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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流光


廖孜之回到临仙宗后,闭门不出。掌门峰的师兄师姐都来看了她,甚至是埋头修炼的廖涵之都来看望。

        廖涵之与廖孜之的相处不多,廖孜之出生时他五岁,还是找爹娘的年纪。可爹娘甚至哥哥们的注意都在廖孜之的身上,他对廖孜之没多大喜欢,所以一直不亲近。

        再后来他不在意旁人的注意了,一心向道,不是闭关就是去秘境,自然少了和廖孜之相处的时间。

        上回见廖孜之还是在绵竹,他远远瞧见溜下山的廖孜之,她和苍耳在一块,走累了,耍赖要他背。

        他没觉得自己和妹妹多熟,只是远远看了一会就走了。也只是那一会,他知道廖孜之很喜欢苍耳,他想再不熟他也是她三哥,怎么也得安慰安慰她。

        可廖涵之是个沉默的人,来到廖孜之的院子后,一句话不说,就这么坐在她对面。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廖孜之先说了话,这是她从北疆回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她问:“三哥,你为什么这样努力修炼?为了飞升吗?”

        她从未动过修炼的念头,人人都向往成仙,可她对成仙没有太大的动力,神仙不也就那样?这样的看法好像发自她的灵魂。

        廖涵之想了好一会,这才道:“不为成仙,只为护我想护之人。”廖涵之知道,自己的天赋怕是穷极一生也就能堪堪过了渡劫,他不觉得自己能成仙,一心求仙问道,修炼,不过是想自己能够有朝一日如同寒翘尊者一般护住自己想要护着的人。

        在廖孜之眼中无趣至极的三哥,实际上是寒翘尊者的死忠粉。

        想护之人吗?廖孜之想起苍耳,想起掌门峰中的大家,她的大哥二哥以及眼前的三哥,她的爹娘……

        廖孜之低着头,摩挲着传音符。

        廖涵之说道:“逍遥峰的师祖擅占卜,推演,想来峰中有许多典籍。你若找到,或许能习得术法,找到苍耳的转生。”

        廖孜之眼里突然有了光,看向廖涵之:“真的吗?”

        廖涵之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离开了院子。他手心里全是汗,头一回和妹妹说这样多的话,还带着些糊弄,推演之法并非逍遥峰独有,只是开启逍遥峰要廖孜之修炼至元婴,修炼路漫漫想来到那时,她也不会记得苍耳了。

        修真界中不少人是从小看寒翘尊者留影石长大的,廖孜之更不例外,在她还未开灵识前就被压着反反复复看了好多回寒翘尊者的战斗片。

        所以她知道修炼并非闭门造车,凡间有句话,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廖涵之的话,终于要她找到了前进的方向。于是她拜别父母、兄长要下山去。想到廖孜之年纪还小,又因为苍耳的事怕她冲动,不顾廖孜之和廖涵之的意愿,廖殊之直接安排了要他二人同行。

        廖涵之今年二十一,天赋不算很好,胜在努力,如今筑基中后期。与廖孜之的修为也还算相当。几个哥哥里,就他没什么事,这样算来他最适合。

        可……廖孜之看着前头御剑平稳的三哥,没有给她一点多余的目光,甚至从那天后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这同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廖孜之不过才刚刚筑基,往日又懈怠于修炼,这剑御得摇摇晃晃,她甚至不敢往下看。

        这回他们要去南疆,过两个月有处秘境要开。

        廖孜之看着三哥,虽然与三哥不熟,还是吐槽道:“三哥,我们不会要直接去南疆吧?”

        廖涵之身形一顿,转身看向廖孜之,见她被风吹得狼狈,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道:“下一个城镇我们休息一下?”

        廖孜之松了口气,看着廖涵之的动作莫名觉得他有点憨?

        二人在城门外落下,步行进了城中。二人都穿着临仙宗的内门弟子服,加之廖涵之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惹了不少注视。

        廖孜之加快了脚步,找了家看着不错的客栈。廖孜之见三哥紧绷的模样,自己就主动与掌柜说话,要了两间上房。

        其实廖涵之这反应倒不难理解,他一心都在修炼上,与廖家的人都没怎么有过交涉,不是闭关就是准备闭关,怕出门去秘境也是一路直接去。廖殊之要二人结伴而行,怕也有放心不下廖涵之的意思。

        廖孜之先带着廖涵之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间门,廖涵之才放松了许多。廖孜之给他倒了杯茶,廖涵之这个样子要她莫名有种想要照顾后辈的冲动,虽然说廖涵之是她三哥。

        “三哥,你喝口茶,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去城里逛逛?”

        廖涵之接过茶杯,没有说话。

        “秘境开启的时间还早,我们来得及的。”

        廖涵之这才应了句好。

        远在魔界,闭关中的魔尊捂住胸口猛地睁开眼睛,这会他浑身戾气活脱脱的一个杀神。

        他原本是魔界的一颗普通苍耳,往日种种没有一点记忆,只有执念与魔气撑着他不断变强。

        在本体就要枯萎前,苍耳的刺球附上一只魔狼身上,他夺舍了那只魔狼。后来不要命修炼化了形,一步步浴血走来才当上了魔尊。

        他总记得自己要杀一人,杀意犹如迷雾就要把他侵蚀,这才放出□□去人界修炼。新归的□□,有些难以融合。

        他没想到,不过一个□□,不过短短二十年竟然生出这样的意志。魔尊,这会说他是苍耳好像又不合适,他附身的本体是只魔狼,对外称号啸影二字,且称呼他为啸影。

        或许是潜意识,他依旧是在九重天上化形的少年模样。可谁也不敢小瞧这个少年,这千年来,他手持一把长剑,踏过魔界大半数的土地,身下是尸身无数。

        啸影的头发在脑后高高的用一根黑色的束发带扎着,压抑着□□带来的情绪,那些记忆要他没由的觉得有些心烦。

        穿着青色弟子服的女孩,或许一脸故作老成地说着话,或许耍着赖要他带她去玩,知晓他每逢月圆都会抑制不住狼的本能,总是陪着他。

        这是□□经历的事,不过短短五年就能有这样的人陪伴,反观他这么多年连自己为了什么都不知道,浑身是刺没一人敢接近。

        向来没什么情绪的啸影,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嫉妒这个□□了。这一刻他迫切想要恢复自己的神魄,或许在他附身魔狼之前,也有人要他放不下?

        魔界有自己的祭祀,为啸影指明了方向。如今魔族平静,在他实力压制下也有不少衷心的属下为他处理大小事务,索性自己去人间走一趟。

        当了多年魔,再也不是初化形不会压制魔气的那个花神。啸影一敛魔气,跨过魔界与人间的隔阂,他就像个寻常的少年,不过表情冷了些,模样好看了些,周身带着杀气,来到人间。

        廖殊之从小便与瀛洲的大小姐乔流光订了亲。

        这五十多年来,他与乔流光相处得不多,无非是宗门交流大会上碰过几次面,筑基历练时碰见过几次。但这不阻碍廖殊之认定了乔流光。

        他们的母亲是手帕之交,巧在生他们都是同一天。廖殊之与乔流光第一次见应该是在一岁多的时候,当然,那会实际上发生了什么廖殊之也不记得了,长辈们却口口相传。

        说是当年他第一次见着乔流光就抱着不撒手。任凭乔流光怎样推搡他也不走开。

        这婴孩时的事,被说了五十年,廖殊之难免有些面红耳赤。

        况且作为廖家长子,他成了温柔的君子,人人都说廖殊之如月如清风,抱着人女孩子什么的,实在是难以启齿。

        不过他那么一抱,给自己抱来个媳妇儿倒也不吃亏。

        乔流光与他淡如流水,这么多年也没什么轰轰烈烈,但是他们互相都知晓对方的情谊。不需要甜言蜜语,也不需要惊心动魄,他们的默契仿佛刻在灵魂,只一个眼神就能相互知晓。

        廖殊之一直以为这样的关系会一直维持到二人成亲。没想到,这日却收到了一封乔流光的传书,信中写着,一别两生宽,请君填餐饭之类的诀别话语。

        廖殊之向来的从容不迫因为这没有由头的分手或者说退婚信化为了乌有,将宗门里的事物以一本秘籍的代价交给了廖熙之后,连掐了好几个决赶到瀛洲。

        得来的是乔流光去南疆秘境的消息。乔流光的身子不好,因是早产儿带了些病,畏寒得厉害,南疆气候恶劣,她哪里能受得住?廖殊之没有多想,向南疆赶去。

        这或许是宿命,命里的人终会相遇。

        乔流光遇见廖孜之和廖涵之是在秘境外的客栈里。

        这将近两个月走走停停,廖涵之与廖孜之终于是赶在秘境开启前到了南疆。

        廖孜之有些心塞,廖涵之没有一点长进,还是生人勿近还是不乐意说话,如果非要说进步,那能与她多说几句话算不算?

        她看不透廖涵之在想什么,除了那天问他修炼为了什么,他从没在她面前表露过什么情绪。她只隐隐约约觉得,廖涵之不是讨厌与人相处,只是不知道怎么与人相处罢了,在他眼里人际是间多余的事,他没花过时间在里头,一年复一年,他才变成这样。

        虽说廖孜之与乔流光只早几年见过一面,且她的音容相貌,廖孜之也记不清了。但廖孜之还是一眼认出来乔流光。

        她从客栈外走来,这日南疆久违的下起了雨。

        大概是施了个术法避开了要落在她的身上的雨,不过走近廖孜之时,廖孜之还是觉得她带着一身湿气。乔流光的身体不好,脸上总带着些病气,这点病弱反而给她添了些冷清的美感。

        乔流光也是一眼认出了廖孜之,她站在她面前用极低的声音道了一声:“白芷。”

        廖孜之只听见了个芷,还以为乔流光认出了她还叫出她的名字:“大嫂,好久不见。”

        廖涵之抬头看了眼乔流光,只是与她点了点头,又闭眼继续冥想。

        乔流光收起情绪,与二人点头示意。

        “你坐你坐,一起吃点?”虽然说廖孜之没见过寒翘尊者,但怎么说,不愧是逍遥峰的继承人,行事作风上与寒翘尊者有几分相似,绝不委屈了自己的衣食住行。

        她点了好些个菜,多乔流光一个不多。

        乔流光没有客气,她本就是为了廖孜之来,或者说是为了花神白芷来。

        瀛洲有一术法,以梦为介,修炼心神,梦见地往往是前世。

        乔流光的身体不好,直到去年才能修习这门术法。

        这一梦知前世,她也知晓自己来人间为了什么,她是水神司水,来人间为了偿还花神的因果。

        “大嫂是要进南疆秘境吗?怎么没和人结伴?”廖孜之看着乔流光问道。怎么说了,与妙音符里描述的无二,乔流光确实是个病弱冷清又带着些温柔的女子。廖孜之想,若有机会真想认识认识写这同人文的道友。

        乔流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廖孜之这才反应过来或许自己盯着她看有些失礼,忙地收回目光。她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廖涵之,心里有些犹豫,往日与别人一同下山,她可从不要管什么多说什么,不说大哥二哥,就是和苍耳一同出来,她也不必管点菜住房这些小事。

        大哥真的是为了三哥照顾她吗?不是为了她照顾三哥?

        好一会,乔流光才说:“我要与廖殊之退婚。”

        “啊?”廖孜之从廖涵之身上收回目光,就是廖涵之听了这话也睁开了眼。

        乔流光认真看着廖孜之的表情,除了错愕看不出什么。乔流光承认自己是做了鹌鹑了,她本就觉得自己一副病躯配不上廖殊之,如今知晓了前世又哪来的勇气与他成为道侣。

        “为什么?大嫂,是不是我大哥欺负你了?”廖孜之也知道这不可能,廖殊之怎么可能欺负人,更何况是自己的未婚妻。

        乔流光摇了摇头,目光自然停在廖孜之的身上,她对廖孜之或者说白芷的情感很奇怪,在九重天,她与望舒两相情愿,只差点破,可白芷却成了望舒的未婚妻,这自然不怪白芷,她也不屑与望舒纠缠不清,虽是这样说,她对白芷提不上喜欢。

        清除魔气,不过是她的本职工作,她不曾想白芷为了因果两清,为救她甚至自断根茎。即使本质上,她并非为了她,可这份付出,要她承受不起。

        在花神界,她们相处了许久,她这才知道,长相稳重的花神白芷是个迟钝又固执的姑娘,与她比起来,白芷的年岁太小,她根本讨厌不起来。

        她不喜欢也不讨厌白芷,只是羡慕着白芷不像她一般的心思细腻。

        “那是怎么了?我大哥虽然没说,却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我吗?”

        廖孜之点了点头,即使她管不着廖殊之,也都是廖殊之为她操心,可她知道廖殊之嘴上不说喜欢乔流光却是真心的。他本就是个温柔的人,除了对她爱拧眉,对谁都带着温和的笑,那笑是如沐春风的,不过都像隔着一层膜,谁也透不过去。

        只有在收到乔流光的信的时候才会笑得真诚。

        廖孜之看同人文,一开始带入了廖殊之感觉惊恐,可她不是不知道,按廖殊之的性子,就算爱得深沉,嘴里也不会表达什么。

        他那样忙的人,却能花一大把时间研究药理,因为乔流光身体不好。这还不足以表现他喜欢她吗?

        廖孜之见乔流光神色不对,也不再说什么:“你是一个人吗?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廖涵之看了她一眼,没有不同意。

        乔流光点了点头,也没有拒绝。她摸不清,望舒转生成了白芷的大哥廖殊之是巧合还是……

        廖孜之安顿好乔流光后忙给自己大哥传音,许是廖殊之这会在忙没有接通传音符。

        廖孜之鼓了鼓脸颊,哼……活该媳妇跑了。

        听雨落在窗檐的声音,有心事的人注定是无法安眠。

        廖孜之握着苍耳送给她的玉簪,轻抚着刻着的花。苍耳的气息要她平静又安心。

        小师弟……

        廖孜之瘪着嘴,到底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从小没经历过什么风霜,白日里再无所谓,夜里一想到最喜欢的师弟没了,还是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乔流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四肢冰凉。

        她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是瀛洲乔流光还是上神司水?

        到底是怪自己懦弱,水神或是乔流光都不敢放下强撑的面子,才要自己痛苦吧?

        城外,啸影露宿破庙中。

        □□的意识难以消磨,到了人间后更是活动得频繁。

        啸影因为这疼痛杀意涌现,好不容易才压下戾气。

        师姐。

        苍耳的叹息从啸影口中传出,好似回应着城中少女。

        而廖殊之,正不眠不休地向瀛洲赶来。

        望舒与廖殊之都是谦谦君子,克制守礼的性子,只不过与望舒不同,这一世,廖殊之不再是挂在天边的月,而是有血有肉有私欲的凡人。

        他知晓自己要什么,也学会了挽留与把握。

        他要乔流光,从他不记得地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想要抓住她,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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