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寻剑

萧祺然决定重拾剑道，这件事自然要告知孟蹑云。

        孟蹑云从来恨铁不成钢，听闻了这个消息，虽道了一声好，目光却闪烁起来。

        “辞行那日，我将剑交还与师父，如今……还请师父重新赐予我。”萧祺然说得格外郑重其事。孟蹑云闻言，表情却有些……悲痛？

        “此事说来话长，”他用力地阖眸，还是选择坦白，“那日我见你一走了之，实在气不过，一气之下，把它……丢到了海里。你这什么眼神？好说歹说，我也是送它去蕴养！”

        海里？谢随安抬眼，孟蹑云的意思是，他们要去海里捞剑？这同海底捞针有什么区别？

        不是她说，孟蹑云此举也太草率了些……但换位思考一下，谢随安又觉得，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离谱了。

        只是震撼太大，萧祺然似乎也被其所震慑，一时之间，无人说话。静寂了许久，萧祺然勉强找回声音开口：“那师父还记得，将它丢弃在了哪里么？”

        “这个是记得的，我老了也不至于记性这么差。”孟蹑云忙取来沧海观周边的海域图，以朱笔圈出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剑有灵，想必不会轻易跑远……”老头子说着说着，却是声音越来越轻，底气越来越不足。

        萧祺然深呼吸一口气，点点这堪比一块海岛的面积：“是啊。这么大块地方，可不够它跑的么。”

        噗嗤。谢随安没忍住幸灾乐祸的一声笑，却得到了萧祺然飘飘然投来的一眼，连忙噤声。萧祺然伤势恢复得很快，眼下她可不敢轻易招惹。

        师徒三代又聊了会儿，孟蹑云便叫他们走了。步出屋子，谢随安忽地想起从前一事来，这个想法来得突兀，她扯扯萧祺然的衣袖：“师父，我忽然想起，我曾经丢过一样东西。”

        “噢？”萧祺然漫不经心地应答，丝毫不觉此事和自己有什么干系。

        “是一枚——剑穗。”谢随安慢条斯理道，“说来也可惜，那剑穗是我精挑细选、亲手编的，不算太好，也是一份心意，本来是打算赠与师父，后来师父同我置气，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说起剑穗，萧祺然眉头一跳，听到“亲手”、“赠与”，还有“置气”，更是面色一变。谢随安佯装不察，继续往下说：“……如今想来，倒是可惜。再也没有那样的心境动手做一个了。”

        最后一句话多少带了点夸张成分，只是谢随安说起来一脸正色，萧祺然便信了，静默片刻，取出什么物什，在谢随安眼前摊开掌心。

        青色的穗子随之垂落。

        果然是这样啊，谢随安心底了然，面上还要演出疑惑之色：“就是这枚，怎么会在师父那儿呢？”

        她有意叫萧祺然坦白出丑。踩进圈套的人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屈指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心，笑说：“你啊，真是越发得寸进尺了。”

        “不问自取，是窃，三岁小儿都明白的道理，师父不会不知道吧？”谢随安捂住额头，义正言辞道。

        萧祺然倒是理不直气也壮：“那又如何？本就是给我的，用什么方法到我手上，又什么关系？”

        他做起了无赖，谢随安竟不知如何反驳，又想扳回一城，只作威胁：“那以后，可就只有这一个穗子了。”

        萧祺然笑而不语，收起青色剑穗，取而代之躺在掌心的却是一枚兰苕色的同心结，小小一个，颜色素雅，并不招摇。

        “这是……”谢随安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

        “我听闻同心结有永结同心的美意，便备好了这个送你。”萧祺然抱憾似的笑了笑，“只可惜晚了一步，已经有人在你剑上系了铃铛。看来，这个倒成了多余。”

        他作势要收回去，却被谢随安眼疾手快抓住，将同心结牢牢攥在手里不肯放开：“系了铃铛又如何，三年之后便解了，到时候把同心结挂上去也不晚。”

        她珍爱的态度让萧祺然很是受用。谢随安一遍遍摩挲着这件小东西，爱不释手，骤然又想起来不对。

        谢随安清清嗓子：“师父，你方才，是在吃味么？”

        “……没有。”

        “真的没有？”

        “你多想了。”

        也不过是在解寄灵送给她铃铛的第二天就准备好了这件礼物，仅此而已，这怎么能算吃醋呢？

        -

        待萧祺然痊愈，他便带着谢随安前往了周边海域。

        谢随安原本不想去，一心想要修练，她尚在金丹期，而解寄灵已是元婴。萧祺然却不以为然，只道金丹之后比的是悟性，并不重在这一时。

        她是拗不过萧祺然的，也权当去长长见识。

        甫一入水，虽被灵力包裹，谢随安亦觉出几分不适。反观萧祺然，却是如鱼得水，很是自在地畅游其中。

        如果真要一寸寸找过海底，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正如孟蹑云所说，剑有灵，它会自行去往灵气充沛之地，感受天地灵力供养。因此，找寻的范围就缩小了不少。

        一路游来，显少潜入海中，谢随安颇为好奇周围的一切。萧祺然耐心同她讲解，也不忘叫她感知附近的灵力波动，这幅景象倒更像闲适出游。

        作为开山师祖选择建立沧海观的宝地，这片海域不说是上佳的风水宝地，却也是产能丰富的地界。可瞧着那些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天才地宝，竟都被人开垦采摘了七七八八。一路以来，连灵兽的踪影都极少见到。

        整片海，都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安静。

        二人还碰见了一些不算面熟的同门，看着他们的架势，大有把这里搬空的意思在。

        “从前不是这样的，”萧祺然不动声色地按捺下怒意，“从前管理颇为严格，这些灵材都由专人负责，定时定量地拿取，再到观内进行分配领取。为的就是不要暴殄天物。”

        谢随安默不作声地以灵力滋养了手边一株根茎几近拔起的灵植，满目疮痍，哪里是她救济得过来的……

        “走吧。”萧祺然定定心念，这里的惨状非一朝一夕所能造就。他们想要改变，也并不是现在。

        越潜越深，这样的情况才好些。想是大多数人修为不足，不敢轻易踏足。先前不曾露面的灵兽也出来不少，它们修为不高，胜在数量。谢随安也不得不小心提着剑避让。

        更深处，萧祺然便担起了带路与照明的职责。深处的灵力更是浓郁，却也更加平静沉寂。灵力包裹着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们正身处自然之中。稍有不慎，他们就有可能被碾压成尘泥。

        庞大灵力引起几处水流涌动，谢随安任细小的水流淌过指尖，还有小鱼大着胆子上来啄食她的手指，谢随安会心一笑。这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心头涌起新的感悟。

        “似乎……就在这附近。”萧祺然忽然拉住谢随安，仔细感应起来。谢随安修为低些，但也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不同于海水的灵力波动。

        “是在……闪开！”萧祺然来不及呼唤谢随安，言罢，谢随安不假思索闪身，下一瞬，有一柄长剑急掠而来！

        “凌道！”萧祺然厉喝一声，剑身一抖，它认出了萧祺然！

        可那又如何！它依旧我行我素地朝他们发起了攻势！

        谢随安微微皱眉，但很快想通了原委。

        作为拥有自己灵智的本命武器，要么会觉得自己是生而供主人驱使的；要么会觉得自己是和主人并肩战斗的伙伴。

        可无论是哪种，萧祺然中途抛弃它，孟蹑云又将它丢在这儿，即便日夜受灵气滋养，在凌道眼中，这也同背叛没什么两样。

        ——它被丢下了。它只能认识到这一点，至于背叛的理由是什么，那不是它一柄剑能去追究的。

        谢随安捏紧随念，往日躁动的随念，这时倒十分安静，似也有所感想。

        那头萧祺然已和凌道站在了一起。他要让一柄心怀仇念的剑二度认下原主，可以想见有多么困难……

        谢随安以为萧祺然会用扇子打退它，萧祺然却一直赤手空拳，只以肉身为武器。她本不解，稍一思忖，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如果他真的这样做了，怕不是火上浇油。

        一人一剑暂时僵持着，谢随安在一旁观战，试图收获心得，可她突然一个旋身，重重将随念掷了出去！

        果不其然，随念扎中了什么，一声哀鸣传来！紧接着随念回归，亦有兽紧追而来！

        是头不知名的海兽。眼下它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谢随安，毫不收敛地发散着自己身上的敌意。

        方才谢随安正是察觉到这一窥探的不善目光，才果断出手，伤了它。她稍一打量，发现海兽的修为不在她之下，恐怕也正因如此，才盯上了她。

        换作寻常，谢随安大可以走为上计，但此时萧祺然还在与灵剑缠斗，他又有意收着打，好叫凌道消气，定是非短时间内就能决出胜负的。

        但放它过去干扰萧祺然么，谢随安吐出一口浊气，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一战不可避免。

        平稳了心神，谢随安先以自己为诱饵，欲带着海兽远离这里，那兽却仿佛有几分灵智，死死地驻守于此，不叫她得逞。

        它身躯庞大，行动不算太灵活，但似有若无的灵力包裹着它的躯体，谢随安竟有些看不清它。

        刚才也是用这一招隐藏的吧。谢随安下了定论，敌不动，那不如索性让她先下水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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