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六十五天

方野放学本应该同沈清怡一起回家。

        只是还没有坐上车的时候，他接到了家里佣人打过来的电话。

        佣人在电话里声音有些不自然说道:“二少爷，先生要求让您回来一趟。”

        那时沈清怡正好站在他身边旁听了对话。

        沈清怡朝他说:“你也好久没有回去了，你的爹地也很想你，回去一趟吧。”

        平日里，按照方野的脾性，他会毫不犹豫拒绝佣人的话，只为跟沈清怡待在一起。

        这一次，他却没有拒绝。

        因为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方野关闭手机对她道:“我很快回来，等我。”

        回到陈家的时候，方野没看见陈父，倒是正好碰上了陈夫人跟陈思白在客厅里聊天。

        在他回来之前，两个人不知道都聊了些什么，这会儿各自神情沉重。

        他本来不想管，想要装作没看见他们的存在一个人上楼，只是家里的佣人多嘴，趁着他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大声说道:“夫人，二少爷回来了！”

        坐在沙发处的陈母和陈思白同时将目光投向他这边来。

        方野低头换鞋，眉头轻皱。

        对于这个多嘴的佣人，他心里有火在烧。可他不知道，不是这个佣人多嘴，而是陈母下了命令要她提醒方野的回来。

        陈母看见方野时，那沉重的表情瞬间变化，她虽坐姿优雅，眼神却狠厉。

        陈母朝站在玄关处的方野冷冷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陈母从不主动找他，这是第一次。

        方野走过来的时候，看着有些距离的方野，陈母从沙发上起身，戴着价值连城的玉镯朝他勾手。

        “你再近一点。”她说。

        方野表面若无其事，实则心里有些微小波澜。

        听到指令，他也没有说什么，就照着吩咐朝陈母更近了一步。

        两个人仅仅有一臂距离。

        就在这个时候。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客厅里响起。

        方野没有防备，被扇到侧脸。

        羊脂白玉般的脸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巴掌红印。

        陈母眼里冒火，咬牙切齿地问道:“我问你，你背着我们做了什么下贱事？！你把清怡带去哪里了？”

        脸上火辣辣的，方野舌头顶了下内腮，没有吭声。

        陈母气急败坏，质问第二遍:“哑巴是不是！回答我啊，你把清怡带去哪里了？！”

        方野眼眸沉黑，声音与平日里无样，“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这时在沙发坐着的陈思白也忍耐不住了，他起身手插兜看着方野，“小萱她说清怡妹妹跟你走了，你把她带去哪里了？”

        “清怡妹妹？”

        方野没认真听他的话，唯独认真地抓到这个称呼。

        听见陈思白这么称呼，方野回视陈思白，然后一声哼笑，“什么时候？你跟清怡关系这么好了？你不是讨厌她？她要是走了，你不应该开心吗？这样子，你就能和你的小萱妹妹长相厮守了。”

        “你在胡说什么！——”

        陈思白突然恼火，要不是念及这里有陈母在场，可能他这会儿君子斯文面具揭下直抓方野的衣领，握着拳头给他的脸来一拳。

        方野无辜眼看着陈思白的恼火，“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方野我警告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我又没有说错什么，难道实话实说也是一种错误？还是说，你羞愧于将你跟三妹这段感情告诉其他人？”

        “你——”

        “妈咪，你知道陈思白喜欢三妹吗？你知道他们趁你们不在的时候在房间做什么？”方野打断陈思白的话，话锋转向陈母。

        陈思白气恼方野这般态度，向来自制力极好的他这会儿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冲上前。

        陈母在旁拉住陈思白，朝他使了个眼神要他忍住。

        陈思白扬在半空中的拳头就这样子被迫放下。

        怕起冲突，陈母默默挡在陈思白前面。

        “梓萱和思白感情的事，我一早就知道了。”

        方野微挑眉，“哦？”

        陈母说:“他们两个人情投意合，门当户对，用不着你来瞎掺和。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把清怡带去哪里了？”

        “您想知道她的下落做什么？”

        “清怡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现在她妈咪不在，她又没了沈氏大小姐的身份，我自然要照顾她，况且——像你这样子的人，我绝对不会允许清怡跟你待在一起！”

        “是吗？”方野淡淡一笑，反问道:“既然您一早就知道三妹跟陈思白情投意合，你也同意他们在一起，那您知道清怡喜欢陈思白并且被爷爷指婚给陈思白的事？”

        其实一开始，陈母并不知情这件事，包括陈思白和陈梓萱的事。

        而这得知这件事的源头是因为陈梓萱。

        因为陈梓萱重视和沈清怡的友情，沈清怡离开后，陈梓萱心里极为不好受，她想了很久决定断裂与陈思白的关系。

        陈思白不答应，可陈梓萱态度强硬，甚至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陈思白，不去上学也不让佣人进去送餐。

        陈父陈母工作繁重，对于陈梓萱锁门事件并不知情，是在三个小时前，陈思白主动去医院找陈母，将喜欢陈梓萱的事坦白。

        心系陈梓萱的身体状况，陈母匆匆赶回家隔着门劝导，但是陈梓萱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解铃还须系铃人，陈母打电话给沈清怡，只是那电话永远关机，为了协调这两个孩子的感情，她只能通过方野这条线。

        关于陈思白跟陈梓萱的事，她确实震惊。

        但是目前，她知道更为重要的事是另一件。

        方野问着陈母知不知道沈清怡暗恋陈思白并且已经被老爷子私自牵线的事。

        说实话，陈母并不知情。

        她只知道陈思白跟陈梓萱两个人感情的事。

        但是就算陈母真的不知道，也绝对不可能在方野面前表露出来。

        方野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单单是“长辈”

        这一层身份，她就不允许自己在方野面前说不知道闹笑话。

        就算不知道，她也会说自己知道，不仅说自己知道，还要袒护着陈思白。

        陈母眼神轻视方野，“我知道这件事又如何，这跟你没有什么关系，我只要你告诉我，清怡在哪里。方野，我现在好言相劝，希望你不要不识好歹。”

        方野擅长于捕捉人们细微的表情，通过他们细微的表情去猜测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陈母在他说沈清怡那些事时，细微的表情变化被他精准捕捉到，他知道陈母并不知情，但是对于陈母的“死鸭子嘴硬”，他不仅没有戳穿，而且心里特别开心。

        陈母威胁着让他不要不识好歹，可偏偏方野天生反骨。

        他不识好歹道:“离开酒店时，清怡确实跟我走，后面她说想要一个人静静，我也没有强迫她，她现在在哪里我也不清楚呢，所以抱歉，您想要找清怡可能我帮不上忙。既然我帮不上忙也没有在这里存在的必要，我就先走了，不在这里碍您眼了。”

        说完一些不脸红的谎话，不给陈母他们反应的时间，方野单肩背着书包转身离开。

        ——

        从陈家别墅出门再到搭上出租车，主驾驶的司机问他要去的目的地是哪里？

        方野留了个心眼，因为怕被跟踪，所以让司机开着车在这城市乱转。

        车上，方野将肩上的书包绕前放在腿上。

        黑色的书包拉链内层，里面有着一个发着红点的录音笔以及一份文件。

        文件是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当“谎言”在散播的时候，“真相”在默默承受着黑暗。

        方野按下结束录音的开关，线条清晰的嘴唇向上弯起，眼里计谋得逞的笑意。

        从佣人打来电话的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

        陈母能教唆一个佣人撒谎，他也能安排一个佣人当卧底。

        撒谎的佣人跟他通话前，在陈家当他卧底的佣人已经提早把真相告诉了他。

        他们利用“陈父”这个身份引他出现想要质问沈清怡的下落。

        他们以为，他们是聪明的，却不曾想有一句老话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从他进入陈家门的那一刻，方野就在他们的圈套里设置了另一个圈套，而在这过程中，录音笔的作用默默体现。

        他本可以发现不对劲不来，但是呢，他偏偏要

        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回来挨了一巴掌，就为了走下一步的棋。

        一想到刚才的种种对话，方野望着窗外讽笑出声。

        一群自以为是的人，也不想想玩得过他吗？

        可笑。

        ——

        转校生的事情很快解决了，因为她的身份"特殊"，不到24h的时间，通报以"意外"为结果告知全体成员。

        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沈清怡躲在厕所间平静心情。

        关机了许久时间的手机重新开了机，沈清怡登上了学校论坛。

        论坛发言自由，距离她登陆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上一次登入看见的是首页面一堆发表考试问题，这一次登入，她看见的却是一张又一张“丑陋”的照片。

        照片下，附加着文字说明，各个帖子的文字说明内容都不一样，但是沈清怡却看到了共同点。

        【安然】

        【嘲笑】

        她随意点开了几个帖子进入查看，五分钟的时间过去了，沈清怡立马退出论坛。

        匿名的评论帖子不堪入目。

        这让她想起一句话——“他们躲在暗处敲键盘，自以为自己是高尚的神。”

        未公开的ip地址和名字，自以为匿名是他们的遮挡罩，实际上是卑鄙者的蒙羞幕。

        仿佛身临其境，她徘徊在崩溃的情绪，她站在悬崖的边缘，她发出的求救信号是想抓救命稻草，可是出现的人，带给她的是双重的打击，双重的嘲笑。

        沈清怡再也忍受不了了，猛拍了两下自己的头脑，企图不再去想这些可怕的想法。

        她点开通讯录在【妈咪】这一联系人中发送了消息。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跟她的妈咪讲，虽然现在迟迟联系不上她的妈咪，但沈清怡自己还是改不了报备的情况。

        沈清怡在信息框写道。

        【妈咪，很久很久以前外界有很多声音，关于对这个圈子负面的评价。我从不信外界对我们这个圈子的人定义，在我心里，这个圈子是干净的，可后来我才明白，外界的人是对的。】

        【他们好像都不是正常人，在可悲的事故发生之后，所有身穿同一件学服的同学，没有一个人会站出来替可怜的主人公发声，因为那个主人公……身份，不符合他们所认为圈子的标准】

        【没有人在意真相，他们只想看热闹。】

        预备发送的短信，读了一遍又一遍，删删减减不知疲倦。

        到了真正要发出去的那一刻，沈清怡又把所有想发的话给删除掉。

        最后，亮屏的手机光熄灭，黑屏的手机抵在她的额头上，坐在马桶盖上的沈清怡，身体柔软向前弯，恨不得把自己包裹起来。

        同时，也有一种无助感和恐惧感席卷而来。

        最后她还没有平静下来的时候，已经怀着这两种令她冒汗的感觉离开了洗手间。

        方野不在的这个时间里，沈清怡一个人从洗手间挪移到厨房里。

        就这么静静待在厨房看着烧西红柿的锅。

        三棵西红柿，一大两小，水淹没一半的西红柿身，蓝色火焰的作用下，平静的水聚集成密点，几分钟时间，西红柿周围围着一团白色水沫。

        沸腾的水水泡滚来过去，企图淹没这个红色的西红柿

        热气争先拥后冒出，沈清怡转身往厨房刀具里抽了一把细长的刀，然后返身重新站在锅前。

        她直握住刀柄，垂直插向其中一颗西红柿，扎住那一刻，她用着极其不熟练的刀法和全力的力气往那西红柿在水里切。

        不一会儿，锅里原先清澈的水变成了红色。

        西红柿的肉被利刃剜掉一块又一块，被这滚烫冒泡的水给淹没。

        三颗西红柿无一幸免，锅底被刀误伤，发出尖锐的声音。

        沈清怡停住动作，手举着刀，看着原本完整现在却稀碎的三颗西红柿，心跳急促，揪心一样的疼。

        她好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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