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谈心

谢随安恍神着，迟迟不能从那个梦境中脱身而出。

        那是她……最后怕的事情。

        “……随安？”

        萧祺然皱眉，抬手欲去触谢随安的额头，探一探情况。正巧谢随安清醒过来，意图抬首，手背就这样擦过颤动的眼睫与鼻尖。

        ——像是轻飘飘的鸿毛落下。

        二人仿若被烫伤，不约而同地后仰撤去。

        静默片刻，谢随安缓缓开口打破僵局：“那人……叫我想起了很不舒服的事情。”

        何止是不舒服，简直是深恶痛绝，直直将她拽入无能为力的境地。

        ——与母亲死前如出一辙的眼神，再度把她拉入梦魇之中。

        谢随安抬眼去注视萧祺然，不偏不倚落入了一潭深池中。毫不犹豫地移开目光，谢随安揪紧了衣衫，垂眼看着其上新生的褶皱，心情复杂。

        噩梦越不堪，越叫她珍惜现下的生活，也叫她想起，这一切是由谁改变的。

        她知晓萧祺然对她的恩情深重，先前总耿耿于怀他另有所图。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慢慢相信，萧祺然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真心在好好教养她。

        萧祺然一次次救下她，她于情于理都该知恩图报。可她偏偏又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眼见要还的恩情一点点累积。

        谢随安按下在梦中见到萧祺然时翻涌的情绪，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本想维护萧祺然在外人眼里的颜面，结果没处理好，不慎把自己搭进来也算了，还惊扰了他来看她。

        “是么？是叫随安……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么？”萧祺然理所当然地联想至谢随安心底约莫最在意的东西。

        见有台阶顺势可下，谢随安点头：“是。”

        她并不算扯谎，梦境的内容，她也根本不打算让萧祺然知晓。萧祺然闻之也了然地颔首：“原是如此……那随安想要什么？说定了的事，师父不会反悔。”

        谢随安眨眨眼，没想到他真会履约。她想张口，问一问萧祺然的过往，是不是真如闵如初所言的那样，又或者……是如通瑜所说。

        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之前闵如初听我说，沧海观曾经有一批天赋极佳的弟子，师父也在其中，可如今，沧海观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结合她亲眼所见的种种与萧祺然之前的表现，沧海观没落，显然是不争的事实。

        且冥冥之中，谢随安觉得，萧祺然恐怕也多多少少牵扯其中。这样一问，能旁敲侧击，亦不算揭人伤疤。

        “随安竟想知道这个，这倒也不是什么秘辛，说与你也无妨。”萧祺然摸摸下巴，含笑应下，“别叫你生了担惊受怕的心思就行。”

        他端正了坐姿，颇有一副从长说起的意思：“沧海观早年也是颇有些地位的仙门，不能说数一数二，但说出去总还有几分面子。

        “身居此位，比上不足，比下却有余。很难有人不想、不愿去争一争。可始终缺了位大能坐镇，化神、合体的大能尚且难寻，更何况是其上的。

        “上面不行，便有人将主意打到了下面——若是年轻一辈能出个一二翘楚，或整体都能一骑绝尘，也算是……如愿以偿。”

        萧祺然的语气淡淡，恍若他是局外的人。谢随安却从中品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他似乎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置身事外。

        “可修道之事，难以求成。身处安逸之中，纵然苦心修炼，将一年掰作旁人的两年、十年来用，也终有极限，易生怠惰之心。”萧祺然顿了顿，“所以有人想出一招，想要釜底抽薪。”

        谢随安的心随着他的话高高吊起，不愿他们身处安逸，那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有人刻意制造了绝境，好叫他们置死地而后生。

        “哪怕因此折损了十之七八的弟子，可余下一二，定然是凤毛麟角的存在，经此历练……也是他们，最想要的。

        “然而事与愿违，事情走向无法控制的发展。”

        “这一招无异于揠苗助长，就这般生生毁去了基底。”

        谢随安哑然，若要缓和气氛，她或许要开玩笑问一问萧祺然是不是那一二，可是，她问不出口。

        若他真的身处其中，是那余下的一二，眼睁睁看着同门就此死去，他该做何感想？

        “师父……”谢随安思来想去，只能唤他一声，以作安慰。

        不料萧祺然洒脱一笑：“你作这副要哭的表情做什么？放心吧，你师父并不在其中。”

        谢随安并不信，可他神色坦坦荡荡，又毫无半点落寞。

        难道真是她错想了？可她直觉自己没有错……

        “方才是你我二人之间的谈心。现在，应当是师父对于徒弟的训导了。”

        什么……意思？谢随安还在茫然，见萧祺然直起腰，端正了神色，方才带笑的眸子此刻全是肃穆：“虽然思过不算什么大事，但师父知道，你是稳重又谨慎的性子，不会轻易叫人拿了错处。”

        他慢悠悠地念着：“所以，今日你为何会贸然对通瑜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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