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青澜睁开眼，看到的是手术台上明晃晃的灯光。

        四肢仍被铁链子紧紧固定住，因较长时间得不到伸展而酥麻一片。青澜震惊的发现，现在的他竟然露出了第二真身，长长的大尾巴在光滑的两条大长腿之间来回摆动，像条小狗。

        “醒了？”坐在一旁的任璃轻啜一口咖啡，朗声道。

        他早已换下了蓝色手术服，取而代之的仍是禁欲白色衬衫和烟灰色西装裤。高挺鼻梁下架着眼镜，狭长的幽深眼眸带着促狭：“不错，我给你注射了1kg的安定分满欧贝宁，但你只沉睡了不到3个小时。身为魔鬼的你，抗药性很让我惊喜。”

        这个世界上的魔鬼不是神话的妖怪，而是有实体的物种。它们虽然拥有着强大的魔力，却依旧可以被人类制造出来的枪弹炮火击杀。安定分满欧贝宁是任璃新研制出来的特效镇定剂，01g就能让十头大象昏迷10小时，而1kg的分量却只能昏迷青澜3小时。

        “你真拿我做实验？”青澜弯唇，似是在惊讶，又像是在苦笑。

        他浑身不着衣物，像是屠宰场的生猪一样被人挂着，毫无尊严可言。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救你？”任璃觉得好笑，他起身来到青澜身边，然后低着头观察对方肌肤上附着着的透明细小甲片，“你好像能变成三种形态吧？”

        第一种形态是第一次见面时，有翅膀有黑色鳞片有蛇尾的模样。第二种形态是完全变成人类的模样，第三种形态便是现在这样：甲片变成白色，然后长出尾巴，却保留人类四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种形态，”青澜想了想，趁机扭了扭已经酸痛的脖子，“毕竟跟其他魔鬼相比，我还算是小孩子。”

        “确实挺小的。”任璃讥讽一笑，视线移到青澜身上的某处。

        青澜：“！！”

        全部的魔鬼都诞生于魔池，那里是人类和光明天使无法靠近的地方。据说在神创造天使的时候，便会把天使身上的恶品质剃除，然后扔进魔池，这样一个魔鬼便会从魔池底部爬出来。魔鬼的魔力会根据年岁的增长而增加，同时它们的智慧也在不断进化。因为寿命远比人类要长，世界上学识渊博的科学巨匠几乎都是魔鬼本身。只不过在光明天使面前，人们还是选择憎恶仇视它们。

        任璃是联邦皇家科研院的科学家，但是他研究的内容却是世界上存在的超自然物种，并且个人对魔鬼有着强烈的研究欲望。只可惜这种生物神秘莫测，可遇而不可求，结果昨晚上撞大运，见到了一只小魔崽。

        青澜是新生魔鬼，他才活了两百年，相当于人类的幼崽期。

        任璃解开了青澜身上的禁锢，这位长手长脚，拖着大尾巴的魔鬼终于能够活动自己的身躯。他甩甩脖子，晃晃肩膀，摸摸胸部，像是在做广播体操，结果惊喜地发现体内滞留的子弹消失了。

        “在你昏睡的时候，我把那些子弹剖出来了。”任璃看出他的疑惑，淡淡解释道：“然后还对你的各项身体机能进行了简单测试，发现你的魔力虽然纯粹强大，却由于还是幼年期的原因，不能更好地发挥它们应有的作用。”

        言外之意就是青澜“光有基础，却没有理论实践”，不然也不会被撒旦城那些半吊子的猎魔者追杀到如此地步。

        任璃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为什么会被撒旦城的猎魔者追杀？”

        毕竟那些人说好听些是猎魔者，实际上是拉帮结派的土匪头子而已。他们专门猎杀像青澜这种幼年期的恶魔，然后用恶魔身上的宝贝换取钱财。

        青澜抓了抓脸，一脸郁闷：“因为那天我伪装人类来到撒旦城，在一家餐馆里吃到了美味的椒盐炭烤蜥蜴蛋。就动了坏心思想要去后厨偷几枚蛋，结果被厨娘吓到露出了尾巴，然后那些猎魔者就来抓我了。”

        他撇着嘴，火红色的眼眸竟然流露出少许委屈，可怜巴巴像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以后别人问起你为什么会被猎魔者追杀，你就说意外，其他的不要说。”任璃了然，然后在手表上点了点，从地上就升起一个机械臂，毕恭毕敬地递给青澜一套蓝色家居服。

        “为什么？”青澜不解。

        “因为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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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璃给青澜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矩：比如不能随意化成原型，吃饭要用餐具且只能吃熟食，说话要用敬语，尾巴不能拿来荡秋千，犄角不能露出来，每天必须洗澡刷牙，不能光着身子走来走去但被研究时除外······

        青澜扫过那密密麻麻的清单，只看一遍便觉得头昏目眩，活了两百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繁多琐碎的规矩，然后举手提问：“那个，我能问个问题吗？”

        “说吧。”坐在饭桌边的任璃正在吃早餐，动作优雅矜贵，宛如古欧洲油画中的贵族。因为今日吃到了合心意的早餐，眼角都带着少许笑意，暖洋洋的。

        他是个游走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科学家，独来独往不交任何朋友，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人工智能克里斯。克里斯操持着家中所有事物，因为是被任璃制造出来的，所以遵循的所有程序都是按照任璃的喜好执行。它能精确计算出今日任璃所需的能量，并且参考对方心情变化从而制定食谱。

        “主人，我是魔鬼，不是人类啊，学习这些东西没用。”青澜弱弱道，将近两米的庞然大物在讨价还价时竟如此可怜巴巴。

        任璃是个高智商的科学家，性格偏执。他要求青澜不仅学习人类的生活习惯，还要学习各种知识。可青澜却觉得自己是魔鬼，学习这些知识没用。魔鬼之间不会谈论苏格拉底，它们讨论打架技巧；不会探究古代各王朝兴起衰落，基本上各个占地为王；更不会研究今年暖流变化会对气候造成什么影响，反正不管气候怎么变，魔池总是热得出汗。

        “怎么没用？”任璃好整以暇地瞥了青澜一眼，然后接过机械手臂递来的纸巾，擦掉唇边的油渍：“魔鬼也是要学习的，你们种族中那些活得最久的魔鬼可都是博学家。”

        青澜挠挠乱糟糟的头发，想要反驳却无力反驳。

        “你想反抗？”任璃喝了一口纯牛奶，淡淡瞥了他一眼。

        “我可以反抗吗？”青澜火红色的瞳孔充满希冀。

        “当然可以。”

        “那我反抗！”

        “呵呵，”任璃瞬间冷下脸，“反抗无效，现在过来吃早餐。”

        青澜犹如战败的蝼蚁，哭丧着脸坐在餐桌前。他已经跟任璃签订契约，认了主人，便再也不能违背对方意愿。

        任璃的生活作息非常严谨，他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根据分秒来计算每一步骤。同时他也是名严格的老师，每天会花十分钟来给青澜制定当天计划，然后晚上又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检测青澜的学习成果。

        青澜觉得自己就是最最没用的魔鬼，其它魔鬼耀武扬威，人见人怕，闻风丧胆。而他不仅每天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睡前三杯奶，饭后广播体操。还要学习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生活规律健康得像是在坐牢。不过跟着任璃倒是能吃饱，每天都有鸵鸟蛋和大鸡腿吃，这让青澜非常满意。

        这天晚上九点，任璃准时从实验室里走出来。他穿着白大褂，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撒到他身上，衬得他苍白的脸庞更加冷漠疏离，却有几分不染烟火的绝世之感。

        但这么淡雅别致，清风霁月的人，一定是魔鬼吧。

        青澜端坐在椅子上想着，自己像个小学生一样双腿并拢，手放在膝盖上，惴惴不安等待着任璃的每日考察。

        “作业写的不错，错别字几乎没有。”任璃草草翻着青澜的作业本，疲倦的眉眼舒展开，似乎颇为满意。

        青澜暗暗腹诽，当然不可能有错别字了。他第一次写作业就写错了一个字，结果任璃罚他把那个错字抄写了整整一万遍，还不准使用魔力作弊。他两只手都快写断了，最后偷偷露出尾巴来帮忙才完成任务。

        任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用法语怎么说？”

        青澜：“apprenezbieaméliorezchaquejour”

        任璃：“库仑定律表达式？”

        青澜：“f=kq1q2/r”

        任璃：“十恶不赦的十恶指？”

        青澜：“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

        ······

        二十分钟后，任璃完成了对青澜的考察。

        “咦，今天的考察为什么这么快就结束了？”青澜竟有些意犹未尽。

        “你是被虐惯了，突然放松还不适应是吧？”任璃抿唇微笑，像是狡猾的老狐狸。

        “不，主人，我不是这个意思。”青澜磕磕巴巴地解释，表情紧张，生怕任璃一个兴起又给他加重明天的作业。

        “行了，到我的实验室一趟！”任璃没打算继续逗他，而是起身走进实验室。

        实验室里，青澜很自觉地脱掉衣服，然后躺在手术台上。

        “最近有感到什么异常吗？”任璃带上乳胶手套，然后拿出干净的针管，对着青澜光洁的胳膊就扎了下去。

        魔鬼的血液都带着极强的腐蚀性，是来自地狱的邪恶之源。但它们却可以控制血液的腐蚀程度，只在必要时用毒血刺杀猎物。

        任璃抽取的是不带腐蚀物质的纯正魔鬼血液，他用滴管吸几点到培养皿上，然后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他能看到血液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鳞片状细胞，它们密集地排在一起，并且不断再生，这就是魔鬼恐怖自愈能力的源头。

        “嗯，没什么感觉。”青澜想了想，然后回道。

        “没什么感觉？”任璃难得分心，从显微镜前抬头看了一眼青澜，“最近胃口那么大，深度睡眠的时间也减少了，但是精神却越来越好。学习的速度加快，往日背完十本书需要两个半小时，现在只用一个小时，这还叫没感觉？”

        “呃，好像身体和脑子确实比以前好使了。”青澜讪笑，心里暗暗惊讶任璃竟然对他如此了解。

        对方虽说救他是为了研究魔鬼物种，但他跟任璃住在一起快两个月了，除去每天要学习，不能光正身子到处跑，不能玩尾巴，乱吃东西之外，对方并没对他又太多限制，反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嗯，不对，这怎么越看越像是养猪啊！只要把猪养得白白胖胖的，才能卖个好价钱。任璃，任璃该不会是想自己卖给联邦猎魔者协会吧！

        “你干嘛哭丧着脸？”这边任璃刚检查完血液样本，然后准备给青澜测量身体各项数据。正处于成长期的青澜长得很快，身上全是漂亮结实的肌肉，身高已经超过两米，尾巴也有三米长。

        “你的翅膀复原了吗？”任璃站在青澜身后，看着对方雪白后背上的几个黑色疤痕，摸着下巴沉吟。

        “······复原了。”

        任璃给青澜注射了很多营养药液，使得他之前受的伤得到了极快的恢复。青澜曾想过这些药液里应该加有强大魔鬼的血液，不然不会有如此显著的效果。

        “让我看看。”

        任璃话音未落，四只宽大如鸟雀一样的翅膀便从青澜背后长出，像是黑夜中的堕天使。

        这些翅膀上的羽毛看着光滑，实则非常坚硬并且缺铁如泥。任璃轻轻一摸，乳胶手套便被划破，鲜血从指尖缓缓流出。

        青澜闻到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立刻暗恼自己将任璃伤着了。于是收回翅膀，转身将任璃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

        灵活却冰冷的舌尖舔过伤口，魔鬼唾液含着迷幻物质，使得伤口处的疼痛减轻。

        “没事，张嘴吧。”任璃表情很淡，纤细浓密的睫毛挡着他冰蓝色的琥珀眼眸，宛如覆盖着数千米冰盖的蔚蓝冰海，让人看不清其底下的暗流涌动。

        青澜吐出任璃手指，那血淋淋的伤口竟奇迹般复原。

        “收拾一下东西，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任璃抽过一张纸巾，擦着手指上的口水。

        “去哪里啊？”青澜下意识问，眼眸湿漉漉的，像只忠诚的大奶狗。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任璃微微一笑，但笑意未及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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