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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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姬望看到送药进来的是一位眼生的宫人,而非岑谧时,他便意识到情况不对,加上皇上也已经在借此事向燕吉发难的路上,他也就不再掩饰,直接向那宫人问清情况。
宫人被他吓了一跳,筛子似的抖个没停,“奴才不知啊,奴才原是去问药的情况,却见太医院里一个人影也没有,想着药不可浪费,便先将它端来了,奴才真的不清楚岑姑娘去哪里了。”
姬望只看着他沉吟。
那宫人怕他怪罪,练练磕头谢罪,一时竟忘了他中了毒怎么还能从容起身。
尚未踏进幽都国土时,姬望便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原计划里,他已经让玄衣买通了今日当值的太医,同时为怕事情不顺,还给自己备了一颗扰心丸,在服用后的两个时辰内,表现出的症状与剜心之毒几乎一致,只是两个时辰后便会视效。
此药并不多见,且服用后多少会虚弱一阵,是以流传甚少。
而在此期间,他便能以自己中毒作为诱饵,让幽都皇帝误以为这是个好机会,可以将他留下,同时也可将此事按在燕吉头上,从而打压他在臣民之间的威望,事情也确实照着这一路发展下来。
可岑谧万不该在此时无声无息地不见。
必定是出现了什么没有预料到的意外。
姬望当即便出宫找到玄衣,这几日他让玄衣紧盯着皇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需注意,好在有暗卫看见了柳生的踪迹,才叫他及时救回岑谧,否则……
姬望看了看身前沉默不语的岑谧,心中疼惜更甚。
……
二人回到宫门前时,守城的统领吓了一跳。
这大皇子不是中毒卧床了吗,怎么竟然是一副正从外头赶回来的模样。
即便不理解,统领也只能先将人放进宫内,随即又紧赶着去向上头禀报。
岑谧与姬望共乘一骑,身后便是男人温热的胸膛,心中安稳不少,先前因柳生而起的惊吓也彻底散去,看着身侧渐渐有些熟悉起来的异国景象,不觉叹息一声。
许是她与幽都二字不合,好似每回遇上都没有好事。
姬望没再回先前的寝殿,直接带着岑谧往燕吉的宫殿过去,没想到皇上竟然已经回去了。
燕吉的脸色甚至比姬望还要惨淡,一双鹰眼却还很有神气,死死地盯住姬望,“是不是你!”
姬望冷哼一声算作应答,随手将那琉璃珊瑚心丢了过去。
燕吉自幼便生在幽都,自然知道那是什么,见他像丢垃圾一般丢出来,本就惨淡的脸色吓得更白三分,也不顾自己身子正虚,当即冲上去将它接住。
随后才愤怒地看向姬望:“你怎么敢!”
姬望却没回答他的话,淡淡开口:“接下来这番话,你且好好听着,稍后便由你回去和他再说一遍。
“我对幽都的皇位从来没有半分兴趣,更不可能做你父子争斗之间的肉盾,今日这一出是要你知道,这幽都的国宝,我想要便可轻易拿来把玩,不想要了也可随意丢弃。我从不主动与人为难,但若是要犯到我这里来,便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话落,见燕吉仍旧是一副忿忿的样子,他又走了几步,提着他的领口低声道:“二皇子以为自己能悄无声息地下毒害人,却没有想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吧。”
随后,姬望满意地看着燕吉瞳孔骤然紧缩,又将他像垃圾一般丢回到地上,牵着岑谧缓步往外走去。
岑谧有些不解,却没有多问,跟着他一并走出殿外后,才软声问道:“我们便这样离开吗?”
“嗯,”姬望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他们不会再拦了。”
“只因为那琉璃珊瑚心?”
姬望微微颔首,“是,却也不止。”
男人扶着她小心上马,等她坐稳后才继续与她解释:“他们二人,均有一处致命要害,便是骄傲,而那珊瑚心,便是用来刺破那层骄傲的最好武器。我便是要他们知道,无论他们做什么,怎么做,最后总归是作茧自缚。”
岑谧这才恍然,“你是要他们误以为已经将你逼入绝境,因自以为可以玩弄你于鼓掌间而自得时,再将面纱摘下,演一出请君入瓮,当真是一出好戏!”
言语间透着些莫名的骄傲。
姬望宠溺的笑笑,“夫人说是如此,便是如此了。”
谈笑时,二人再次行至宫门,短短一刻光景,经过同一道门,却是全然不同的心境。
岑谧回身越过姬望的肩膀往后看去,忽然觉得这幽都皇城好似也不是那样冰冷,还颇有几分风情热意。
守城的将领目送着两人走远,听见身侧的小兵问道:“头儿,我们不拦吗?”
他一把打在那小兵头上,“你懂什么,上面都不让拦了,我们还能拦住?!”
·
幽都皇宫大殿内。
皇帝听完手下人将这一日发生的种种一一道来,随后便直接跌坐在皇位上,沉默良久,终于还是挥挥手:“由他走吧。”
他原以为一个孩子已然失控,至少还能掌握住另一个孩子,却没想到那孩子不仅难以掌控,更是直接将自己玩弄于鼓掌,难怪乎他在进宫时便如此坦然。
是他短视了。
……
皇宫另一侧,燕吉看着姬望牵着岑谧款款离开,更是久久不能平复。
无论他明或是暗着来,姬望却好似一道铁壁铜墙,永远也无法逾越半步,竟叫人在阳光底下无端生出许多的寒颤。
曾经有那么多人阻拦在他面前,他便举起屠刀,杀了一个又一个,灭了一双又一双,纵然自己也受过伤吃过亏,却从未像面对姬望这般,心底竟长出细细密密的恐惧来,如何也压不下去。
他好似一堵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高墙,令人望而却步。
直到许久之后,燕吉才扶着身子站起来,抱紧了手里的珊瑚心,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所幸,他从未正眼瞧过那王座。
……
·
往永周回去的路上,岑谧再没了来时的忧虑,连带着对周边的景色也有了更多兴趣,姬望见她喜欢,便干脆放缓了行程,又陪她多玩了两日,才从另一个离永周更近的码头上船回去。
从这里去往永周都城的码头只需一夜,姬望细心将岑谧哄入睡后,才从屋内退出来,回了自己的屋子。
但第二日一早,岑谧还是有些晕船,早早地醒转过来。
怕惊扰到别人,她便只是顺手披了件外衣,将窗子推开,靠在窗边吹吹风,这一侧的景色倒是不错,可以瞧见橙红的太阳从江面尽头缓缓探头,随后金光渐散,攀着层云一步步回到碧天之上。
江面上的水被照出凌凌波光,不知不觉便看得她眼睛有些疼,才转回到屋内。
岑谧想着时间也不早了,正准备洗漱换衣,却听见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心中一颤,生怕又出什么意外,悄悄靠近到门边上,附耳细细听起来。
“将军对岑姑娘可真好,不仅亲自寻来永周数一数二的老裁缝替她缝制嫁衣,还去皇上那儿求了这般仪式,当真是比嫁太子还风光。”
“可不是,要我说啊,岑姑娘也确实值得,一路从雁留到幽都,听说吃了不少苦头呢,再怎么说也是娇滴滴的一位公主,能做到如此地步,也难怪能得将军青眼了。”
“是啊,不知岑姑娘醒了没,真想瞧瞧这衣服穿在美人身上的模样。”
“可莫要惊扰了姑娘,将军说了,让姑娘好好歇息的。”
……
岑谧愣了愣,随后便拉开门,正准备开口问询,便被眼前那件红嫁衣给看呆了。
那嫁衣极尽铺张,瞧着足有十米长,火红炙热的颜色却全没有半点俗气,暗纹几乎布满了整条裙子,细细看下来,有树树梨花雨,亦有多多樱纷飞,似是将她这一路的故事悉数记载,又用金丝细细封存,耐人寻味。
好一会儿,她才张口:“这是……”
屋外的两位丫鬟还以为是自己将人吵醒了,慌忙放下衣架,跪下与她道歉,“我们是不是吵到姑娘了,奴婢知错,还请姑娘责罚。”
“没有没有,我早就醒了,听到有声音便来瞧瞧。”
岑谧伸手将她们扶起来,宽慰了两句,她们才放下心来,见岑谧面上和气,便笑眯眯地与她解释,“今日便要到永周了,将军让我们来替姑娘换上嫁衣,好将姑娘迎回将军府。”
“原是这样……”
岑谧面上一热,往后退了半步,让她们先进屋来。
嫁衣做得极致华丽,穿起来也很是繁琐,只是穿好衣服,便花去将近小半个时辰。
两位丫鬟扶着岑谧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貌似娇娥的美娘子,左一句右一句地夸了半天,才又拉着她到桌前坐下,开始为她梳妆。
这一下又是半个时辰。
等到一切都装扮就绪时,船已经在码头上停靠有一阵了,候在岸上的喜婆也早已来到岑谧屋内,一直笑呵呵地站在一旁,一会儿给她塞颗枣子,一会儿给她喂口蜜饯,像是把她当作自己亲闺女似的。
只有喜婆自己心里想着,这将军说莫要让公主饿着,是怎么个莫要饿着法,属实不好拿捏,不过看公主面善,也没说饿了,这样应该也不算过错吧。
……
再下船时,喜婆已经替岑谧将红盖头盖上,又与丫鬟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往前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
“这送亲路上呀,可不能摔着绊着,不吉利。”
一番话说得岑谧越发紧张起来,手心生了汗,脚下动作越发慢,总归是平平稳稳地走到那喜轿上坐下。
“呼——”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想却听到身侧传来一声轻笑。
不用看也知道是姬望。
“哼!”
岑谧当即便冷哼了回去。
姬望反倒又是一声轻笑。
在一片热闹之中,两人的声响分明轻得全然没有动静,彼此却总能轻易将对方的声响捕捉,或许这便是上天赐予他们的良缘妙解吧。
从码头开始,一路到将军府,地上铺满了红毯,随着喜轿缓缓往前,一路都有花瓣洒落,声势十分浩大,街边全是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一直跟到将军府门前,眼见着他们的大将军亲自去将新娘从轿上抱下来,神色亲昵,越发好奇起新娘的样貌。
当真是天公也来随份子,恰在这时吹来一阵清风,轻轻掀开岑谧头上的纱帘,不过瞬息,却叫周边好些人屏住了呼吸。
乖乖,这也太美了!
盖头下的女子如脂如玉,眸中似有星光闪烁,艳而不妖,潋滟粼粼,叫人见而不忘,再见倾心。
姬望却不肯再叫人见她,一路将人抱回房内才算罢休。
岑谧颊上的艳色便没下来过,不过头上盖头仍在,他倒是瞧不见那模样。
他没有在府内设宴,也不喜欢叫些无关的人来闹洞房,岑谧原就是容易害羞的人,他便尽量避免叫她不快。
姬樱、听听随着喜婆鱼贯而入,她们早便收到姬望传来的消息,面上皆是一派喜气,如今便等着看揭盖头了。
喜婆先前便了解过将军脾性,知晓他不是个喜欢拖泥带水的人,拣了几句喜气话说完,便直入主题。
“将军可以揭开新娘的盖头了。”
姬望接过玉如意,往日里拿剑舞刀稳如泰山的手却有些颤颤,轻轻地掀起岑谧的盖头。
那双桃花眼正盈盈地望着他,樱桃似的红唇透着水光,叫人止不住便想尝上一口。
“喝完这杯合卺酒,二位便算作正式的夫妻了。”
姬望接过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岑谧,看着她含羞似怯的模样,唇角微扬,先一步伸出手去,岑谧才反应过来,跟着伸出手来,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原先粉嫩的双颊越发红艳。
随后,喜娘又从两人头上各取一缕乌丝结在一起,这亲便算是礼成。
几人嬉闹着道了恭喜,便拥簇着从屋子里退了出来,姬樱走在最后,关门前顺势打趣道:“哥哥晚上可记得对嫂嫂下手轻一些。”
才赶在姬望瞪视前匆匆拉上门退了出去,随后又在院内笑得分外响亮。
等到其余人都离开后,屋内忽然便有些静悄悄的,烛火的噼啪声伴着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姬望看着眼前女子,喉口一动,“夫人。”
岑谧微微低了头,“嗯。”
姬望跟着看过去,“叫我什么?”
“夫君。”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细细的,像是有羽毛在挠他的手,挠得他直痒痒。
“再大声些。”
“……夫君!”
姬望这才笑开,轻柔地覆过身去,拉下帐帘。
红烛摇曳,彻夜未息,帐内芙蓉幽香似水绵延。
春宵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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