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心欢喜

心下一惊，沈娆下意识的把手中的发簪攥紧了，慢慢的回过头，眼中凌厉的光芒一闪而逝。

        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面带诧异的看着她。

        褪去了之前所见的华服美冠，他这样简单的打扮，看上去倒是要比之前的雍容华贵要顺眼多了，带着几分文雅的书卷气。

        本该在深宫之内，侍奉于今上膝下，处理国事的太子殿下司徒曦，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出现在这市井街道上，而且还看上去非常自然的融入其中。

        恍惚了一瞬间，沈娆下意识的俯下身行礼，腰弯到一半忽然僵住，她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是。

        毕竟对方穿成这样子出来，显然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大约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对方微微一笑，主动阻止了沈娆，“不必多礼。”

        他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姓杨。”

        当今皇后娘娘，便是护国公之长女，姓杨。

        沈娆十分上道的微微一笑，还是屈了屈膝，低声唤道：“杨公子。”

        “沈姑娘客气了。”司徒曦笑了一下，伸出手虚虚扶了沈娆一把。

        沈娆也就顺势站起来，把手里尖锐一面向外的发簪转移一转，随手插进发髻里，扬眉对着太子笑了一笑，整个人看上去明媚又灵动，和之前那副展示于人前的懦弱模样相差甚远。

        之前亭子里那一面毕竟太过短暂，后来又发生那样的事情，看的毕竟不甚真切。

        之前远远的看见一个背影，还在担心认错了人。

        现在近距离凝视着身前的女子，司徒曦看着她眉眼间的灵动与骄傲，一时间竟然仍在怀疑自己是认错了人。

        毕竟之前沈娆的模样，实在是不可恭维。

        莫非死过一次真的会有这样的奇效？竟然会让一个软弱怯懦了十几年的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沉默的看着垂首不语的沈娆，司徒曦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狐疑，但他到底没有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沈娆之前落过一次水，被人救了。

        不过这种不起眼的人落水被救不算什么大事，沈将军连过问都没有过问一句，反而那个心怀不忍把沈娆从水里救起来的下人，被姜氏找了个理由赶出府里。

        恐怕那个人到了也不会知道，他被赶出去竟然是因为救了沈娆一次。

        不过哪里算救呢？

        沈娆在心里冷冷的笑着。

        毕竟那个真正的沈家大小姐，那个傻傻的软弱可欺的‘沈娆‘’真的已经死在了冰冷的湖底，被救回来的是她这一抹来自异界几千年之后的灵魂。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自己从黑暗中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场景。

        湖底惨败的荷叶枝条，只要一张嘴就会毫不留情的灌入口中的冰冷液体，沉重的无法划动的四肢，还有视野范围内，隔着湖水隐约可以看见的，那一抹水蓝色的裙摆。

        以及沈瑜那张秀丽而毫无表情的冰冷的面容。

        “姐姐……你怎么不去死呢。”

        那张抹着桃花色口脂的唇瓣一张一合，对着挣扎的她如此说道。

        而后来沈娆醒过来之后，看见的却是沈瑜温柔善良的笑脸，与真挚的担忧。

        多可笑。

        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沈娆脸上的神色也就控制的不太好，无意间流露出的三分冷漠，引走了身侧的太子的视线。

        “沈姑娘经那次大劫过后，看上去倒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太子温声说道，声音温和的像是春天拂过的微风，有着细雨的微潮令人沉醉，“我看着也是心生欢喜。“

        他说过无数次骗人的话，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但是这一次，看着身侧艳若桃李的女子，说出口的话却是再诚恳不过了。

        大难不死之后的沈娆，确实让她有些喜欢。

        听到这话的沈娆一惊，下意识的抬起头对上太子温和沉静的视线。

        凭着之前在现代和自己未婚夫的了解，面对这个不仅样貌一模一样，连个性与野心都十分相似的太子殿下，沈娆几乎是不需要多费脑子就看出了对方在想些什么。

        无非是对不在掌控内的人以及陡然转变的事物产生的兴趣，偏偏就傻到把这个兴致盎然当做心动。

        沉沉的和太子对视了片刻，沈娆抿了抿嘴唇，再次低下头去：“杨公子谬赞了。”

        或许是因为这张脸和自己曾经的未婚夫实在是太过相似，又或许是因为看见对方对沈瑜大献殷勤的情景，那种莫名涌起的怒火已经消失了大半，但是心里还是浓郁的不舒服和烦躁。

        尤其是和司徒曦对视的时候，看着对方眼睛里的欣赏与微微的温柔。

        演技好到看不出来是真心还是假意。

        恶狠狠的揪紧了衣袖，沈娆咬了咬下唇，头埋的更低了一点，低眉敛眸，在司徒曦看来便多了几分掩饰不去的谦卑。

        “沈姑娘……”见她这般模样，太子有些失望的唤了她一声，正想对沈娆说在自己面前不必如此拘谨，就被沈娆开口匆匆的截断了。

        “杨公子。”沈娆已经不想听他说话了，生怕自己忍不住伸出手扇他一巴掌，那时候才是真的一发不可收拾，没完没了。

        她急急的屈膝行了一礼，声音急促，仿佛担心害怕到了极点似的，忙忙的说道：“母亲和妹妹还在前面等我，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司徒曦，连头也没有回。

        想不到一个人前面后面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太子怔在原地，有些迷茫的看着沈娆的背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转身之前急促而紧张的话语，甚至忘记了他还在隐瞒身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曦蹙眉。

        之前骄傲而冷漠的沈娆，眉梢眼角都像是带着锋芒的沈娆，和现在这个胆小的沈娆重合在一起……难道是他看错了么？

        怎么会有一个人因为落了一次水，就像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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