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叛徒是谁？

蛮族群龙无首，加之主将被杀的消息太过震撼，士气大败。

        局势很快得到控制，薛勉也终于有了歇气的机会，看着远处挺拔俊逸、似乎有无穷精力的少年挥刀杀敌，缓缓露出一个笑来，“好小子！”

        “哈哈，老薛，你可真是有个好儿子啊！”韩伟清找了过来，留下钱兴和薛惊弦打扫战场，将薛勉强行“扶”下了城墙。

        薛勉也并不反抗，他确实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只乐得咧开了嘴，口中谦虚着“哪里哪里”，实际上表情骄傲的连遮掩都懒得。

        韩伟清早已习惯他这副炫耀儿子的模样，翻了个白眼却无法反驳。

        毕竟别人家的儿子真的很优秀。

        “好了，你好好养伤。今日损失……还有那个叛徒。”说起正事，韩伟清整了整脸色，沉默下来。

        薛勉安分的躺在床上，他刚刚上了药，此时房中只有他们二人，听此也收敛了笑意，“我有一个人选。”

        说罢和这个老兄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一个名字：“定西侯廖子修。”

        韩伟清叹了口气：“你也这样想。实在不是我不给老廖面子，他这个儿子……”说着咂了咂嘴，摇着头不再多言。

        廖子修的父亲，是两人的老战友，几年前战死沙场，被蛮族生生砍了十几刀之后，仍强撑着杀敌无数，力竭而死。廖子修匆匆继承爵位，还是靠着薛家和韩家等几个家族帮衬才坐稳了位子，没有被廖老侯爷的庶弟夺去。

        大军出发之时，他也上奏皇上要随军出征，他们当时还感叹虎父无犬子，以为廖子修要为父报仇，可他的所作所为……

        薛勉也沉着脸色，并不说话。

        并非他们无的放矢。廖子修自来岚城之后，一不上战场，二不参与训练，除了在府中悠闲度日，便是在城中吃喝玩乐，整整半年皆是如此。

        薛勉自觉看走了眼，也替老战友觉得失望，曾问起廖子修前来边城的目的，却只得到一个“想看看父亲之前生活的地方”的答案。

        这样一个人，若是没有内鬼的隐忧便罢，可此时，在有人明明白白泄露了军内消息、且大开城门放蛮族入城的情况下，叫他如何不怀疑。

        “蛮族可是与他有杀父之仇啊！会不会是弄错了……”钱兴忙了整整一天才得了空休息，回来探望重伤的大哥。得知两个兄弟的怀疑之时，有些难以置信。

        可薛勉二人只沉默着摇头，薛惊弦也随钱兴一起回到将军府，与父亲和几位叔伯已经详细叙述过此次惊险，听此冷笑一声，“钱叔，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良心。”

        钱兴仍有些精神恍惚，却很快被残忍的现实打败。

        有小兵进来禀报：“禀将军，定西侯昨日被蛮族重伤，说军医医术不精……他已经带人回京求医了。”

        薛惊弦冷下脸来：“重伤？军医可有为他诊治？”

        小兵犹犹豫豫，他可是怕了军医那个暴脾气，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回道：“回小将军，军医说、说‘他娘的什么吉尔定西侯，老子看都没看一眼就说老子医术不精！放他娘的屁！老子看他好的很，身上一点血腥味儿都没有，他身上要是有一点伤口我跟他姓！’”

        “……咳，”薛勉轻咳一声，觉得这小兵有点呆，“人已经走了？”

        “是。已经出城了，兄弟们没敢拦。”

        “行，你下去吧。”

        这下连钱兴也说不出什么话了，恨恨的拍裂了一张桌子，叹了口气。

        薛惊弦与父亲对视一眼：“他应该是有什么依仗。咱们如今说的这些只是猜测，找不出证据。当日开门的人已经确认是死士，都已经身死当场，不论如何也无法证明是他的人。”

        薛勉点了点头：“从这几日看来，他们的目的就是你我，若不是你记得那些草药，即便当时逃过了追兵，恐怕也会因伤口恶化而死。”他也是在薛惊弦被军医诊治之时才知道，这小子身上大大小小多处刀伤，见之触目惊心，能活蹦乱跳到现在，还于敌军之中取主将人头，实在是叫他心疼又骄傲。

        “至于我，蛮族大军围困岚城，还有内鬼开城门，我等必然死战不退，与城中百姓共存亡。”说着，薛勉痛心疾首，“他们这是置全城百姓于不顾啊！”

        韩伟清顺了顺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眯着眼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当初老廖去世，我回京之时第一次见他就很不喜欢。武将世家的世子，却脚步虚浮，我曾试探过他的武艺，不过都是花架子，徒有其表。”

        说着他看了眼自己的老兄弟，“你我皆知他这个侯爷有多少人虎视眈眈，还有其他势力背后博弈，老廖一个英雄险些被扣上了叛国的帽子。若不是今上感念老廖一片忠心，单凭我们几个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只会打仗的帮衬，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可不论如何，咱们也是切切实实出了力的。”

        薛勉皱紧了眉头：“老韩，你说这些干什么？”

        “呵呵。”韩伟清冷笑一声，“人家可不觉得咱们尽心尽力。”

        薛惊弦是亲眼见过自家父亲不眠不休的为廖家奔走的，老侯爷被人参奏叛国之时，他第一次见着自己铁骨铮铮的父亲湿了眼眶，因此印象深刻，“这是什么意思？”

        韩伟清也不卖关子：“那会儿，廖子修刚刚继承定西侯之位，为了庆祝给各家都发了帖子。你们不参与这些，佑安闲着无聊去了。我儿很少回京，他们那群公子哥儿都不认得，正巧听见那群纨绔给廖子修拍马屁，有一个说了一句什么‘羡慕侯爷与薛家、韩家关系好’的话，廖子修可是不屑的很，说‘都是虚情假意罢了。若真是关系好，为何连同袍留下的儿子的侯爷之位都保不住？还是我去求了……’”

        韩伟清目光嘲讽，连廖子修当时的语气都学的清清楚楚，“他及时收了声音，我儿没听到，可也气的冲出去和他打了一架。我去领那个臭小子回家的时候他告诉我的。也是因此，我韩家此后再不与廖家来往。旁人只以为是我儿与廖子修当初打了一架坏的关系，我也不愿在你面前说老兄弟儿子的坏话，这才没提过。”

        薛勉是真的愣住。他的势力根基大都在岚城，韩家也差不多。京中更多是文官的天下，他们当初便是被处处制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证实老廖的清白，甚至在当今圣上面前以项上人头做担保……若不是太子殿下出手相助，恐怕他们几个都要被牵连进去。

        诸多难处他们虽从未提过，可朝野上下都看在眼里，却没想到，在当事人心中竟是如此想法！

        韩伟清也知道这话对老大哥的打击甚大，可不得不提，“说来也怪我。其实他一来，我就有些怀疑他的目的。但到底是老廖的儿子，我怎么也没有想过，他竟会与杀父仇人相勾结。平日里也安分，我就没怎么注意，要是早些告诉你，说不定……”

        “韩叔，”薛惊弦皱眉打断，“这怎么能怪你。心思正直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卑鄙之人的道德下限在哪里。此事当务之急应当是找到他通敌叛国的证据，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这次失败回京，极有可能是要毁灭证据，他背后之人所图不小，当初他的爵位是谁在暗中帮忙，通过这边或许能找到线索。”

        薛勉叹了口气，也点了点头：“做错事的是他廖子修，与你无关。咱们在京中束手束脚，恐怕……”

        韩伟清也有些无奈。他们武将世家，自来只负责打仗，至于与各方势力笑里藏刀的拉锯，他们脑子里就没长那根筋。

        薛惊弦倒是有了个人选：“太子那边说不定可以试一试。他的秉性我略微了解一些，不提我与他的交情，单是通敌叛国之事，他便绝不容许。”

        其余众人皆眼前一亮。

        说到底，其实他们都是坚定的太子党。不单单说薛惊弦与太子的伴读之谊，还因为韩家和薛家世代只忠于皇上。而太子，便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皇帝，这也是薛惊弦入宫做伴读的原因。

        薛勉与太子接触不多，不过想到当年为了老廖奔走的光风霁月的少年，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是君子所为，储君之位，当之无愧。

        要知道，廖老侯爷与他们两家可不一样，虽说也是武将，可他妹妹是进了宫的，在这场已经初见端倪的夺嫡之争里早早站了队，与太子实际上有利益冲突。

        可太子敬佩战死沙场的老将军，不愿叫如此英雄在各方博弈之下染上污名，在那场拉锯战中为廖家提供了许多帮助，可以说皇上的态度有一部分原因是受了这个儿子的影响的。

        也就是说，太子才是廖子修的大恩人。至于他口中那位暗中出手的大人物……薛勉冷冷一笑，不过是个冒用旁人功劳的小人罢了。

        此事朝野上下人尽皆知，唯独廖子修以为是太子沽名钓誉、为了讨个好名声才如此，与韩家、薛家如出一辙。

        薛勉立刻派人去搜了廖子修原本居住的院子，并命人乔装打扮，追上廖子修一行人打探消息。

        只除了叛徒一事需要调查证据之外，几位将军更为军备发愁。粮草倒是不缺，可战死、伤残的士兵，该如何安顿、家属如何安排，以及城中受伤的百姓，都是要花银子的。几家世代出将军，却始终穷的叮当响，便是这个原因……

        但不论怎么说，蛮族也深受重创，短时间内不会再兴战事，边城总算暂时安稳下来。

        军中有叛徒，险些导致战神父子战死的消息传到陆云月耳朵里的时候，昭月奶茶店已经开到了县城。传闻如此激烈，自然也有薛家的手笔在里面，他们知道定西侯不可能作为牺牲品被推出来，但不论如何，幕后主使必须交出一个人来以平民愤，更要消除大军的怨气。

        陆云月自然想不到那么多。她只觉得庆幸，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她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可想到那样一个人英年早逝，总归觉得惋惜。如今这消息传来，既然是“险些”，那么必定性命无忧，倒叫她松了一口气，同时深深敬佩。

        而若是叫陆云月知道这位男主的做派，恐怕会不得不联想到“女主”杜薇薇。

        这两人，可是一模一样的有眼无珠、忘恩负义。

        原书剧情她记得不大清楚，只知道薛将军之子战死沙场，薛勉强忍丧子之痛，与蛮族大战一天一夜，最终岚城城破，一代战神落了个终身残疾。大雍的大门被打开，蛮族入侵连失几城。最终定西侯“男主”力挽狂澜，收复失地，蛮族大败之后进京议和。

        当初原文读者对于薛勉苟活于世纷纷表示不满，可在被作者美化的故事之下，真正的事实，是岚城城破之时，薛勉本想与岚城共存亡，却被重伤临死前的韩伟清提醒廖子修的可疑行径，怀疑自己的儿子死的太蹊跷，想要活着找到证据，替薛惊弦、以及全城的百姓和守城将士报仇！

        而书中结局，并未提起这位忍辱负重的“战神”，似乎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

        想来也是，在那本以廖子修和杜薇薇为主角的小1说中，薛勉便是战神又如何，也不过是个出场次数不多的“炮灰”罢了，谁会在意他的苦衷和目的呢？

        可命运的转轮缓缓转动，结局之后，时间始终会继续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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