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任务完成

姜彦用力刺下匕首，正是宋霆谕心脏的位置。他眼前忽然跳出宋霆谕温柔的笑脸，她是个善良的人，甚至在乎任务中人物的喜怒哀乐。第一次在零号空间见到她，后来她为了救他奔走于帝后、太妃和袁家之间，几次救他于危难，还有——新婚之夜的温存，王府里为数不多的几天相守……那些时候，他作为姜彦是真的很快乐，许久没有过的快乐。

        忽然有些怨恨，怨恨自己为何不再晚一点恢复记忆，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

        这是宋霆谕最后一次机会，这一刀下去她会立刻消散，哪怕零号空间也不会再见，没有道歉的机会了。

        真的很想跟你厮守一生啊。姜彦忽然冒出一个让自己害怕的想法。

        电光石火间姜彦想了很多，突然，他看到一滴泪从宋霆谕眼角滑落，在烛火中晶莹闪亮，匕首骤然停在半空。

        “你……”

        宋霆谕知道自己暴露，睁开了眼睛。

        “动手吧。”她没有解释，也没听姜彦解释。

        姜彦再次举起匕首，他双手颤抖，看着她的双目，然而终究没能刺下去。

        “你都知道了？”姜彦扔了匕首，颓然跪坐，“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威虎寨那天吗？”宋霆谕问。

        姜彦点头。

        “那天你的反应与别人都不一样，我就觉得很奇怪。再说姜彦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不惜拖着病弱的身子也要与我一起赶来云州，不可能没有目的。”宋霆谕说：“还有，匕首藏在袖子里一般是刀柄朝外，这样可以直接拔出伤人，如果不小心掉出来也应该是刀柄着地，可那天……那天是刀鞘上的金属尖先着地。”

        姜彦苦笑，那天果然露出了太多破绽。

        “你那天趁我和岩厚不注意藏了几片半边红的树叶。我那时已经有所怀疑，所以格外注意你的举动。”宋霆谕又道。

        原来自己的破绽那么多。

        “那今天……”

        “今天是个绝佳的时机。之前岩厚一直在，他每一餐都要验毒，半边红的树叶不可能躲过岩厚的查验，且你手中的毒叶太少，未必会置人于死地，你还需要补一刀，哪怕岩厚在隔壁，这边有动静也会立刻被他察觉，他在你大概率找不到补刀的机会。”宋霆谕解释，“我打算成全你，但是也想死个明白，所以事先服用了解毒丹。”

        “你故意支走了岩厚？”

        宋霆谕点头。

        “为什么？”姜彦问，这次他真的不明白，“任务再失败，你会死。”

        宋霆谕沉默，为什么，为什么呢？这太复杂了。

        “在零号空间，若一个人能够连续完成三十次任务不失败就能复活一个人。”宋霆谕叹道。

        姜彦皱眉，“你不该知道这些。”

        这算是一个隐藏机制，没有巨大的信念是不会知道这些的，显然，以宋霆谕的履历，她只是在纯粹的做任务，甚至有点划水。

        宋霆谕点头，“我原本不知道，但是三天前，我的任务书上忽然多了这样一句话。”

        “所以——”

        “所以我知道，你二十九个任务无一失败并非偶然，而你恢复了记忆却不肯告诉我，就证明你有什么是绝对不能让我知道的，这可是任务世界，除非涉及到我本身，不然还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想杀我，而且你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宋霆谕黯然低头，“你有、很重要的人想见吧？”

        姜彦点头，他深深吸气，想要把胸中的浊气全都呼出去似的，可终究还是失败了，“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失败，你也会……”

        宋霆谕一身轻松，她站起来，苦笑，“有什么关系呢？姜彦，我们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在死和完成几十个任务之后死，对我们而言有什么区别？都是别人的人生而已，我们自己在进入零号空间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在最后的时候还能成全你，我觉得很好。你，跟别人，有些不一样。其实我很羡慕你，你还有自己，还有在乎的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可我什么都没有，我眼前只有一片荒芜，什么是活什么是死，真的有意义吗？我真的在乎吗？”泪水自脸颊滑落，宋霆谕终于卸了钢铁一般的伪装，变成了她自己，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她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作为夏无雪同别人说几句话了。

        姜彦伸手，想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手伸到一半，这居然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而他心里也满是心疼。

        但他却无法安慰宋霆谕，因为他一路走来与她截然不同，完成三十个任务就是他的目的，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不在乎一切，可以忍辱负重，可以受很多折磨，但他的心始终是活着的，他还有希望，人大概都是贱骨头吧，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能不顾一切的奔赴。

        而宋霆谕眼前，什么都没有。

        姜彦再次举起手中的匕首，那么多年，那么多苦，那么多次挣扎，不能放弃！

        “你要，好好活着。”宋霆谕打算做最后的告别。

        你要好好活着，唐梦最后也是那么说的。

        姜彦心里如刀劈斧凿，仿佛有大块大块的血肉被劈砍下来，真的只为了自己的愿望而牺牲她吗？李宋想要复活的人是自己的妻子，他们曾经还有个七岁的女儿，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刻骨铭心，累世不忘，她给了他很多，他的相思那么长……可是又与夏无雪有什么关系呢？她为什么要成为自己心愿的牺牲品。

        姜彦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如此沉重。

        如果与唐梦的相守中间隔着宋霆谕的血，真的能够心安理得吗？

        不，不是，他有什么不心安的呢？牺牲和被牺牲，早就是惯用的伎俩，为了自己牺牲别人，是人的本性。

        他就是，不想宋霆谕死，做不到亲手结束她的生命。

        他在为不杀宋霆谕找借口，骗自己。

        至少恢复记忆之前，那对宋霆谕的感激和爱意是真实的，而这在正常七八岁就恢复记忆的任务中是无论如何体会不到的。姜彦也有很久很久不曾体会到真实的爱了，仿佛沧海桑田。

        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背叛，背叛唐梦和他们的感情，姜彦从脚底生出寒意，原来他也不是不能改变的。

        姜彦闭上眼，再次扔掉了匕首。算了，算了，现在死和与唐梦再次过完一生再死，又有多大差别呢，她的音容笑貌，他忘不了，这就够了。

        三十次任务，三十个不同的人生，只为一个目标，想不到，最后倒在了这里。

        “我失败了，你……要继续。”

        重大任务失败会被立刻送回零号空间。

        姜彦只觉得一阵眩晕，然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熟悉的零号空间，那说不好是科技还是巫术打造的地方，他失魂落魄，等着最后的审判。

        这是他最后一个任务，如果成功可以跟想要复活的人厮守一生，如果不成功就会直接被处死。

        大屏幕缓缓转动，李宋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最后时刻的到来，忽然，大屏幕定格，却不是任务失败的红色，而是李宋习惯的蓝色，任务……成功？

        “怎么回事？”李宋对着空气大喊。

        直到这时，李宋的任务书又缓缓翻开，最后有一页原本是空白的页面缓缓浮现出一行字，‘找到目标复活人物并与其相爱，可直接完成任务。’

        目标复活人物？目标复活人物那不就是……相爱，他与谁相爱了？

        宋霆谕！

        宋霆谕就是……

        李宋心里一阵翻腾，宋霆谕就是唐梦！难怪他总是会有莫名的好感，难怪他下不去手，李宋喜极而泣，一点也不像排行榜首的刷任务大神。但很快他就打了个寒战，如果刚刚他真的动手了呢？真的按着任务书去做，那么他任务成功后是不是厮守一生的奖励也随之完结？因为宋霆谕就是唐梦，他们其实已经在一起了，而厮守一生，只是一生，没有限定是十年、二十年，还是十天？

        只有完成隐藏任务才能真正厮守，他只差一点就与唐梦擦肩而过。

        冷汗顺着额头而下，心中狂跳，刚刚但凡一个念头偏差……李宋呆愣愣的，原来最后的任务，这么难。

        眼前再闪，他又回到了客栈里，宋霆谕的位置几乎没变，姜彦紧紧抱住她，又哭又笑。

        “怎么了？”宋霆谕推开姜彦，刚刚还聊的那么深刻，只是一眨眼姜彦就扑了上来，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我刚刚到了零号空间，任务没有失败，后面还有一个隐藏任务，就是找到目标复活人物并与其相爱，可直接完成任务，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姜彦查看脑中任务书，那里只剩了一行字，“厮守一生。”

        “相爱？”宋霆谕也怔住。

        姜彦点头，他再次抱住宋霆谕，只是这次轻了很多，“不错，原来你就是唐梦，原来你早已经在我身边。”

        可是，我并不是唐梦……

        宋霆谕再次从姜彦怀中挣扎出来，她额头上全是冷汗，腹中疼痛难忍，才推开姜彦，就吐了一大口黑血。

        “不是服了解毒丹？”

        “是解毒丹，又不是仙丹。”宋霆谕有些站不住，脱力坐在桌前，用双手撑着，“应该没事，半边红的毒被稀释过，我又吃了解毒丹，休息一阵子就会好的。”

        姜彦自责的恨不能拿匕首捅自己一刀。

        “你去躺一会儿，我烧点水给你，我倒是知道几种解毒的方子，可不知道是否对症，你刚刚服了解毒丹，不能再吃别的，万一药性相冲就更糟了……”

        姜彦急得团团转，那样诡计多端的人竟然一时没了主意。宋霆谕吐出一口黑血后感觉轻松了不少，看着他急，倒觉得挺有趣的。

        ====

        亲王赈灾车队，晚上，众人住在黔州南师城随风别院，据说这里是前朝高祖南下巡查时所建，到现在已经快二百年了。

        因为宋霆谕不在，队伍也极少与当地官员接触，如果实在不行，就假借怀王身体不适为由，由周良田或者季凉书与之见面。当然，即使怀王不肯见，各地也绝不敢怠慢，众人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除了收到宋霆谕催促的信后路程加快，其余比起之前简直就是享受。

        唯一一个享受不到的人是宋霆麟。

        最近两天，周迎锦越发过分了，连装货的车都不让做，说她没带侍女，要人伺候，硬是把宋霆麟叫去给她捏肩捶腿。本来给漂亮姑娘捏肩宋霆麟是求之不得的，但是如此屈辱之下被迫捏，不行，宋霆麟忍不了！别的官员因为周迎锦跟宋霆谕关系最近，加上大半看不惯宋霆麟这个纨绔，只要不闹出人命也懒得管，尤其姜须回江南之后，周迎锦只剩了宋霆麟这么一个乐子，每天都要与其“玩耍”。

        “你！”

        宋霆麟被放在一间漏风的耳放，好在已经是六月天，倒也不冷。他原本走在床上哀怨自己受了这好多苦，心里咒骂着周迎锦，看见周迎锦进来，立刻吓得缩到了床上，拿着被子挡在身前，好像那被子能保护他一样。

        倒是有几分可怜。

        “你这泼妇又来做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等回了京城我就让我哥狠狠揍你一顿！”宋霆麟色厉内荏，吓得两腿发抖。

        周迎锦下手比他哥还很，现在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

        “你哥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让你去西南，你这样的打入敌人内部，做什么？来给我们解闷的？”周迎锦气的发笑，放下手中端着的一些吃食。

        她本来也反思自己做的是不是有点过分，宋霆麟好歹也是公主府二公子，皇帝的远房侄子，最重要的是宋霆麟还是皇家几个晚辈中皮相最好的男子，是个稀缺物，所以吩咐厨房热了点好菜好饭来看他，谁知一进门宋霆麟就找揍，干脆放下食物，一步一步向着宋霆麟过去。

        “你别过来！”宋霆麟大声喝止。

        可那有什么用，周迎锦是能被这些威胁的么？她像个对着小白兔狞笑的恶魔一步一步像颤抖的小白兔走去。

        “你要报复谁？”周迎锦拿了枕头当鞭子，毫不留情的向宋霆麟招呼过去。

        枕头，也是会疼的，尤其宋霆麟这种细皮嫩肉的。再说枕头打在身上不装作疼的龇牙咧嘴的，万一周迎锦真换了鞭子怎么办？

        “疼！你这泼妇，快住手！”宋霆麟拿着被子挡在自己前面。

        就在这几天，宋霆麟悲哀的发现，他居然打不过周迎锦！堂堂一个大男人，打不过宋霆谕就算了，还打不过周迎锦……没办法，他从小比别的孩子体弱，适合练武那几年，宋霆麒正在边关守边，没人督促他练武，加上常年放浪，身子虚得不行。周迎锦呢，虽然资质差、不努力，但好歹有宋霆谕带着，老师们管的也严，算是学过几年。

        见宋霆麟抵挡，周迎锦打得更起劲了，枕头‘啪啪’的落在他身上，虽被他用被子挡了大半，周迎锦也不介意，“指使他人谋害亲王，你算是完了，回了京城就等着掉脑袋吧！”

        “谁谋害了？我压根就不认识她。”宋霆麟被气得半死，他是真的不认识余若，栽赃也没有这样的。

        “那清水柔宣纸不是你这油头粉面的亲自定制的？用来做什么？包胭脂吧？”周迎锦嗤笑着问。

        “那也不是我给……”脑中忽然有什么东西划过，宋霆麟猜到一种可能，公主府里除了他就只有宋霆麒能随意拿清水柔宣纸送人，而宋霆麒绝对注意不到那纸张与普通宣纸的区别，赶紧掩饰自己一瞬间的愣怔，宋霆麟继续道：“那清水柔宣纸那么少，我自己拿来送姑娘还来不及，怎么舍得送人？”

        “你这色鬼！”说着，周迎锦扔了枕头又是重重一拳。

        “杀人啦！”宋霆麟哀嚎。被一拳打在眼睛上，顿时双目通红，眼看周迎锦又要打过来，他赶紧拿被子挡住了半张脸，只留着眼睛看周迎锦的攻击路线。

        周迎锦第二拳打到一半忽然住手了，“嗯？是你？”

        “什么是我？”宋霆麟莫名其妙。

        “怀王大婚那天，在茅厕附近……”

        宋霆麟血红的眼睛睁得老大，满脸不可思议，“你就是那个贱女人？”

        “就是老娘！”然而周迎锦并没有被影响太久，后面的拳头很快如雨点一般落下。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宋霆麟紧紧抱着头。

        周迎锦出够了气，回了自己屋子，她住的可比宋霆麟那间耳房好得多，只是今天有点心浮气躁，也顾不上了。原来当时吻的那个小公子是宋霆麟，是宋霆麟！晦气，真晦气！亏她还心心念念了好久，想着等打听了是谁就去抢回来给自己做赘婿，这下不用想了，她再怎么也不敢去公主府抢人。

        忽然有点失去兴趣了啊，周迎锦想着，只好把宋霆谕那张“盯紧宋霆麟，争取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的字条又拿出来看一遍才烧了，想必云州那边是查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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