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以猪肉为起点

哒哒哒，一串火舌追了出去。三里外被固定在床板上的一只黑毛公猪瞬间碎成了一堆烂肉。

        紧着着火舌划出一道金黄色的曲线，固定成一排的十六头猪，都变成了各种各样的烂肉。

        左中右各出了四个人，分别架着三扇床板走到集结的军阵前，把还挂在钩子上的残肢展示给兵丁们看，

        军阵中开枪的禁卫军兵丁用布包着手，捡拾地上的弹壳，汇拢了，倒在一旁太监的托盘里。随着总兵的亲卫下场检查了猪肉和子弹后，军阵从前到后依次响起嘹亮的喊声。

        “打靶测试，成功，消耗弹丸一百粒，撕碎肥猪五十七头。”

        随着喊声传过去的，还有摊开在托盘里闪亮的金黄色子弹壳，和三扇挂着碎猪肉的床板。

        紧接着床板被撤去，地面被裁汰下来的老弱兵丁打扫干净，有两个趴在地上的禁卫军把着另外一把带着盖子的大铳开始打五里外两根栽在地坑里的桐树。

        这两根桐树的不远处，还立着另外一颗差不多粗细的桐树，两个身形如墙一样的大汉拎着开山斧，光着脊梁，站在两旁。

        随着尖锐刺耳的金属口哨声从大同总兵渠家桢嘴里发出，趴在地上的禁卫军和拎着开山斧的大汉一起动手。

        禁卫军的大铳发出一种刺耳的咯哒咯哒声，非常绵密，两条细如针线的红色火舌窜了出去，直奔两颗桐树而去。

        两个大汉则奋力挥动开山斧，一左一右的开始砍桐树，努着劲，喊着号子，要把树砍断。

        不过十几个呼吸之间，禁卫军对面的桐树直接碎成两段，其中一颗桐树直接被打得从地坑里弹出来，在离地一人高的地方被大铳打成几段。

        随后有兵丁出列，把断的树干抬到军阵面前，两个大汉一手托着一边，把只砍下了几寸的桐树扔到军阵前，行了礼，交了斧子，归入各自的队列中。

        这次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斜坡上站立的军阵直接懵掉了。

        齐三夏脑子一片空白，他还没想明白第一把奇怪的大铳是怎么不挪窝，只是那么转了半圈，就把五十多头大猪打碎成过年的饺子馅的。

        这第二把大铳直接让他脑子停掉了。

        早几年，齐三夏在张家口当差的时候，是摸过火铳的，也试射过。

        那玩意儿，不过能射十几步，也就五十几米的距离，还得是大个目标才行。

        眼前的这两把是什么神兵利器啊？

        那三里开外的猪，齐三夏看着还不如只耗子大，五里以外的桐树再粗在他眼里也就是细细的一条白线，还不如他娘擀的手擀面粗咧。

        实在让齐三夏不能接受的是，这两把大铳的破坏力。

        那猪前一秒还是头活蹦乱跳的整猪，后一秒成猪肉馅了，我的个五天老母神仙娘娘欸，这哪里是铳，这是传说中的红夷大炮吧。

        去过辽东广宁当兵的王显宁和张继成在广宁失守之后，逃回村子里，闲的时候跟他讲过被大炮轰杀的女真人是什么样子，就算是威力小很多的虎蹲炮也能轰杀人。

        可他们再怎么说也没眼前的这个这么夸张。

        且据他们说，那红夷大炮最远也才能打一里到三里地。

        可眼前这两尊大铳，也就第一个大铳有点大炮的样子，需要两个人操作。

        行军的时候一个人扛着架子，一个人扛着铳身；射击的时候，一个人负责射击，一个负责在一旁装弹。

        可打断桐树的那把大铳，你说他是炮，打死你，齐三夏都是不会相信的。

        虎蹲炮再小再轻，一个人抱着拿着也是费劲的，瘦弱一点根本搬不动。

        可第二把大铳，总兵特地挑了两个对比强烈的人来操作，一个瘦的跟筷子似的，一个像个大石碾子。两个人拎着大铳就上场了，瘦的虽然是用两只手拎着，可从走路来看那也是因为铳身太长，不方便走路导致的。

        射击的时候对比就更明显了。

        那个瘦筷子得临时在脚的地方挖俩坑，把脚蹬进去，才能不被大铳的后坐力带的如同进了油锅里的活鱼似的，四处乱跳。

        旁边的石碾子，啥也没干，就地一趴，抄起大铳就打，直到树打断，也只是身子前后晃了晃。

        随着总兵亲兵嘴里的铁哨子发出两短一长的哨声，军阵前每个卫所的将官也立刻转身，抓起哨子吹起相同的节奏来。

        齐三夏身体随着哨声开始动起来，进行整队。

        当魏光绪发布了来大同集结的命令之后，齐三夏他们在第六天下午带着兵器被服抵达大同西北边的孤山与古店之间，大同总兵的传令兵早早地等在这里，下令他们就地驻扎。

        稍早一点到的，王显宁那狗玩意儿所在的丰镇卫所兵丁已经在御河东岸驻扎了，在齐三夏他们到的时候，一群蜷毛短胡的丰镇兵扯着一杆“贺”大旗，簇拥着一个跟姚明一般高、穿着儒生装的长胡子筷子精，站在大道旁，神色恭敬地等着。

        齐三夏作为难得盔甲齐全的玉林卫兵丁，被魏光绪选为暂代护卫之一。那边长胡子筷子精的传令兵过来的时候，齐三夏跟着魏光绪前去迎接。

        那是齐三夏第一次见到贺诚。

        齐三夏他们在孤山古店休整了三天，跟着贺诚训练了七天。

        这个贺诚有着一把漂亮柔顺的大胡子，几乎垂到了腰间。据老兵油子王显宁打听来的消息，这个贺诚，是延绥副总兵贺虎臣的弟弟。虽然只是个诸生，但却获得了跟大同总兵渠家桢一样的待遇：新皇帝亲自写信给他，同样是下旨、赠书，邀请他去皇宫里过年。

        据说贺诚接了信之后，连笑一天，哭了三晚上，最后只身赴京，到了皇帝跟前，被皇帝重用，成为了皇帝的门生。

        齐三夏听了，当时心里别提多羡慕了，心里一个劲儿地念叨着：“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要是我也成为天子门生，啧，老子生了儿子就让他去守皇宫去！”

        这次训练，没有演练以往的枪术、火铳什么的，只是简单的进行枪术扎、拦、拿、打、戳的技巧性练习，和长枪方阵里如何配合使用这些技巧的训练，还有简单的骑术练习。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齐三夏要所有士兵开始熟悉铁哨子的声音，明白不同长短组合声音代表着什么，并且配合着一些极其枯燥乏味骚人的步伐训练，整的这些活了几十年的大老爷们都不太会走路了。

        再有就是，这次玉林卫和丰镇卫所有的兵丁，都进行了二次筛选。

        把所有老弱兵丁全部裁汰出来，组成了火头军，专管做饭、挖厕所、烧热水和粮草运输。除此之外，其他的都跟齐三夏他们一样，连训练都不曾少一分。

        每天就是早早起床，强制喝一碗水之后，开始集合慢跑，一开始是二里地，到第三天就是十里地，之后天天如此，一天两次。

        早上跑完了，才能洗漱吃饭，和后续的训练。

        饭倒是不含糊，好得不得了。

        米饭、粥、稀汤，花卷、馍馍、煎饼，随便选；菜都是一样的，炖猪肉，三个素菜。

        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准藏、不准浪费。

        贺大胡子说这些的时候，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吓死个人。

        一口一个“陛下交待的”、“皇上一片苦心”，听得所有兵丁，先是一脸懵，后来就是各种偷着笑。

        谁能信你说的啊，那皇帝不好好在皇宫里待着享受他的三千妃子，吃着他的大鱼大肉，他能管你这些大头兵咋吃咋喝？

        真他娘的上坟烧树叶儿，你糊弄鬼玩呢。

        就这么训练了七天，这不第八天接到命令：所有兵丁拔营，于午时一刻全部集合于马铺山西坡，违令者，斩！

        马铺山就在他们东南面，不到二十里地。也就是一天的慢跑量。

        齐三夏大早上就让所有人整装待发，早早生火造饭之后，就以训练中的齐步走行进方式，走了十里地。最后十里地，则改用了起步跑，硬生生赶在辰时二刻赶到了集合地。

        进入规划好的区域后，所有人都席地而坐，开始了漫长的等待和休息。而各个卫所整训时候裁汰出来的火头军则全部被带走，跟着总兵亲兵整理西坡下的大校场，挖厕所、烧热水和架设猪肉床板等杂活。

        在他们的正对面，架设着一个简易二层看台，后面有几个巨大的白色帐篷，形成一个圈。

        看台前，摆放着两种不同的大铳，一种有十几把，铳身中央顶着一个大铁盖子；另外一种只有五架，旁边还堆着两个小木箱。

        就是这两种大铳，干出了上面把大花猪打成猪肉馅，十几个呼吸之间就打断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树这样惊世骇俗的举动。

        大铳表演之后，场地也被清理干净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和懵逼当中。

        这种震撼，不光只震慑住了齐三夏，还有其他所有兵丁和总兵的亲军们。只有衣甲鲜亮如同小媳妇的禁卫军一脸蔑视的欠揍王八样。

        有啥了不起的呀！

        随着一声长长的口哨声响起，一个半大小子穿着身白色箭袖，拎着个大喇叭，走上了看台。他身后跟着大同总兵、魏光绪和一些其他穿着闪亮袍服的官员与将领。

        这个人是谁呀？

        没等齐三夏细想，就见大同总兵渠家桢被那半大小子推搡到前面，把喇叭塞到他手里，躲到一边去了。

        这渠总兵回身看看那个小子，像是喝花酒被媳妇抓了现行的窝囊老公似的蜷着个身子在那扭捏着，随后才直起身，举着喇叭大喊，声音顺着山坡冲击着众人脆弱的耳朵。

        随着渠家桢几声响亮的咳嗽声如炸雷般传来，齐三夏哆嗦着腮帮子，死死捂住了耳朵，就看见那总兵在那里张着大嘴，一开一合的，跟隔壁村刘大哑巴似的，捂得齐三夏手腕都发紧了，渠家桢才闭了嘴。

        齐三夏长长地出了口气，笑着打量左右的人，见他们也被震得难受，就忍不住开始偷笑。

        突然，一声脆亮的炸雷传来：“明天早饭之后，全体出发！”

        第二天美美地啃了猪蹄膀，齐三夏所在这支队伍就出发了，领队的将军，就是整训他们的贺诚。

        可越走，齐三夏越奇怪，这咋还带着军队走回头路了呢，再往前走走可到自己家玉林卫了，这么多人总不能是为了建卫所去的吧？

        随着跨过苍头河，拐过老虎洞山，他们来到了二道边。

        这里距离大边也就是明代最外侧长城近到只剩一条红河了，再往前就是大边了。

        而他们现在脚底下踩着的地方，就是曾经的玉林卫最开始的驻地，和林格尔的榆林城。

        随着齐三夏内心的惊慌恐惧疑惑越来越多，他终于从别人嘴里知道了前一天他堵上耳朵的时候，大同总兵渠家桢大体说了什么。

        所有人分成两路大军，一路出丰镇，北出威宁海子，也就是现在的黄旗海。老兵油子王显宁在那队里。

        齐三夏所在的这支，则过红河，北出榆林城，直抵归化城，也就是现在的呼和浩特，明代察哈尔右翼土默特部的核心区域。

        而他们此处集结的目的，是击败察哈尔部大汗林丹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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