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重拾记忆

楼骞找了几间最好的屋子给了姜彦几人，姜须也把里衣夹层里还缝着几千两银票，连着姜彦、季凉书、周迎锦和宋霆麟身上的散碎银子尽数给了楼骞。山贼们下山去村里买了好些酒肉粮食，一个个喜笑颜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只觉得这几个是大人物定能带他们过上好日子，伺候着几人也没有怨言。

        谁能想到，一行人居然与山贼同乐。

        然而他们也只是表面高兴而已，宋霆谕和岩厚至今没有消息，楼骞出动了十几名山贼满山寻找，却一无所获。

        五天后，楼骞设酒菜款待诸人，打算明天就送大家下山。等与宋霆谕会和后，便立刻着手安排威虎寨的事，威虎寨这些人离不得山里主要就是没有良民的身份，而弄到一个良民的身份对一个平民百姓而言，绝非易事。姜须也答应在能够恢复良民身份之前会每月差人送来钱粮。

        这一村人当了几年山贼，自然比别的村民豪爽一些，见满满的十几大坛好酒摆在眼前，男女老幼无一不喝了几碗，尤其楼骞格外高兴，左一碗、右一碗，与姜彦几人喝了个遍。

        大堆大堆的鸡鸭鱼肉都是一个大锅里蒸煮出来，腥气重的很，但山贼们已经不知多久没开荤了，狼吞虎咽的吃了大半，到了月上中天已经是一个个酩酊大醉，就连守夜的也都被允许喝了一碗酒。

        他们即使不喝酒，也抵挡不了什么高手的袭击，只能看着别让野兽进寨子而已，然而随着这几年威虎寨的人在此地行走，附近的野兽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们巴不得有两只闯进来打牙祭呢。

        “兄弟们，兄弟们，楼某祝你们以后都能安安稳稳过日子，都能……”楼骞抱着一坛酒，醉的脚步虚浮，却还是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大声喊着，但此时还清醒的山贼们已然东倒西歪，女人和孩子没喝醉的都已经回去睡了，就连姜彦几人脑袋里也是迷迷糊糊，楼骞只能黯然对着夜空道：“楼某，就此别过！”

        说罢，楼骞拿了他一直立在身边的□□，双脚发力就上了房顶，想要就此潇洒离去。自由自在的日子过久了，为姜家卖命，非他所愿，再说他也不信姜彦能有办法为一个死囚昭雪。现在全村老小有了依靠，楼骞还是想做个逍遥自在的江湖客。

        但天不遂人愿，他才刚上房顶，就被寒光刺得睁不开眼睛，微微后撤，只见一把剑已经刺过来，是之前那一群假道士夜袭威虎寨！

        楼骞脚步后撤，当即与其拼杀起来。然而这些人的目的显然不是他一个，很快几条浅色的身影如飞练一般在夜色中浮现，刚一落地便大开杀戒。

        山贼们醉的不省人事，倒是姜彦几个因为到底不能完全相信这些人还留了几分清醒，其中宋霆麟和周迎锦毕竟都练过几年，护着姜彦姜须和黄莺退往暗处，算是逃过了那些人的第一波屠杀。

        假道士们的第一目标在那些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的和已经睡下的老弱妇孺，有反抗能力的反而没有第一时间被针对。

        很快剩下的山贼酒被吓醒，见到满地鲜血和同伴的尸体顿时血气冲天，借着酒劲更加凶狠起来。

        然而差距远比想象中的明显，尤其一些胆小的山贼甚至不如宋霆麟和周迎锦，这二人的功夫虽然一向被宋霆麒和宋霆谕衬托得一无是处，可毕竟都是跟着名师踏踏实实的练了几年，季凉书和姜须读书时也学过少许，虽不够看，到也能躲得一两下。

        僵持了不到半刻钟，山贼们死的死伤的伤，宋霆麟和周迎锦的压力越来越大，渐渐开始支撑不住，纷纷负伤。

        山寨里哭的哭叫的叫，哀嚎之声响成一片，血腥味像是被地底的酒气蒸腾起来，刚刚还一片欢腾的威虎寨已经成了人间炼狱。那些假道士不管男女老幼但凡见到必定置人于死地，此时一个个身上沾满鲜红，剑身滴血，夜幕之中哪还有一点仙风道骨，倒是比画册里的恶鬼还恐怖几分。

        姜彦看着形势越来越糟，心里着急，忽然看见还有四大坛没喝完的酒，威虎寨连夜狂欢点了许多火把，若能把酒坛推倒引起火来，或许可以趁乱取得一线生机。

        姜彦也知道即便如此能够逃走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但，总不能坐以待毙。

        眼下除了他和黄英躲在暗处还没被一直肆意屠杀的假道士发现，其余人都在奋力拼杀，就连姜须也捡了一把刀冲了上去。山贼固然算不上什么好人，可老弱妇孺何其无辜，还有那些三四岁的幼童也都没能躲过恶魔的利刃。

        一个个都杀红了眼，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

        姜彦寻了个空隙，先是拿了身边的火把，看准一个空挡就想直接跑到酒坛那边。

        然而他才跑出去五步，只见一蒙面人从天而降，手中长剑直奔他天灵盖劈来，姜彦不是没躲，可那人动作极快，他躲的速度远远跟不上那人劈过来的速度，最多能从劈天灵盖躲到砍脖子。

        完了？

        生死关头，姜彦问自己。

        电光火石间，他想不出任何办法自救。脑中忽然浮现宋霆谕的脸，之前数次面临生死关头，都是她忽然出现，这一次……

        “当”的一声响，是金属撞击的声音，姜彦先是看到了另一把横斜过来的剑影死死挡住了那把朝他劈来的剑，两把剑锋相击火花四溢，然后才顺着剑身看到救他的人。

        那人一身紫色，身上有金线绣的巨蟒栩栩如生，头戴紫金冠，腰间白玉带，出手不凡，目光凌厉。

        宋霆谕！

        “殿下？”姜彦心里满是惊诧，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自己召唤来的，不然怎么就那么正好，生死一瞬，她就出现了。

        “你没事吧？”宋霆谕一边击退那人，一边又要对付更多攻上来的假道士，抽空问姜彦。

        “没事。”姜彦的一颗心忽然就落地了，像是已经得救了一般，可明明宋霆谕也只有一个人，而那些假道士又是那么凶狠。

        宋霆谕回头继续与那人打斗，她新学的残虹剑法用的还不是很流畅，但似乎很克制对方，对方节节败退，她一剑过去，对方虽躲开，面纱却被挑开。

        “余若！”宋霆谕惊讶，余若在王府这么多年，她都不知道对方会功夫，也不知道她怎么跑到那些假道士那边去了。

        余若见身份暴露，对方又有大批援军赶来，根本不管还在打斗的同门，自己跃上房顶，三下两下就消失在夜空之中。

        宋霆谕回头，见姜彦有点狼狈的在那里看着自己，如果再晚一秒就要天人永隔，忽然在这乱阵之中抱住了他，不顾漫天的血腥气和砍杀声，只觉得此刻这个人活着真的很重要。

        无关任务。

        姜彦全身僵直，甚至忘了回抱。

        好在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宋霆谕又冲入战场，她当然不可能一个人来，只是其他人落后了她和岩厚一些而已。

        很快，威虎寨里就有大量官兵闯入，还有京城里跟着亲王赈灾队伍一路前行的禁卫军。

        那些官兵武艺虽一般，胜在人多，任凭功夫再高的人看见黑压压的敌人数都数不清，也必定心生退意，更何况禁卫军绝不是吃素的，不消片刻，假道士们四个逃跑，其余有被杀的也有自尽的。

        这些人居然为了不落在宋霆谕手里宁愿自杀，到头来居然一个活口也没抓到。

        “殿下！”

        众人见了宋霆谕犹如天兵天将一样降临哪有不惊喜的？

        “殿下，你没事吧。”后面一个穿着青色官服的人满头大汗的跑进来，一边喃喃着，“太冒失了，太冒失了，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哎呦喂……”

        这人正是此地知县张知微，这两天没少跟着担惊受怕。万一怀王在他的地界上有个三长两短，莫说乌纱帽，项上人头恐怕都保不住。

        “张大人放心，本王没事。”宋霆谕安慰道。

        那天宋霆谕与岩厚汇合后就从岩厚哪那里得知姜彦等人被带到了威虎寨，岩厚甚至截到了姜彦写的那封信。

        宋霆谕得知对方图财，姜彦等一时半刻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所以没有冒失的只身救人。

        本想去羽城搬救兵，可她身上没有任何信物，羽城知县就算是个傻子也不可能随随便便一个人说自己是怀王要带兵攻打山贼就立刻答应，正愁眉不展，忽然得到消息怀王赈灾的队伍已经到了羽城附近，宋霆谕索性回了队伍，本想带着百名禁卫军去救人，可她刚到张知微的迎驾队伍也到了，本着多多益善的原则，宋霆谕又带了羽城五百守军。

        至于张知微自己，纯粹是因为怕亲王殿下在自己地盘出事自行跟来的。

        宋霆谕着人清点伤员和威虎寨所有财物。

        “殿下，还有八名活口。”有人来报。

        “只有八个？”姜须唏嘘。

        姜须话音刚落，有人应声跌倒。

        是楼骞！他刚刚在房顶被缠住，就一直在房顶对付缠住他的两个人，后来岩厚出现，和他一起杀了那二人，然后又把他俘虏了。

        “殿下，这位、这位楼义士是我们的旧相识，他本已打算放我们离开……”姜须道。

        宋霆谕也早就发现了，这里被黑衣人血洗之前应该是在庆祝什么，而姜彦等人位列其中，并未被刁难。

        “放开他吧。”宋霆谕吩咐。

        楼骞失魂落魄，也没去计较姜彦他们怎么就跟怀王扯上了关系。

        “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人？”宋霆谕问。

        众人把各自知道的都说了一遍，终于知道刚刚那一伙假道士就是数日前占了威虎寨，以此为营地袭击宋霆谕等人那一伙人，而余若就是那个内奸，似乎在假道士中地位不低。对方看武功路数至少是个传承有序的江湖门派，但究竟是哪个门派背后又是谁还并不知晓。

        武林门派不会无缘无故与朝廷作对的，尤其刺杀亲王，除非背后有人支持。

        众人来来回回，季凉书低着头，眼前血流成河的场面给他的震撼无法形容，他万分后悔，只觉得自己应该能做更多事，如果早一点揭穿余若的身份或许会有不同，但又不知道会有什么不同。毕竟他没想到余若的身份会如此复杂。

        宋霆谕见季凉书神心不在焉，走过去试图安慰一下，可想到余若行事如此狠辣歹毒，实在是不适合季凉书，又不知如何安慰。

        只好拍了拍他的肩，“不是什么大事，等以后遇上好的我说的话还算数。”

        季凉书苦笑，心中对宋霆谕满是感激，却一时说不出口。

        清点的差不多了，宋霆谕又带着众人去了山下村落。已近子时，实在不适合赶回羽城。

        宋霆谕和季凉书被安排在最好的一间屋子里，姜彦在她们旁边。

        他呆愣的一个人坐在床上，这屋子很破旧，外面还有军队明火执仗的巡查，很多人快速跑来跑去，有不少去宋霆谕的屋子回着话，羽城知县张知微还在抱怨着宋霆谕的冒失。

        而姜彦的所有思维早已经不在此处了。

        就在刚刚，宋霆谕抱住他的刹那，他想起了自己是谁，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李宋，来完成第三十次任务。

        但，他的任务与宋霆谕以为的不一样。

        零号空间有一项隐秘的机制，很多新人并不知道，那就是连续完成三十次任务后可以复活一个挚爱之人。零号空间的很多人都是因为失去挚爱后强烈的意愿吸引到了零号空间，心甘情愿的去一次次完成任务，以求挚爱的复活，他就是其中一个。

        前面二十九次都是很正常的任务，但这最后一次会格外难，他也是完成二十九次任务后才在零号空间知道的，就是刚见到夏无雪的那个时候。

        恢复记忆后，他能看出宋霆谕的很多举动都在努力完成着二人的任务，她以为的二人共同的任务。但姜彦的任务从来都不是什么当皇后，宋霆谕也没有拿错剧本，她自始至终需要扮演的角色都是宋霆谕，任务书是不会出错的。

        姜彦的任务书中与当时宋霆谕看到的版本截然不同，他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在宋霆谕登基之前杀死她。

        这不仅是任务也是考验，零号空间扮演的角色不再只是帮助完成任务，还有设置重重关卡。一旦成功，完成最后一个任务的人将得偿所愿，一旦失败则会被立刻处死。

        姜彦在快速做着计划，李宋与姜彦毕竟是两个人，除非立刻告诉宋霆谕自己恢复了记忆，不然很快就会被拆穿，可一旦宋霆谕知道自己的记忆恢复，必然要跟他对照一些任务的完成进度，到时他说不出也一样会被拆穿。

        能够被零号空间选中的，没有蠢人。

        他手上只有一把匕首，那是从王府带出来的防身之物。他必须尽快杀掉宋霆谕，最好在今晚，不然宋霆谕就要先行南下，下次再有机会就是宋霆谕与赈灾队伍汇合的时候，到时人多眼杂，更难下手。

        姜彦快速计划着，并没有太多的愧疚，因为他知道一次任务失败对宋霆谕而言不会有什么很恶劣的后果，最多给下一次任务带来更多的压力，而这次任务对他却是长久以来的夙愿得以实现的节点，他绝不会放弃。

        更晚一些的时候，宋霆谕果然来了，她已经脱了那一身厚重的蟒袍，一身疲惫尽显。

        “你怎么了？脸色很差，吓着了？”宋霆谕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几口喝下肚，像是渴了很久了。

        姜彦深吸了一口气，宋霆谕的功夫确实很高，不找到最好的机会是不可能一击毙命的，他笑的有点勉强，“嗯，我第一次见那样血流成河的场景，有些吓到了。”

        “一般人见了那血流成河尸伏遍地的场面都要一段时间消化，算起来，今日周迎锦和宋霆麟也没有在我耳边聒噪，恐怕也是吓得不轻，相比而言，你算是好的了。”宋霆谕安慰，示意姜彦坐下，不必一直规规矩矩的站着。

        姜彦绕到宋霆谕背后，帮她按摩颈部，“殿下今天累了吧，我帮您按按，王夫心情不好，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宋霆谕点头，“真想不到，余若在我身边多年居然是个奸细，她的来历我当年查了个通透，给她安排身份的人恐怕是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只怕楚王身边的奸细潜伏的更久，我们居然都没发现。”

        “若是忽然来了个什么人，大家都会防备，怕就怕这种十年如一日为你效力的忽然反水，最是难缠。”姜彦揉捏着宋霆谕后颈，她舒服的转动脖子，没有丝毫防备，姜彦却在估量着如何下手才是最好的时机。

        只要能成功杀死宋霆谕，任务就算成功，他也会立刻被传送回零号空间，所以不必在意宋霆谕死后的一切，最多，等在零号空间与她见面时再道个歉。他心里略显遗憾，宋霆谕确实是个不错的任务伙伴，如果这只是一次普通任务就好了。

        袖子里的匕首已经半隐半现，姜彦的脑海中忽然多出了什么，是一个人的任务记录，夏无雪，任务次数4，失败次数3，成功次数0，正在进行1。

        姜彦心中一抽，那匕首顺势掉了下去，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零号空间的算法很复杂，但没有成功过就连续失败三次的，如果再失败就一定会死。

        她，也是最后的机会？

        宋霆谕有点茫然的转头。

        姜彦慌忙把匕首捡回来，“拿来防身的，刚刚受惊过度忘了收起来。”

        宋霆谕点点头，并没有多问。姜彦等人身陷贼窝，随身带个武器防身再正常不过。

        一刻钟后，宋霆谕起身，声音也变得柔和，“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就要同岩厚先行一步，你们大多负伤，跟着队伍走就好，也能少遭点罪。”

        “殿下带姜彦一起去吧。”姜彦忽然道，他唇红齿白，皮肤晶莹剔透，笑容里充满诱惑。

        “你？你撑不住的。”宋霆谕道。

        姜彦迎上宋霆谕的目光，“这次赈灾太危险了，姜彦想留在您身边。”

        姜彦真的很好看，或许在别人眼里显得太过瘦削，也太文弱，但真的很符合宋霆谕的审美，看得出她想开口拒绝，但一瞬间的沉醉出卖了她。

        姜彦把一根手指放在她嘴唇上，拦下她想说的话，继续道：“或许当年高人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自从进了王府后姜彦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尤其跟在殿下身边更是觉得神清气爽。殿下放心，姜彦看似身体虚弱可这些年没少折腾，其实都扛得住。”

        宋霆谕倒是忘了这个，当初她就觉得姜彦之所以这样是零号空间为了让任务合理化更改了某些设定，现在他们顺利成婚姜彦的身体也该恢复正常了，也许二人在一起真的对姜彦有好处？宋霆谕其实不能确定，但她终究是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如果半路姜彦支撑不住，殿下只管把我放在中途等待赈灾队伍到来再继续上路，绝不会耽搁行程。”姜彦又加了一把火。

        “好，不过不可逞强。”宋霆谕终究还是答应了。

        姜彦点头，目光里好像有星星，格外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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