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惹怒

周迎锦和宋霆麟翻过一座高山，二人倚着山峰上的石头气喘吁吁，怀里的野果又酸又苦，宋霆麟还是塞进嘴里一个，酸苦味在口中散溢开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死在昨天或者前天，事实证明全身疲惫的二人根本抓不到什么野味，徒劳消耗了不少体力后还是只能摘一些野果子。

        可是野果真的太难吃了，找到的两颗果树都是又酸又涩，二人捡一颗果实比较多的采了一些，连续三天，就靠这些果子和水度日！而她们每天还要走很远，宋霆麟觉得一个人在这种条件下不可能活下来，所以他可能已经死了，周迎锦也死了，现在只是两个灵魂在飘荡，来自脚底的绵软无力感也在证明着这一点。

        他已经将近两天没敢低头看自己有没有脚了。

        “你看！”周迎锦忽然一拳重重打在宋霆麟肩头，惊喜地喊道：“那边有人！”

        宋霆麟应声而倒。

        等他艰难的爬起来才发现翻过这座山后有一处平地，而平地上已经建了许多房屋，还有人走来走去，尤其几个被众多房屋拱卫在中间的巨大仓库格外显眼。

        那就是曹今夕说的难民军！

        宋霆麟来不及高兴，只觉得肩上一沉，是周迎锦晕过去前抓了一下他的手臂。宋霆麟苦笑，这几天一直是周迎锦带着自己往前走，甚至有两次他想放弃，想要就这么死在大山里，是她拿着捡的藤条或木棍把他抽了起来，他当时就想这个女人体力怎么那么好，一般女子早就受不了了。看看，现在还是她先晕了。

        低头，宋霆麟看见周迎锦晒得发红的肌肤，正值盛夏，二人在山里行走，为了减轻分量把身上不能吃的一切都扔了，周迎锦为了防蚊虫而系紧的领口有点松动，宋霆麟又帮她系好，缓缓将她放在地上。

        他喂了周迎锦几口水，可对方并没有醒来。宋霆麟从怀里拿出半个饼，已经有些发臭了，不过几日未曾进食的他看到那张饼时还是馋的口水四溢。另外半张已经被他晚上背着周迎锦吃光了。刚想一口咬下去，又看了看身边的周迎锦，望山跑死马，难民军队那边至少还要半天的路程，宋霆麟咬了咬牙，把那半张饼放进周迎锦的手中，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背过身去再也不看她。

        他是真没想到周迎锦为了宋霆谕能够做到这一步，出自武将之家的他一向以为只有征战沙场一起生一起死的才是真兄弟，女人们在闺中梨花映雨弄些涂脂抹粉说说笑笑的，比一阵烟还轻，算什么朋友。但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周迎锦对宋霆谕，大概就应该叫做忠诚，叫做生死之交吧。

        宋霆麟忽然觉得周迎锦很陌生，与他见惯的那些或贤惠或娇柔的莺莺燕燕都不相同，她甚至比他更大气、更真实，在以往对周迎锦的不屑、无可奈何、嗤之以鼻中，又硬生生挤出了一点别的情绪。

        直到月上中天周迎锦才睡足了，终于幽幽醒来，而宋霆麟却已经睡着了，她看见手里的饼，立刻明白这家伙还藏着食物，想一拳把他揍醒，再想想还是吃完了再说，于是就着水把饼吃了，然后肚子没那么饿了，心情也好了，想想宋霆麟毕竟没有趁人之危，也把半张饼留给了她，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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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同时，宋霆谕这边也到了休息的时候。陆铁骑可没有住驿站的习惯，一向是一直赶路到天黑，天黑到哪就睡在哪，第二天天一亮就继续赶路，这些习武之人自然没事，可姜彦哪里受得了，刚好一点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越往北晚上越冷了，几堆篝火燃着，禁卫军们正在做饭，其中一堆是专门留给宋霆谕、姜彦、岩厚和胡晋言的。篝火噼噼啪啪的响，焦糊味一阵阵传来，禁卫军那些人却只传来低低的话语声，显得有点压抑。宋霆谕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在，不过，她并不介意这样。

        今日宋霆谕穿了一身白衣，只在袖口、裙边处有淡蓝色的海浪纹，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绾住。

        往日都是姜彦和岩厚忙活，今天宋霆谕看着姜彦越发疲惫，心有不舍，接过他手中正在熬粥的白瓷小锅，对他说：“你歇着，我来吧。”

        “殿下会弄？”姜彦问。

        “看了这么多天莫说熬粥，就是《太上感应篇》也背下来了。”宋霆谕接过来，朝着那边陆铁骑喊，“陆统领，本王馋了，你去打点肉吃吧。”

        陆铁骑听到怀王喊他，立刻站起来往这边看，谁知是要吃肉，可毕竟是亲王，这么小的要求也不能不满足，虽不愿意，也只好命人去打。

        “快一点，不然粥都熟了。”宋霆谕又道，随后不再理会陆铁骑，专心熬粥。

        胡晋言赶紧道：“怎么能让殿下做这种事呢？还是老奴来吧。”

        “没事，本王走了一路学会了，胡公公且学两天再说。”宋霆谕也不客气，她对胡晋言没有什么特别好或特别坏的印象，只知道此人胆子很小，也很护着她和宋霆杰，不过，整个宫里谁不护着他们？自然也就没显得胡晋言有什么特别。

        “是，是。”胡晋言讷讷退下。

        很快，陆铁骑那边的人打来了两只野兔，陆铁骑自己也没留，自己拎着两只野兔扔在宋霆谕身边不远处，也不说话转头就走。

        宋霆谕瞥了一眼那野兔，咂嘴，“不爱吃兔子，陆铁骑，你再去打两只野鸡。”

        行军途中是绝不可能闲来打个野味的，一来会影响整个队伍秩序，二来打猎十分消耗体力，再怎么富的山都不可能随意走几步就遇见猎物，哪怕是打几只野鸡也可能会影响整个队伍前行速度。

        陆铁骑也不知宋霆谕平时是什么样，只知她去赈灾还王夫、侧王夫的都带上，侍女更是带了一大群，必定是那骄奢淫逸之辈，本就看不惯，现在为难到自己头上心中已然恼火。

        “陆统领，殿下是个女孩子，跟着咱们没日没夜的走了这么多天，人都瘦了一圈，喝点鸡汤补补身体也没什么。”胡晋言劝道，“咱们行进速度如此快，耽搁一日两日也不算什么。”

        陆铁骑想想，怀王是女子，女人事多麻烦也是正常，大家总容易忽视这个事实，又压下心里的火气，吩咐人去打野鸡。

        “殿下，姜彦想吃兔肉。”许久不说话的姜彦忽然道。

        “这不是有。”宋霆谕指了指刚被拿走的两只野兔，那些禁卫军自然不会浪费，宋霆谕不要他们正要拿回去自己烤，听见姜彦想要又乖乖给送了回来。

        姜彦看了看两只野兔，眉头微蹙，恹恹的道：“不想吃死的。”

        宋霆谕差点笑出声，这老狐狸果然比她还会，“那陆铁骑，再去打几只活兔子。”

        活兔子怎么打？除了布下陷阱等着兔子自己撞进去，不然只能跟兔子跑赛，这山野之中稍微接近被野兔察觉转眼就算没了，禁卫军又不是猎人，恐怕出动所有禁卫军也未必能抓到一两只。

        “怎么，不去？”宋霆谕冷着脸问。

        “这，这……”胡晋言是被宋霆杰刁难惯了的，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宋霆谕如此，小而晶亮的两个眼珠一转，挺直了身子道：“陆统领，还不快快领命。”

        如果还能忍就不是陆铁骑！心里的火一股脑迸发出来，尤其是前几天没看住怀王被她从眼皮底下跑了的恼羞成怒也夹杂其中，只见银光一闪，他□□已经出手，指着宋霆谕，“来战！”

        宋霆谕等的就是这一刻，也不迟疑，抽出残红道：“来就来，本王怕你不成？”

        话音刚落，陆铁骑的银枪已经席卷而来，按理说这样的打法有些偷袭之嫌，不够磊落，不过显然陆铁骑气急了，根本不管这么多。

        不得不说陆铁骑功夫确实很好，正常而言宋霆谕不是对手，当然也不至于立刻败下阵来，大概可以决战到天亮。

        但宋霆谕新学了碧落派剑法和师父谢残红留下的残红剑法，竟然隐隐克制陆铁骑！几乎每一招宋霆谕都凭借招式占了上风。

        “殿下的功夫又有进益。”胡晋言一双小眼睛紧紧盯着二人动作，看的神采奕奕。

        宋霆谕也觉得很奇怪，其实碧落派的剑法她并非十分熟练，竟然就能拿出来克制陆铁骑，真是奇怪。

        最吃惊的还是陆铁骑，他没与宋霆谕交过手，只听闻功夫不错，可那些王孙贵胄所谓的的武功高往往在真正的高手眼中也只是花拳绣腿罢了，再者宋霆谕毕竟是女子，拼硬功夫有天然的劣势。他以为宋霆谕能在自己手下走上一百招就非常难得，五十招也就不枉被叫一声高手了。

        然而现在他发现，要输的可能是他自己！

        宋霆谕与陆铁骑过了上百招，虽然气力有些不济却始终未落下风，忽然，她像是走了一下神，往前冲时不妨陆铁骑的枪尖变换角度刺过来，枪尖刺入肩膀，顿时血花四溢。

        陆铁骑也不想一直占尽上风的宋霆谕忽然接不住最简单的一招，等他撤回力气时已经晚了，宋霆谕的白衣上透出深红的血迹，格外刺眼。

        “陆铁骑！”胡晋言惊呼，姜彦和岩厚也立刻围上来。

        宋霆谕疼的咬牙，顿时脸色也白了，血却还是止不住，扔在纯白的衣服上渐渐蔓延开。

        后面的禁卫军见了一个个又错愕又惊惧，陆铁骑是禁卫军中的神，而这位神却只能堪堪跟乐平王打个平手，或者说如果不是乐平王诡异的走神，或许这位神就输了。

        陆铁骑有点慌了，当即收了枪，道：“是陆铁骑莽撞，伤了殿下。”

        “你们走远点，我先帮殿下止血。”姜彦不管陆铁骑，吩咐道。

        其余人听罢赶紧往另一边走去，背对着二人不敢转身。

        只有姜彦和胡晋言留下了。

        解下白衣，伤的确实不轻，幸好姜彦随身带着外伤药，他帮宋霆谕止了血，把药粉撒在伤处，又拿了一块汗巾扔在热水里打湿帮宋霆谕擦沾到血的地方。

        “怎么这么多血，可了不得了！”胡晋言不断的在一边叹着，他是公公不必回避，却也不能上手，只能尽职尽责的在一边喋喋不休的强调宋霆谕伤的有多重。

        “殿下可还撑得住？”胡晋言问。

        这句话一出包括陆铁骑在内的所有禁卫军心里都往下一沉，只觉得自己这条命怕是要完。

        “没事。”宋霆谕道。

        “可也不能就这么耽搁着，我手中的药就这么多。明天就到灯余城了，姜家就在城中，我们去那歇几天，等殿下好了再走吧。”姜彦道。

        二人对视，心照不宣。

        陆铁骑哪敢说不行，就算知道可能有猫腻他也不敢继续逼迫宋霆谕赶路。他是个武痴，可他不是孤儿。

        宋霆谕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激怒陆铁骑的，她得设法去姜家，不是为了姜彦祭祖，而是来时大家就约定回去时要去的地方，当时只是行程安排，现在却成了几人间的暗号，相信周迎锦或黄莺也能想到这一点，一旦她们得到什么消息又无法传递给她一定会设法传到姜须那里，她得去看看。

        陛下下密旨捉拿亲王，从三皇五帝到如今无论哪朝哪代都不能算是一件小事，弄不好是要死人的，宋霆谕总不能真这么糊里糊涂的回京城。

        这几天一直被分开，偶尔在一起也有人监视，所以宋霆谕并没有与姜彦商量此事，但姜彦自然也想到了这些，知道这一两天宋霆谕会有动作，便立刻配合。

        倒是胡晋言这般配合有点出乎宋霆谕意料，她可不信胡晋言什么都没猜到。

        当然，一开始她只是不愿强行去姜须那里，以免落人口实也给姜须带来麻烦，想要稍微受点伤，然后装作很重，谁知跟陆铁骑打起来后太过震惊一时没收好力气，受伤比预想重了一些。

        没过多久，禁卫军带着两只野鸡回来，陆铁骑像是赔罪似的亲自送了过来，几次想开口询问又闭了嘴，最终还是讪讪的回去。

        这人倒是挺有意思的。宋霆谕想着，可惜粥彻底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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