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神明的庇佑

一年一度的新年参拜，秋姨带来了伊林家给阿满定制好的振袖和服，按照要求替阿满更衣熟悉。这是两家的传统，京都的名裁每年在参拜之际都会为两家的家主定制一套价格不菲的和服。

        振袖华贵，且穿法繁杂。三三两两的阿婆麻利的装扮着阿满，咿咿呀呀的用京都腔大赞阿满的在橄榄绿缎面和服装衬下从骨子里流出惊艳的贵气

        于阿满来说，这身衣着除了束缚带来的便是束缚之下被挤压伤痕的疼痛

        阿满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被随行的秋姨搀着手走出了禅房。

        一直静待在门口的柳身穿素色的和服一身风雅，在看到阿满时还是愣了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隐忍而又炽热。

        柳伸出了手，“下来吧。”

        阿满垂眸，没有任何回应。平添几丝清冷。

        秋姨搀着阿满走了下来，伊林走动还是不方便，现在华服束身，要往稻荷山上走，对浑身是伤的阿满来说无疑是格外艰难。

        “阿满，往稻荷山上走，你这样是受不住的。”

        阿满走过柳的身边停下，空洞得望着前方

        “受的住受不住的，我都受了……你别假惺惺了，我这样你不是最该高兴吗？”

        “喂…你没事吧？”

        接近凌晨的稻荷大社已经聚满了参拜的人群，两名长相几乎一致的少年发现了被淹没在人群中，扶着墙困难转换呼吸的岩泉

        到了年底，能供选择的车票少之又少，留给岩泉的最快一班的新干线，是31号晚上7出发的。四个小时的车程到大阪，再转jr去京都稻荷山，最后到达已经快接近凌晨。

        到了之后才发现，要想在这样的人海中捕捉到阿满，如同大海捞针。

        “满——！”

        “满——！”

        岩泉不得已撕扯声带竭力喊叫寻觅着

        ［如果你听到的话，回头看看我，如果你听到的话给我一个回应］

        岩泉的嗓子还未恢复，经不住这样耗用声带，几分钟后就立刻被反噬。

        “我…我，我没事。”

        那对兄弟一听这糟糕的声音，其中一个搭腔

        “你这声音根本不像没事啊。”

        岩泉回身，发现对方是一对双胞胎，长相池面。

        要说这兄弟能发现岩泉，并不是担心岩泉看起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而是听到了他嘴巴里喊着的“满”

        “稍稍有一点在意，你刚刚喊的‘满''是叫伊林满仲？”双胞胎的哥哥问

        这一问如同给了在暗无天日征途中的岩泉一把火，是光。

        “你…你认识她？”岩泉哑着嗓子发力

        “认识啊，太熟了简直。”

        “啊？没有吧…只是你前几年搭讪她被拒绝了而已的认识。”一旁的弟弟拆台。

        这对兄弟和满妹柳哥一样，年年都会来稻荷大社。前几年在大家都是小屁孩的时候，那哥哥在爬稻荷山的中途眼尖发现了人群的中的小美人。

        当然，哥哥的靠近并没有恶意。却被满妹身边的柳哥误以为是搭讪，起了冲突。

        不过当年大家都是小孩子，打着打着发现两方都是双胞胎，认定是缘分使然就互相认识了一下。几分钟前一个样，几分钟后又是一个样，四个人忘性极大。

        在那之后，四个人都几乎每年能在稻荷打一次照面。

        “她和她哥哥年年都会往稻荷山上走，我之前还以为是她男朋友来着，毕竟长得一点都不像。”哥哥回忆说

        “知念白柳，是长相清爽的那个吗？”岩泉对知念白柳的印象停留在三年前。还是个还未变声找妹妹的冒失哥哥。

        “哈？他是长这样吗？”哥哥对视了一眼弟弟，似乎是得到了否认的答案，“跟我比他还差了点。”

        “那你们知道他们现在这个点会在哪里？”

        “往稻荷山上走，这个点估计他们还在爬山。从山脚到山顶，一共四条路，至于他们走哪一条就比较随机了。”

        关于这一点哥哥说的是大实话，自从第一次爬山遇见

        过后，之后就没在一条路上碰面过。基本都是在山顶或者山脚撞见。

        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岩泉郑重道谢欲想尽快离开去山脚，

        又被哥哥叫停问了最后一句话

        “你和那个伊林满仲，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她只是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罢了。”岩泉回答的很平静

        是的毫无关系，阿满和他彻底断了关系。也许现在在阿满心里，自己什么也不是。

        这一次，是他缠着她

        鸟居划分神域和世俗的人界，鸟居之后不再是尘世而是神的净土。

        稻荷山，延绵不断的千本鸟居

        老朽退色的暗红色牌坊和光鲜亮丽的朱红色牌坊、密集地交织在一起。

        向山野深处不断蔓延的朱红

        被视为可以对抗世俗的朱红

        意欲稻荷大神丰饶力量的朱红

        在莹莹月光下，在琉璃的灯火中，宛如匹撒下神明的光耀

        寄托着信徒们的心愿

        热烈温暖的燃烧着

        传说，穿过这上千座鸟居时虔诚祷告，神使便会将自己的心愿奉告神明，得之庇佑。

        岩泉从山脚一直往上，他不算是个信仰神明的人，人定胜天这句话一直都是自己的信条。

        可此刻，岩泉在明白不过，他和阿满之间差不得一分一秒。他竭尽全力向上爬行，一声又一声的呼叫。

        微茫，太过微茫了。

        四条路的选择，选错一条便就是错过。

        两个小时的山程，放慢一秒就是错过

        若这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天意使然，找到阿满的机会微乎其微

        如果今天错过，那这辈子就就错过了。

        没有谁比岩泉在此刻更迫切地想要传达给神明他心中的祈祷

        神明大人，请你把她还给我，

        把她，还给我

        “满————！”

        无数的信仰汇集在这片朱红赤色之下，你们的祷告，终将传达

        阿满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她停下脚步，望向身后喃喃

        “有人在叫我。”

        秋姨看了一眼前面的知念启明和白柳，阿满行动不便，在柳的恳求下，知念启明特许这次阿满可以稍慢，但是必须保持转身可以看到她的距离。不能拉开过大的差距。

        “阿满，你听错了。往上走吧，慢了先生要生气了。”

        说着就拉起阿满的胳膊

        可阿满就跟魔怔了似的，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断重复着

        “有人在叫我，有人在叫我。”

        秋姨觉得奇怪，仔仔细细的静了心听，愣是没听到一星半点关于对阿满的呼唤。

        “阿满，你听错了……”

        不容分说，阿满甩开秋姨的手，拖着腿急切往山下走去

        秋姨见状慌了，拦住阿满，“阿满，你不明白吗？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现在走，是会触怒神明的。”

        神明…

        “有人在叫我……”

        阿满心中有一个声音，即便是那么微弱而又遥远的呼唤，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必须回头，必须回去寻找那个声音。

        这种力量的指引说不清道不明，她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寻觅到谁，她心中隐隐发觉如果不回头，如果不下山，才是对神明最大的触怒。

        知念家的管事注意到了身后的阿满不见了，知念启明给了一个眼神示意管事去把阿满找回来。

        柳发现阿满不见时，心中也慌了神，这个时候跑不是怕她闯什么祸。而是对于死板又注重礼节的家族来说，这是大不敬，阿满的身体受不住任何再多的惩罚。

        “不用了，大概她是遇到了前几年总是能碰面的宫家兄弟，过去打招呼了。我去把她带回来。”

        柳自知深受父母亲的器重与喜爱，自己说话是不缺份量的，柳的解释或多或少能减少知念启明的愠怒。

        随着下山步伐的加快，心中的呼唤愈来愈强烈。耳边也隐约传来鸟居的另一头呼唤的回音。

        沙哑，竭力，疲惫

        阿满一瘸一拐扶着柱子没有任何慢下来的意思

        ［走，快往下走，不要停下来］

        ［有个人在找我，我也必须要找到他，无论如何都要往下走。不能停下，不可以停下］

        跑，往前跑。从不知何时起，阿满就在生活中想要挣脱跑出着无边的黑暗，渐渐地渐渐地，她的力量远不能够抗衡这个世界的恶意于黑暗。一个又一个镣铐遏制着阿满的，一把又一把刀刺向阿满。

        她再也拿不出任何力气往前跑，她开始明白，自己的挣扎全是徒劳。她走不出这个牢笼，解不开拷住自己手脚的镣铐，扯不断那根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线。

        放弃吗……

        ［跑，往前跑］

        ［不要停下，前面有光，前面是你的光］

        跑！往前跑！往前看！哪怕前方是一片迷惘，哪怕只是凭着不明所以的感应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阴影，所以有阴影的地方也一定会有光。绝望的色彩越是浓厚，在哪里也必定存在耀眼的希望之光。

        “岩哥————！”

        她看见了

        你们要相信，世事千帆过，路的尽头会是温柔和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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