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太子看着柳娇儿从湖边，如同一只在空中飞舞的蝴蝶，一路跑向自己。

        他像是回到了孩童时的夏天，在雷雨快来之际，追逐着低空飞行的蜻蜓。

        王申这个主意还真出对了，太子紧绷的脸，浮现浅浅的轻松笑意。

        “娇儿又见着殿下了。”柳娇儿跑到太子面前，兴冲冲道。

        她从来不在太子面前自称奴婢，现在是，上辈子也是。

        太子心宽大度，因为万姑姑和皇帝的缘故，更是对她多有优待，只当小姑娘规矩没学好，也不去刻意纠正。

        “怎么又在水边玩耍？”太子笑着问道，如同兄长一般关怀。

        柳娇儿手指搅了搅衣服垂下的流苏带子：“月初，姑姑教会了我泅水，就不再拦着我在水边玩儿了。”

        见太子没有真的生气，她越说越理直气壮：“听说莲子败火，姑姑这几日有些上火，我做完了功课，就想着过来看看还有没有莲蓬，摘上几朵，剥出莲子给姑姑煮莲子羹吃。”

        “八月底的莲子老了，七月初的时候，摘得莲子最嫩。”太子道。

        柳娇儿稀奇道：“殿下这也知道？”

        “孤还知道京城哪条河里的鱼最肥嫩。每年三月的时候，京郊明觉寺坐落的山脚下，那条小溪里的鳜鱼最好吃。”太子提到这些，少年老成的稳重，全化作得意的神采飞扬。

        “桃花流水鳜鱼肥。殿下真厉害，什么都知道！殿下，京城还有其他好玩儿的地方？”柳娇儿拍着手，满是向往的缠着太子问道。

        那样鲜活的世界，对她来说是不曾触碰过的。

        想到柳娇儿的身世，太子心中升起怜惜。

        他耐着性子道：“京城是大周最繁华的城市，没有宵禁，从早到晚灯火通明，集市商铺热闹非凡，好玩的地方数不胜数。若是以后有机会，孤带你逛一逛。”

        “一定会有机会的。我还要在宫里住很多年呢。”柳娇儿仿佛看到了未来某一天，她和太子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太子笑道：“是啊，你还小，还能在宫中多住几年。孤听着你都会背诗了，现在练字可还觉得头疼？”

        柳娇儿嘟起嘴，不满道：“殿下，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姑姑的苦心。如今我功课完成的可好了，只是累了些。但想想殿下，我就不觉得辛苦了。”

        “哦？”太子不解，这和他有何关系。

        “姑姑和我说过，殿下从记事起，每日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念书，文武功课一样不落，勤学不辍。往往休息时，已是月落星稀，漆黑一片了。”柳娇儿道。

        太子头皮发麻，万姑姑拿他激励小姑娘学习，这牛吹的有点大了。

        “孤年纪小的时候，也是能睡到天亮再醒的。真正开始练武是在七岁以后，每天至多一个半时辰，并不会从早到晚。”太子道。

        柳娇儿茫然的睁着眼睛，看到太子眼里倒映着傻气的自己。

        “殿下，我是被姑姑骗了吗？”柳娇儿欲哭无泪。

        她以为自己的功课，被万姑姑削减了许多，所以再累她也不敢喊苦。

        太子担心坏了万姑姑的计划，毕竟教养孩子的事儿，他不精通。

        “也不是。孤稍稍长大以后，念书和参政各不耽误，确实天未亮已起床，天黑还未回东宫。”太子补救道：“娇儿聪明，万姑姑难免爱才心切，对你多有希望了些。”

        柳娇儿不傻，太子笨拙描补的话，一戳就穿。

        “可是，师傅教我的功课，我总有一些学不懂。问了师傅，师傅只说多背几遍，自然能明白。殿下，您教我可好？”柳娇儿抓着太子的衣袖，撒娇道。

        “孤不擅长教导学生。”太子找理由拒绝道。

        “不可以吗，殿下？”柳娇儿眼睛水汪汪的，当它盛满了失落，格外让人心疼。

        “孤难以抽出时间来教导你。但是，你若有不明白的，可以记下来，孤每月给你解惑一次。”太子退让道。

        小姑娘长的讨人喜欢，性格也好，他就当陪她玩耍了。

        柳娇儿高兴的蹦起来，原地跳了两下，活泼可爱。

        “多谢殿下。娇儿知道殿下忙碌，可是宫中再没有比殿下更厉害的人，除了皇上。娇儿不敢打扰皇上，而且娇儿最喜欢殿下。殿下只要抽出一点点时间，娇儿就心满意足。”柳娇儿坐回去，对着太子，双手合十满足道。

        太子心里仅剩的一点为难，在她灵动狡黠的模样下，彻底散去。

        不但如此，太子心里既开心又骄傲。他喜欢别人拿他和皇帝作比，他理当要是最优秀的皇储。

        “择日不如撞日，从今儿开始吧。”太子好为人师道。

        柳娇儿还想着等过几日去请教太子，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把教导提上日程。

        虽然少了一次见太子的理由，可得到了才是自己的。

        与其等着缥渺无期的未来，不如珍惜当下。

        万姑姑给柳娇儿找的师傅确实学识不错，但她们一是女子，在家中时学的粗浅；其次，学识眼界之上，天下有几人能胜过当今掌权者教导的太子。

        太子教导柳娇儿，便是用他的眼睛，替柳娇儿去开拓这个世界。太子眼里的世界，瑰丽恢弘，是柳娇儿小心思琢磨下，比不过的大开大合。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王申姗姗来迟。

        太子看到王申，停住了话：“今日就说到这里，再多你该挺累了。”

        柳娇儿乖巧点头，站起来：“殿下要回东宫了吗？”

        “孤先送你回去。”太子当了一个时辰的师父，很有为人师的代入感。

        王申讶异的发现了太子和柳娇儿之间关系的转变，但又接受良好。能让太子高兴的人，他愿意多认真对待几分。

        许是旁边带了个小徒弟，太子走路的步伐放慢。

        柳娇儿精力旺盛的跟在他身边，说着沿路的每一道风景，花也好石子路也好，总能被她说出不一样的地方。

        太子静静的听着，盛夏焦躁的季节，在他眼里忽然变得好看。路边的花朵，在晚霞金红色的光照下，舒展绽放，有着不同其他时刻的美丽。

        再长的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拾翠苑近在眼前，柳娇儿依依不舍的看着太子。

        “太子师父，您能等我一会儿吗？我想送个东西给您。很快的！”柳娇儿站在岔路口，对着不便再往前走的太子道。

        小半个下午都过去了，太子不是小气的人。

        “去吧，不用着急，走慢些，孤等着你。”太子道。

        得到允许，柳娇儿笑容灿烂，一不小心露出豁了的牙，急忙低下头把嘴捂住。

        太子叮嘱的话，有一点儿用，至少柳娇儿忍到了半路，才跑向院子。

        等折返回来时，她是一刻等不得，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拎着裙摆，一阵风的向太子跑去。

        “殿下，这是和禾姐姐给我凉的茉莉蜂蜜水。您的嗓子都哑了，离东宫还有一段距离的路，您先喝着解解渴。竹筒杯是新的，您放心喝。”柳娇儿举起手里的翠绿色的竹筒，在太子眼前晃了晃。

        太子接过去一个，打开盖子，里面居然还有一根芦苇吸管。

        “王公公，这是给您备的。劳烦您刚才替我去还东西。”柳娇儿把另一个小一点儿的竹筒，递给太子身后站着的王申。

        王申未曾想到，柳娇儿还会给他备上一份。

        他询问的看向太子，太子喝了一口，蜂蜜水没有过份的甜，茉莉花的清香划过喉咙，清新舒爽。

        “娇儿特意给你的，你就拿了。”太子道。

        王申接过去，笑眯眯的对柳娇儿弯下腰道：“奴才谢过柳姑娘。”

        “殿下快回去吧。这些天您一定很累吧，在湖心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您要好好休息，身体好了，才能更好的爱护您的子民们啊！”柳娇儿关切道。

        太子的心，忽然感觉被软软的触碰了一下。

        他道：“孤记住了，不会让你担心的。”

        太子回到东宫，简单吃了点晚膳，难得的没有继续在书房看书，而是洗漱干净，躺在床上早早睡下。

        守夜的王申，望着放在茶几上的竹筒，百感交集。

        一个出身荒野，后来在一方小院里长大的小宫女，都懂得关心太子。为何太子妃看不到殿下的辛苦呢？

        一夜好梦，太子醒来后，神清气爽。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十七岁的少年身体好、耐折腾，休息了一夜，之前积攒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王申，备驾上朝。”太子轻快道。

        困扰他许多天的难题，他忽然想到该怎么解决了。他得快些去找工部尚书，聊聊计划是否可行。

        太子神采奕奕的出现在朝堂上，白玉般的面庞，看着就心情好。

        大臣们为自己有这么好的储君，而感到骄傲。

        “殿下看起来昨夜休息的很好！”工部尚书主动上前，打招呼道。

        太子眼中含笑：“李尚书，孤想到了一个疏通水利的法子。程尚书也一起过来听听。”

        太子喊的是户部尚书，毕竟水患治理，不仅要工部派人，也要户部拨款。

        太子只叫了两个人，凑过来围听的，却是一群人。

        洪灾水患的事，随着流民愈发的多，沉重的压在他们心头。

        为官者，为百姓劳心，份属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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