她，突然笑了，还说：“给你就是让你花的。”

        何歆歆已经忘了她这个弟弟有多久没像现在这样，和她聊天似的说话了。

        爸爸去世后，他的话就不多，妈妈改嫁后，他有将近半年的时候没有开口说过话。

        也许别人会说她这个弟弟太脆弱，没有姐姐的半点坚强。可何歆歆自己知道，不是她比弟弟坚强，而是她作为姐姐，不得不坚强。

        何槿舟把蛋糕盒拆开，把一块做成桃子型的蛋糕端给她。

        何歆歆看了眼蛋糕，不确定地问他：“你都不问我买了什么吗？”

        何槿舟摇头。

        何歆歆又问：“是不是我买了什么，你都不生气？”

        何槿舟想都没想就点头了。

        何歆歆把他手里的蛋糕放到茶几上，拉着他的手腕去了何槿舟的房间。

        银白色的笔记本电脑已经被何歆歆拆开，超薄的一片放在何槿舟的书桌上。

        何歆歆神色有些紧张，却很期待：“喜欢吗？”

        何槿舟扭头看她，他和何歆歆一样，都生了一双杏眼，看人的时候，会让人心生柔软。虽说表情没什么起伏，但音色比之前要急了几分：“谁让你花这个钱了！”

        何歆歆就知道他会生气，她嘴角往下一撇：“我工作没了已经很难过了，你还来凶我！”

        何槿舟：“……”

        何歆歆抹了把没掉下来的眼泪，转身出了房间。

        何槿舟条件反射地跟上去两步，然后又停住脚，他回头看向书桌。

        他怎么能对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姐姐发脾气呢！

        他走回书桌旁，蜷起又松开的手，缓缓抬起来，在光滑却又带了几分磨砂质感的电脑表面来回摸了摸。

        不可以对姐姐有任何不好的情绪

        不可以。

        何歆歆窝在沙发里，小眼神一直偷偷瞄着何槿舟的房间门口，在看见一双脚迈出来的下一秒，她立马把脸别了过去。

        何槿舟走到沙发旁，认错般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何歆歆抿了抿唇，心里的罪恶感也跟着爬出来，她没忍住：“干嘛说对不起”

        何槿舟没说话，把蛋糕推近她：“是你喜欢的桃子味。”

        何歆歆这才弯了嘴角，她从沙发拐角挪出来，拿起勺子，把蛋糕最外层的脆皮戳破，舀了一块里面的奶油递到他嘴边：“你先吃。”

        何槿舟看了眼那粉白色的奶油，又看了眼她：“那你别生气了。”

        她才没有生气，她就是使了点小心机，让他被逼无奈地接受那台电脑而已。

        不过她嘴硬：“你要是以后都能跟我说这么多的话，我就不生气。”

        何槿舟不说话了。

        何歆歆也不逼他：“随便你行了吧，想理我就理我，不想理就不理！”

        他才没有这么想过！

        何槿舟想反驳的，可到底还是没说话。

        他张嘴把奶油含进嘴里：“电脑我很喜欢，”他喉咙上下滚了滚，表情扭捏得很不自然：“谢谢。”

        “跟我还说谢，”何歆歆鼻子一酸，把嗓子里淡淡的咸涩咽下去：“假不假啊你！”

        何槿舟裹了裹舌尖的甜腻，说：“工作的事，你别急——”

        他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何歆歆晃了晃。

        “你说我开个直播怎么样？”

        何槿舟愣了一下，扭头看她。

        何歆歆一旦有了点子，那双眸子就爱乱转，她一双眸子转个不停：“现在很多小视频不都有直播吗？”

        直播卖货的，直播分享护肤心得的，还有不知真假的‘直播卖惨’……

        何歆歆已经想了一下午了：“你说我开个情感直播怎么样？”她上次没事逛到一个直播间，她看见那个博主收到了很多的打赏！

        何槿舟眨巴眨巴眼看她。

        何歆歆还在输出她的脑细胞：“就是帮人家解答爱情上的困惑啊，给人排解失恋的坏情绪之类的。”

        有关爱情？

        何槿舟问：“你谈过恋爱吗”

        没谈过恋爱的何歆歆眼睛一睁：“这跟我谈没谈过恋爱有什么关系！”

        她觉得：“网上不是有很多能开导人的情感语录吗？我多看点多记点，这不比谈恋爱靠谱？”

        再说了：“现在渣男那么多，万一踩到了，那简直是给纯净的心灵蒙灰！”

        她越说越觉得零爱情经验简直人间清醒，但是吧，她有一点犯愁：“可直播得露脸，但我不想露脸……”

        她指腹来回地摸着下巴，振振有词地念叨：“我看好多短视频的博主戴口罩或者干脆把脸蒙上来制造神秘感，但是那些人都是男的，女的如果也这么做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何槿舟很少看短视频，他能给的建议就是：“一片黑色里，有一盏烛光。”

        就像他黑色的世界里，姐姐何歆歆就是那盏让他能看见希望的烛光。

        原本没有焦距的双眼缓缓落到何槿舟的脸上，两秒后，何歆歆一拍大腿，朝他竖起大拇指：“绝！”

        何歆歆是个说干就干的，她找了一块黑布给钉在墙上，又翻遍了抽屉，找到了一根白色的蜡烛，她不用露脸，那就不用打光，这还省了个直播用的三角支架。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关了灯，看着屏幕里那微微晃动的烛火，何歆歆又朝站在门口的何槿舟伸了大拇指：“我弟，你真是个天才啊！”

        这神秘感，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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