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默了半晌，周璟西突然认命般地苦笑：“难不成真要继续听你的睡前故事才能睡着吗？”

        他扭头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四十了，不知她的直播间关了没有。几经心理斗争后，周璟西终于还是拿起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登了视频软件。

        今晚的直播间，除了刚刚进来的周璟西，还有一个人，是个肉眼可见的女人头像。

        周璟婻坐在床边，再一次提醒：“十点四十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睡觉？”

        已经两天没听小姐姐睡前故事的季君泽，眼睛盯着屏幕一秒都舍不得移开：“马上马上！”

        周璟婻脸都黑了：“马上这个词，你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见儿子不理她了，周璟婻不由得又伸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就很想不通：“直播都不露脸，也不知你在看什么！”

        季君泽：“听故事啊！”

        今晚，何歆歆没有念人生感悟，从九点到现在，她已经说了七个故事了。

        周璟婻没好气：“我不在的那几天，你舅舅是不是都不管你？”毕竟现在的孩子，给个手机就能让大人清闲一整天。

        季君泽眼睛盯着屏幕，摇头：“我舅舅都是陪我一起听小姐姐讲故事的！”

        周璟婻不可置信地笑出了声：“他还陪你一起听？”

        说到这儿，季君泽来神了：“当然啦！我们还一起给小姐姐刷礼物呢！”

        三观碎裂的周璟婻震惊：“……”

        默了会儿，周璟婻突然眉心一拧：“那你舅舅有没有和人家私聊？”

        私聊？

        季君泽抬眼看她：“你是说聊天吗？”

        周璟婻点头。

        “不知道诶，”蓦地，他突然想起来：“有，有一次小姐姐让我把手机给舅舅，说要和舅舅说话。”

        周璟婻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她忙追问：“那你舅舅的态度呢？是反感还是接受还是什么？”

        “没有反感吧，”季君泽想了想那天他给小姐姐刷礼物的时候：“她说要聊，舅舅就和她聊了呀！”

        周璟婻嘴巴张了张……

        难不成是他们催婚催得紧，让她那个恨不得离女人三尺远的弟弟开始从网上物色女朋友了？

        网友

        还是视频博主？

        周璟婻虽然也爱看直播，也会给喜欢的博主刷礼物，但那是弟弟的终身大事啊！

        怎么能从网上找呢！

        万一被骗了……

        ‘人财两空’四个字在周璟婻的脑海里逐渐放大。

        十点五十七分，最后一个故事说完，直播间沉默了一小会儿，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失落——

        “因为工作的原因，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就不能来直播了。”

        闭着眼就要入睡的周璟西眉心一拧，沉重的眼皮跟着掀开。

        “就很巧，刚直播就赶上了感冒，让大家听了两天我这么难听的声音，抱歉！”

        说完那句‘抱歉’，她又说了句谢谢。

        聊天界面突然滚动了几行消息，都是两秒三秒的语音。

        何歆歆点开，是很可爱的童声——

        “呜呜，小姐姐，不要走！”

        “我超喜欢听你的故事的！”

        “你走了，就没人给我讲——”

        今晚的直播间，这个头像陪伴了她近一个小时，她重重地说了句谢谢：“谢谢你喜欢听我说的故事，很晚了，快去睡觉吧！”

        何歆歆看着那个一直没出声的头像，他来了，虽然隔了两天。

        因为他没有出声，所以何歆歆也没有特意跟他说什么。

        她道了句晚安，不像对他说，却又像对他说：“希望每个人都能有个好梦。”

        这句说完，时间正好是十一点。

        她再次说了句“晚安”，屏幕卡住，那盏每天晚上和她的声音一起燃烧的橙色焰火消失了。

        已经坐起身的周璟西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停留在屏幕上的指尖，许久都没有移动，对话框里是他没有输完的几个字——

        【以后还能】

        来直播间前，他是真希望她的睡前故事对他的失眠起不到任何帮助。可他也知道，他刚刚真的就快要睡着了。

        眼下，得偿所愿。

        短短几句告别，就让他的睡意全无。

        下了直播间，何歆歆去了阳台。

        秋夜的风已经很凉了，她弯着腰趴在阳台的栏杆上。

        楼下种了几棵笔直的榉树，风一吹，地上树影摇晃，枝叶婆娑作响。

        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她眼眶里落下，被风吹散。

        她打小就不爱哭，听到爸爸去世的消息时，她没有哭，跪在水晶棺前，她也没有哭。直到爸爸火化，妈妈把弟弟不敢抱的骨灰盒交到她手里的时候，眼泪才一滴又一滴地砸在骨灰盒上。

        从殡仪馆到墓地，沉重的骨灰盒把她的腿都压麻了，可妈妈却说，骨灰盒里其实没什么，可没什么为什么还那么重呢？

        后来，妈妈改嫁，走的那天，她依然没有哭。

        别人都说她坚强，弟弟也说过：姐，我要是有你那么坚强就好了。

        她真的就以为自己够坚强了。

        可她哪里坚强，一个直播就弄得她眼泪止不住地流。

        何歆歆用手背抹掉眼泪，她抬起头，看天上零碎的星星，过了好一会儿才把眼泪全部逼回去。

        “再难的路都走过了，这点挫折怕什么！”

        她深呼一口气，把腰直起来，两手噼里啪啦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何歆歆，加油加油！！”

        与其说她坚强，不如说她乐观，也就过了一夜，何歆歆就把直播的事给抛到了脑后。

        新的一周开始，这周，何歆歆是晚班，上班时间是从下午四点到凌晨十二点。

        抽血窗口从下午人就不多了，所以晚班和夜半虽然要熬夜，但不忙。

        仁康医院虽然很有人性化，但每月会有一次理论考试，所以何歆歆都会利用晚班和夜班的时候看书。

        毕竟考试不过的话要扣月奖金的一半。

        周四下午，周璟婻去了医院。

        程烨今天在门诊坐诊，等到快五点，周璟婻见门口墙上的叫诊屏幕没再显示患者名字，这才敲门进去。

        刚从椅子上站起来的程烨一愣：“姐，你这么来了？”他跟周璟西同岁，跟着一块喊周璟婻姐。

        周璟婻把门关上，笑眯眯的一张脸，一看就是有私事找他。

        “忙完了吗？”

        程烨晃了晃手里的检查单：“有个病人的凝血值不太正常，我要去一趟检验科。”

        周璟婻忙去开了门：“那咱俩路上说。”

        程烨看着她那带了点神秘的表情，了然于心了：“关于周璟西的？”

        周璟婻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程烨所在的心外门诊在四楼，检验科在二楼。

        在来医院之前，周璟婻给周璟西打过一次电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周璟婻问他最近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姑娘，他说有。

        周璟婻顿时就联想到那个直播讲故事却还不露脸的视频博主。

        偏偏她这个弟弟吧，除了那声‘有’之后，什么都不愿说了。

        从他那套不出话来，周璟婻就只能来找程烨，毕竟程烨是周璟西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傍晚的医院人不多，路上，周璟婻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了：“周璟西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程烨双脚一顿，一张吃惊脸，反问道：“什么时候？”

        周璟婻也跟着站住脚：“你不知道？”

        程烨难得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我不知道啊，你听谁说的？”

        “他自己在电话里跟我说的，”周璟婻看着他脸上的疑惑，将信将疑：“他没跟你说吗？”

        程烨摇头：“我上几天还去了他那，半点风声也没听到啊！”

        周璟婻走近他一步：“听说他最近开始玩直播了？”

        上一个新闻就够他吃惊的了，这又来一个，程烨‘三观震碎’：“他玩直播？”

        “我说的玩不是那种玩，是看，”一辆手术车推过来，周璟婻把他拉到墙边：“这事我也是听我们家泽泽说的，说我不在的那几天，都是舅舅跟他一块看的直播！”

        程烨抬手摩挲着双唇，他对直不直播的没兴趣，但对周璟西交的那个女朋友十分好奇！

        程烨看了眼时间，“我先去检验科，等下班了我去问问他！”

        检验科室的窗口冷冷清清的，何歆歆坐在那儿在神游。

        指骨敲击玻璃的声音让何歆歆回了心神，见是心外的程主任，她忙站了起来：“程主任。”

        程烨往里看了一眼：“刘响宇在吗？”

        “在的在的，”何歆歆扭头往里喊：“刘医生”

        刘响宇从里面出来，见是程烨，忙小跑过来：“程主任，你找我？”

        程烨把手里的化验单从窗口递进去：“重新化验一下血小板。”

        站在程烨旁边的周璟婻，隔着玻璃，眼睛盯着何歆歆的侧脸。

        大概是感觉到了被追着看的眼神，何歆歆扭头，视线和周璟婻撞上的下一秒，两人都眉棱一扬。

        “真的是你啊，”周璟婻一脸惊喜：“我还以为我认错了呢！”

        何歆歆带着意外，笑着朝周璟婻点了下头：“你好。”

        程烨瞥了眼里面的何歆歆，扭头问周璟婻：“认识？”

        周璟婻也不答她，脸上的惊喜有增无减：“原来你在这上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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