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杜家

杜老爷子本安稳坐在床上泡脚，遇事一向不愿出面，本打算如往常一般叫自家老婆子应付过去，却听了这一阵叫嚷。不等擦干了脚，便趿拉着鞋走了出去：“叫什么，怎么回事这是？”

        杜薇薇躲在屋子里，早就听见这声音，也不敢出门查看，只悄悄给窗户开了个缝偷偷瞄着。心里暗忱：看来不能许愿伤人，陆云月可是毫发无损。

        春日里天黑的稍晚些，如今还能看得清外头。

        “老头子……”

        “你闭嘴。”杜老爷子瞪了她一眼，吵得他头疼，转眼又换了副笑脸：“这是怎么了，陆家侄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看了一眼身后看热闹的人群，又补了一句：“还带着这么多乡亲们，咱杜家人少，可招待不过来啊。”

        陆父深深看了一眼杜老爷子，开口说道：“杜伯，今日村长还有乡亲们都在，有些事，咱就好好说清楚。”

        “陆家侄子……”杜老爷子见势不妙，刚想开口拦下来，便被陆父打断道：“三十多年前，我跟着我爹逃难到村子里，又累又饿，差点没了命。是杜老太爷上山碰见把我们待会村子，还给我们做了一顿饭吃。这恩情我陆家记了三十二年。”

        “我爹在世的时候，农忙时节，我们自家地还没收拾，先去给您杜家做活。”

        “后来我长大些，也跟着一起。我爹没了，还有我和玉兰，我没本事，害的玉兰跟着我受苦。后来杜家出事，我家都揭不开锅了，都还记着年节的给您这送几斤粮食。”

        “这些都是我们报恩，自愿做的。这么多年，杜家的恩情我早就还清了，一饭之恩，我带着玉兰给你们杜家做了三十多年的白工，杜家出事以后，我陆家养了你们五年！”

        陆父眼眶发红：“杜伯，您觉得我还欠您的吗？”

        杜老爷子听了个开头便脸色讪讪，他年轻时便游手好闲，到了老年依然能被人养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自得了许久，如今被人揭开报恩的遮羞布，不禁老脸一红：“不……当然不欠。是你们对杜家有恩。”

        “陆家做到这份上了，杜老太刚刚还管人叫白眼狼，啧啧啧……”

        听着后头议论的声音，杜老太忍不住跳起来：“怎么不欠！当年若不是有我们老太爷，你们陆家早死绝了，埋都没地方埋！”没了陆家当这冤大头养着他们，岂不是得自己下地去做活？

        在家清闲的躺着便能有吃有喝，谁愿意没日没夜的面朝黄土。

        听她说完，陆家人脸色都冷了起来。陆云月本心疼的落泪，便听杜老太讲话恶毒至此。

        “诶唷，怎么能这么说。”

        “可不是，杜老太年岁可不小了，也不说给自己积点口德……”

        后头跟着的人们也听得一惊，连连议论起来。杜老爷子连忙呵斥了一句，转过头来对陆父道歉：“这老虔婆不会说话，陆家侄子你……”

        陆父脸色黑沉，杜老爷子被他脸色吓到，一时没敢说下去。

        村长不由轻咳了一声站出来：“杜家老婶子说这话可就太过分了。当年的确是杜家救了陆家父子，但人已经到了咱村子边上，如今张家那几户不也是逃难来的。便是旁人看了也会帮着救人。”

        “陆家这些年的做法我也看在眼里。对杜家啊，确实是仁至义尽了。”说着指了指被袁氏抱在怀里的陆云月：“月娘身子刚好，陆家这十几年有多困难咱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苦到挖草根吃麦麸，都没短了杜家的粮食。”

        “就是，张家那几个被村长救了的，年年送几个鸡蛋都是极知恩图报的了。”

        “去去去，可别挑我们张家的理。”

        袁氏便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我倒要问问，我家月娘是做了什么，平白被薇薇扣了个蛮横的名声！”

        “陆家不欠你们杜家的，我和陆丰给你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活，是我们愿意报恩，但我们月娘可没吃过杜家一粒粮食。你们平日里将我们一家子当仆人使唤我们都认了，难道我的女儿也要给你们赔上一辈子才够吗！”袁氏声泪俱下，叫后头心软些的几个听了都觉得心疼。

        陆父也接了一句：“女孩儿的名声有多重要咱也不是不知道，不说别的，任是谁被坏了名声都觉得委屈。既然薇薇说我们月娘欺负了她，事实究竟如何今日便当场说清楚。”

        见着与自己无关，杜老爷子使了个眼色，杜老太心领神会，开口叫嚷道：“个死丫头躲哪去了？在外头叫人欺负了回家不知道说？”说着对袁氏翻了个白眼：“快出来说说，陆家那病秧子怎么欺负你的，奶给你做主！”

        袁氏刚消了些的火气顿时又给勾了起来，陆父也面色更黑：“婶儿，话可不能乱说。”

        陆云阳拳头捏的紧紧地，刚刚那是大人间的交流，他一个没成家的不好说话，此时也顾不得了，忍不住说道：“我们月娘不是病秧子！”

        牛婶子跟着人群里看了全过程，此时也不由得开口：“这话就过分了。婶儿，可得嘴下留德。”

        “就是，这老太太也真是……”

        “这不是往陆家人心里头扎刀吗？”

        杜老太见又惹了众怒，有些瑟缩，转头朝着身后唯一亮着烛光的屋子骂道：“赔钱的死丫头，这么早就点灯！还不赶紧出来，光听着你爷奶被人欺负，白养你十多年！”

        接着不知是不是指桑骂槐，口中“白眼狼”“短命鬼”的叫着。

        杜薇薇听着外头的声音不由得拧紧了手指，天色暗下来，屋内便点燃了油灯。烛火下，她脸色狰狞如恶鬼。

        收敛了表情走出门，对自己奶奶的骂声置若罔闻，却不等张口就落下泪来，神色悲戚：“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爹娘，合该谨慎做人，不该惹了月娘生气。要怪就怪我吧，和月娘没关系。”

        陆云月听了爹娘的话越想越气，冷不丁听杜薇薇这一番梨花带雨的表演当场愣住：难道女主也是穿越的？专业影后？

        “这话听着怪委屈的，难道真是月娘欺负了她？”

        有人刚动了念头，便听马嫂子冷哼一声：“一句解释都没有，张口就是哭，给谁看呐？我从前给她那么多吃的用的，到她嘴里却是我的错了，今日这话，我是信谁都不信她！”

        围观的想起来马嫂子来时说的一番话，纷纷沉默下来，各地嘀咕着：若是白给她吃食都要怪人给的东西不好吃，是故意欺辱她，那杜家丫头嘴里的“欺负”便耐人寻味了。

        袁氏面色冷凝，她一向老实寡言，但为了自己的女儿，今日怎么也要闹个清楚明白：“你也别就知道哭，把话说清楚！今日村长和乡亲们都在这，若是月娘真的欺负了你，我当着大家的面给你一个说法。”

        说着抓紧了陆云月的手：“你就直说吧，月娘究竟是如何欺负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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