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七十四天

晚间六点五十六分的时间，a班才放学。

        上学日的这一天对于其他班级不过是普通的一天，对于a班的某些同学却是噩梦。

        周五的小测成绩已经公布出来了，倒数前十的同学挨个被留堂惩罚。

        沈清怡身为班长，职责所在，不得不录制视频监督。而方野作为沈清怡忠实的骑士，自然不会让她一个人留在这，而是待在这陪她。

        班级里的桌椅往两边分散，中间留出一块空地。

        班级里十名倒数的同学需要挨个站在空位中间蛙跳。

        第一个50个。

        第二个100个。

        第三个150个

        第四个……

        以此类推的惩罚最后还要来一次集体合影留念。

        这些贵公子贵小姐身体娇嫩，自然受不得这种蛙跳惩罚。

        于是他们向沈清怡祈求宽恕。

        “班长，你能不能假装我们已经做了啊？”

        “是啊班长，别说五十个了，我十个都做不了，那个老师有病啊！我还是最后一个，几百个我直接腿废掉啊。”

        “我不想要录视频啊，惩罚就算了，录视频算什么事啊？他妈的这不仅是身体上的侮辱，还有精神上的侮辱好不好！”

        ……

        接踵而来的抱怨让沈清怡有些无措。

        老实说，她也觉得这个惩罚有些过分了。

        “班主任说……一定要录制，不然的话……”

        她抿了下唇，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十个同学纷纷追问，“不然的话会怎么样？”

        “班长你别听那个班主任的话啊，他算个毛啊！”

        “就是啊，我爹地妈咪都没有这么罚过我，我来这里是求学的又不是受罪的……真踏马无语。”

        “那个老师有病，班长你别信他啊！”

        “对呀，班长你行行好，你就能不能假装我们已经做了？然后视频忘记录了？”

        “没错班长！！你就帮帮忙好不好，这不是几个是几百个啊，我真的会瘫痪的好不好，这件事你就通融一下吧，你放心！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我们是假装的啊？！”

        ……

        沈清怡看着这些人的祈求，心里有些难以启齿。

        她想说:“不然的话……老师说这些惩罚由我一个人承担。”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不知道怎么开口。

        站在她身旁的方野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低头看着短信。

        快速阅读信息后，方野抬起头用手轻拍了一下沈清怡后肩轻声道:“清怡，我有件事需要处理下，很快回来。”

        “好。”

        单肩背着书包出了教室门往走廊走的时候，方野路过了摆放在走廊的垃圾桶。

        他停住了脚步。

        然后淡然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礼物盒。

        那是王心怡送的。

        方野低头看了眼那个绑着蝴蝶结的礼物盒，两秒不到的时间盯看，他随手丢进了【其他垃圾】的分类桶里。

        ——

        方野离开后，沈清怡拿着还没有录制开始的手机表情歉意道:“对不起大家……这是老师的吩咐。”

        就这么一句话，在场的人都沉默住了。

        他们不是听不见，是听懂了。

        安静一分多钟，有人出声问:“班长，所以你宁可站在班主任那边也不愿意站在我们这边对吗？”

        沈清怡作答不了。

        有人问:“班长，你是不是故意的？”

        沈清怡想回答话，这个时候又有人出面，不知道是不是在解围，说道:“算了，做吧做吧，快点做快点结束。”

        有人闹脾气，“老子受够了！我不想做！谁愿意做谁做，我不做谁能逼我怎么样？就他妈一个破老师，没有身份就仗着自己资历多年这么欺负人啊？”

        说完，那个暴脾气的人转身就要走。

        沈清怡下意识拦住了她，劝道:“莹莹同学，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们来说很过分但是……这个是老师的命令，你能不能坚持一下……。”

        “我凭什么坚持？”对方怼道:“这他妈几百个啊班长，你让我怎么坚持？我他妈坚持到腿瘫痪怎么办？你给我负责啊？”

        对方语气过激，沈清怡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才能缓和她的情绪。

        想着她们外形差不多，要是单单录制背影的话应该也可以，沈清怡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我帮你分担一半？”

        女同学还是很不愿意，态度恶劣回怼:“可别，帮做一半还不如别做。班长你选择站在老师那边，他也不是瞎子，怎么会认不出来你？到时候我还不得被罚？反正老子不想做，要做的话班长你全做啊，我给你录视频。”

        有好心的同学上前拉劝，不知道在那个过激的女同学耳边说些什么。

        女同学拉下书包，一脸不情愿地回去站着。

        女同学小声嘀咕:“妈的……我爸妈怎么前三十年不能多干点活涨涨身价，害得我现在低人一等，委屈自己也不能得罪人。”

        对方嘀嘀咕咕的声音沈清怡没听到，她朝那个好心的同学投去感谢的目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清怡举着手机快发麻。

        这是最后一个同学的惩罚录制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沈清怡往教室门口看了一眼。

        说要很快回来的方野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

        就在这走神的一瞬间，沈清怡听见了一声哀嚎。

        沈清怡猛然回头，撞见了一幕。

        前面气势汹汹跟她顶嘴的李莹莹这会儿在坐在地板上哀嚎。

        沈清怡吓住了，顾不得录像连忙朝人走过去。

        她半蹲在地面上，神色紧张:“怎么了？”

        “班长，李莹莹她好像腿抽筋了。”有人在旁边回答。

        沈清怡眉头紧蹙，面露担忧:“莹莹同学，你感觉怎么样？”

        “我的腿好疼啊！！”

        她伸手去碰了下对方的腿，就那么轻轻点一下，倒在地上的李莹莹哭喊着疼死了。

        沈清怡可能意识到不对劲，扭头朝人道:“赶紧拨打救护车。”

        ——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沈清怡看到的天空是一片浓墨。

        跟随她出来的几个同学上前对她说道:“班长，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好。”沈清怡点头，面露歉意:“今天辛苦你们了，不好意思。”

        “没事班长，你也早点回去吧。”

        几个同学离开后，医院流动的人群是陌生的面孔。

        就在她预备下台阶的时候，有一个中年的男人戴着口罩出现站在她的面前。

        中年男人跟她对视了一眼，伸手摘下口罩露出面容。

        他唤着她的名字，“清怡。”

        沈清怡对于这个出现的人震惊，她愣了下说道:“老、老师。”

        班主任朝她点了点头。

        ——

        医院附近有一座人工公园，夜晚的人流量蛮多，晚间并不吵闹，公园十分静谧。

        沈清怡同班主任坐在同一长条木椅上。

        她偏头看向班主任，疑惑轻声问:“老师，您什么时候出现在医院的。”

        班主任神情略有些沧桑，他笑了一声说:“其实从放学一开始，我就在密切关注你们了。”

        沈清怡再一次感到惊讶。

        “您是说……”

        “没错，我并没有下班。而是在你监管惩罚的时候就躲在暗处观察着你们。”

        沈清怡听了沉默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鼓起勇气把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老师，您为什么会选择那样惩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她不知道怎么把这个疑惑说清楚，这其中的疑惑还有一半是猜测。

        三年的四季交替，她同班主任认识这么久，他的为人作风自己都看在眼里。

        他虽然严厉，却不刻薄。

        这一次的惩罚行为，不用从哪个角度来说都令人难以置信。

        所以在了解来龙去脉之前，她并不敢妄自定夺，只能这么委婉地提问。

        班主任扭头看向她，坦荡道:“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但是我并不后悔。”

        他说:“清怡，对于你们，我是老师的身份。对于我的家庭而言，我的身份是丈夫，是爸爸。”

        突然扯话题到这个身份层面上，沈清怡有些摸不着头脑。

        紧接着她就听到班主任解惑，他说:“一直以来我勤勤恳恳工作，虽然知道你们身份高贵，将来大有出路可走。但是身为一个老师，我仍想尽我所能教育好你们，或许我对于你们太过于严格，教育方式不同于其他人，一些同学对于我心存不满我理解，我接受班上一些孩子的恶作剧，但是我接受不了他们恶作剧的对象是我的孩子。”

        沈清怡震惊，“恶作剧您的孩子？”

        “嗯。班上那几名同学去我儿子的幼稚园蹲守，说带他去玩，结果把他带去一处地方捉弄他吓唬他，我儿子被吓坏了，现在神智有些不清在家里，死活不去上学了。”

        沈清怡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久愣不知道怎么开口。

        班主任似乎也不想再深入这个话题，他转移话题道:“我们班李莹莹同学怎么样了。”

        “医生说她深蹲过度造成结构损伤，这几天需要住院好好休息。”

        班主任静默了几秒，“嗯。”

        话音刚落，他低下头缓声道:“我是个没有师德的老师，但是我没有办法，因为我是一个孩子爸爸。”

        沈清怡欲言又止。

        她还没有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听见了班主任的叹气声。

        班主任道:“算了，有些事情不说也罢。”

        说完这些，班主任站起身，对沈清怡苦笑了一声说道:“以后……可能再也无法见面了，老师想最后教你一个道理。”

        沈清怡站起身，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班主任教诲道:“清怡，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很善良。善良是人性最美好的品质，但是你记住，如果你的善良没有长出锋利的牙齿，这对于你是致命的弱点。”

        ——

        夜晚凉风习习，沈清怡目送着班主任的离开，在他的“逼迫”下，她承诺了会听取他的教诲。

        那身影离她越来越远，不久已经融入进了黑暗消失于她眼底。

        沈清怡沉默良久，似乎还在回想刚才的每一句对话。

        她好像碰到了比数学还难解的题目。

        得知了答案，却又好像不知道答案一样。

        ——

        临时的意外让沈清怡想起自己遗落了一个重要的人。

        ——方野。

        沈清怡连忙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关了静音的手机显示80通的未接来电。

        同一个号码，同一个人。

        “糟糕了。”

        沈清怡懊恼拍了下自己的脑袋，顾不得自己还没有想通班主任那件事，就连忙背起书包去拦出租车。

        回到了学校已经是二十分钟的事情了。

        沈清怡向看守校门的保安表明自己的身份被放行进去。

        她神情焦虑，手机紧贴着耳朵回拨电话，然而并没有有人接通。

        第十五通电话没打通的时候，沈清怡紧握着手机一路狂奔。

        穿过一栋又一栋的学院楼，气都没有喘匀，她又直踩楼梯上楼。

        五楼到达后，她连忙跑去a班。

        她知道方野会在原地等她的。

        方野确实在a班教室里面，沈清怡跑进去的时候，误撞了这么一幕。

        方野跟一个女生相拥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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