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博弈

谢随安直至萧祺然来接她时，仍郁结于唐小柔那句话。

        扇柄轻敲了敲谢随安头顶，她甫回神。

        “感觉如何？”萧祺然含笑问着，虚虚握上她手腕，欲替她调息复盘。谢随安努力忽略手上覆着的温热，移开思绪，斟酌道：“算是有惊无险。”

        “何处惊？”

        “不曾预估好她的实力，险些失策。”谢随安顿了顿，“她是音修，我便想当然以为她是大多数音修一般，主修辅助，差点着了她的道。”

        萧祺然放开手，点头首肯：“的确，音修主修神魂系的法术虽少，也不是没有。但随安能做到抓住那一瞬的时机突破出去，表现得不错。”

        谢随安若无其事地环上刚刚萧祺然握上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捏了下。

        继而萧祺然指出了几点她场中疏忽的地方，谢随安仔细听着，一一留心记下。

        他说得不多，谢随安意犹未尽，还要追问，萧祺然却笑着摇摇头：“这些便够了，过满则溢。余下的留待随安自己参悟罢。”

        谢随安了然，边旁观场中战局，边结合实际吸收感悟。萧祺然时不时抛出问题，谢随安先要沉吟片刻，逐渐渐入佳境，直至后来对答如流。

        “安安！”

        来人如雀儿一般活泼亲昵，打断了谢随安的思路，又伴随着一阵竹杖点地声，不是闵如初又是谁。谢随安转身，接得猝不及防，猛然趔趄了一下，站稳之后向着凌照点头问好，才摸摸闵如初的脑袋，作埋怨状：“你啊……”

        “我是来恭喜你旗开得胜的！”闵如初合掌一笑，“刚刚我都听见啦！干得漂亮！”

        谢随安抿唇不应，赢得终是有些瑕疵，反问道：“你抽签抽得如何？”

        “还成，明日开打，应当没什么大问题。”闵如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现在住在哪儿？不如晚上我们一起睡吧？”

        “不了。”谢随安拒绝得干脆，闵如初能不在意她明日的对决，她也不能完全随她的意乱来，况且她自己也有许多心得想实施，“你好好休息便是，比完再说。”

        “安安……”闵如初还想纠缠，后头的萧祺然适时开口：“随安说的是，若你们明日都要比上一场，今夜还是养精蓄锐的好。再者……”

        他刻意停顿，复悠悠言：“我也得好好为徒弟补习补习。”

        闵如初再见到萧祺然已不是当初的激动慨然，闻言，也知道自己的念头是无望了，只能耷拉个脑袋下来，坐在谢随安一旁观赛。

        她静不下心，不时跺脚举手，试图引起谢随安的注意，无奈谢随安一心扑在场中，并没有空去搭理她。

        “嗨呀……”闵如初放下手，夸张地叹了口气，谢随安头也没回，手伸过来拍拍聊作安慰。

        闵如初目不能视物，耳力再好，声音也是繁杂无趣，一双不安分的手便卷起了裙摆，轻盈的衣摆层层似花，她试着卷起厚厚一沓，失败；再尝试，玩得不亦乐乎。

        “这是我的衣服。”凌照的声音冷不丁从一侧响起，惊得闵如初骤然放开手中的柔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是听见凌照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但她可听不到衣服是谁的！闵如初嘴上不说，心底可实在有些怵自己这位冷面师兄。

        唉！同样是一丝不苟的人，通呆子可比这位师兄近人情，也有趣多了！闵如初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正襟危坐，再也不敢造次，以示自己诚恳的认错态度。

        凌照沉默了会儿，才道：“没关系。”

        谢随安微微侧首，留心到了这边的小插曲，虽觉有几分趣味，但也不值得她分心去瞧，便又转过了头去。

        闵如初一动不动地坐着，酸意与困意一同泛上来，她还稀里糊涂地不知觉，头歪来歪去。谢随安余光瞥见她昏昏欲睡、摇摇欲坠的模样，正要托手去接，闵如初却猛地一下向凌照那端倾斜过去！

        谢随安是知道闵如初对于凌照的态度的，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要拉住她手臂，凌照却比她更快，稳稳扶住了闵如初。谢随安亦紧随其后抓住了她。

        可怜闵如初犹在梦中，被他们这一动静惊了个半醒，凌照见她有要清醒的端倪，极快地放开手，装作无事发生。

        见他松手，谢随安顺势轻轻一扯，闵如初就歪在了她这边，正好倚上她肩，舒舒服服寻了个姿势，又入眠了。

        “随安如何看……”萧祺然转头发问，望见自己的徒弟正全神贯注地进行着另一场博弈，无心回答他的问题，听见他的声音，谢随安担心他会吵醒闵如初，只微侧头，食指压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姿势。

        在这个刹那，她似乎忘记了谁才是师父，谁是徒弟。

        谢随安的目光太过凛然，照得萧祺然有些心虚起来，仿若自己做了件不得了的错事。方察这个念头，萧祺然颇有些哭笑不得，他这是否算作被徒弟威慑了呢？

        但他竟也不觉得自己的威严被挑衅了。

        一心要闵如初睡个好觉的谢随安自不会去管萧祺然心中所想，她纠结了片刻，终是抬手，盖住了闵如初露在外头的一只耳朵，怕她睡得不好，她还得动不动腾出手去调整一番。

        一时之间，除却睡得香甜的闵如初，三人皆各怀心事，其中属谢随安最为忙碌。

        一个姿势维持得久了，难保僵硬酸涩，谢随安艰难地动了动胳膊，正思忖着是该放下还是继续举着，一道声音却准确落进她耳中：“放下吧。”

        她惊愕地看向本该专心于场上的萧祺然，他却笑而不语，指尖微动，灵力便化作一张小小的屏障，替闵如初遮蔽了场中的喧嚣。

        萧祺然是什么时候发现她走神的？又是什么时候察觉她不适的？心头一阵颤栗，谢随安自己都难以言喻颤栗为何而起，许是怕萧祺然怪她注意力不集中，又许是旁的什么原因。

        不管了！谢随安解脱出来，一心想再度观赛，可惜已近尾声，太阳也已西下。她轻柔地拍拍闵如初的脸，想要唤醒她，凌照要拦，快不过她。闵如初这才醒转。

        “唔……嗯……醒啦！现下几时啦？”

        谢随安如实以报，忍不住捏一捏她圆鼓鼓的双颊，果真手感极好：“你再睡下去，月亮都要出来了。”

        “噢，噢！”闵如初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蹦三尺高，“不好意思安安！啊啊啊不好意思！”

        她睡得一头青丝凌乱，翘着几许细毛，却仍连连鞠躬作揖。

        谢随安忍俊不禁，又很快掩住笑意：“既然这么困，回去好好睡吧。”

        大梦初醒的闵如初理不得那么多弯弯绕绕，谢随安说什么便是什么，便起身顺从地走了。凌照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是一条形影不离的尾巴。

        送走这位活宝与那位冷面师兄，谢随安舒出一口气，却闻见轻咳一声，想起自己忽视了什么，只得乖乖转向萧祺然。

        “师父。”她的声音轻轻的，自有一股自知理亏的虚心在。萧祺然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一双眼稍带勾人神采，挠得谢随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终于得空了？”

        谢随安知道自己这大半日是浪费了，只在心中恼道一心不可二用，面上垂头不语，唯恐说了什么火上浇油。

        见到徒弟这番势弱的表现，萧祺然本就不错的心情就更好了，只当自己扳回一城，亦不再过多为难：“得空了就走吧。”

        谢随安则莫名其妙地看向萧祺然远去的背影，难道是她今日表现不佳，萧祺然本想按捺不发，刚才实是忍不住借题发泄了？

        不像，萧祺然的性子，定会直言不讳……谢随安思忖着，又被唤了一声：“随安，走了。”

        她回神抬眸，晚霞之下，萧祺然迎风而立，笑意潋滟地看向她，眼中是霞光漫天，却丝毫不夺他本身的光彩，恍若初见时的画中姑射。

        他们之间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只要谢随安想，她便能跨越过去，去往他的身边。

        谢随安心里一空，旋即快步跟上：“来了。”

        美色……真是误人。她面上一烧，在心底暗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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