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那个女孩

一个未知的领域。

        灰白色的光芒仿佛笼罩了整个世界，无边无际，无穹无底。

        秦泗就在这样一片虚无之中，孤独地行走，看不见远方，看不见天地，也看不见自己。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有一缕金色的阳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将无尽的灰白击碎。

        周围的景物开始变换，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那风中夹杂着一缕榕树果的气味，扑进鼻子里，让他的大脑瞬间清醒，心旷神怡。

        “刷！”

        全新的世界如画卷般展开，出现在他眼前。

        一条平整的马路向着远方延伸，马路上有一条粉色和白色相互交替的斑马线，斑马线旁，一棵大榕树参天而立。

        那榕树的枝干十分庞大，至少需要五六个人手拉着手，才能勉强将其环抱。

        树枝在风中摇摇摆摆，有几只褐色的鸟儿在其间啼鸣，树冠之上，繁茂的绿叶相互重叠，向着四周铺展开来，遮蔽了大半个天空。

        树下，一块块巨大的花岗岩被堆砌起来，围着树绕了一个圈，圈里的泥土中，隐约能够看见粗大的树根。

        此情此景，让秦泗泪眼朦胧。

        多么熟悉的画面，就仿佛眼前所有的事物，都存在于昨天，他不过是刚刚与之分别，一切都还是当初的样子，一切都没来得及改变。

        “啪嗒——啪嗒——”

        他拄着拐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那棵大榕树走去。

        秋日的风很清凉，阳光也很温柔，他很享受这种滋味，所以微笑着感受。

        然后，在一阵恍惚之中，他看见了那个坐在花岗岩石板上，一动不动的女孩。

        她穿着一件红白相间的校服外套，外套中间的拉链是拉开的，露出里面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T恤，以及一截雪腻的肌肤，和两道精致的锁骨。

        标准的瓜子脸上，两条修长的柳叶眉，两只水汪汪的杏眼，就像两扇直通内心的窗，把她的温柔和善良，向这世界，悉数表达出来。

        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脑后的头发被束起来，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

        下午的阳光穿过树叶间的缝隙，斜照在她额前的几缕头发上，微风一抚，被映成金色的头发卷过她的鼻梁与眉梢，一片朦胧。

        此刻她正静静看着远处学校的方向，眼睛里写满了期待，嘴角挂着微笑，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秦泗心里所有的思念、愧疚、悲痛、酸楚……还有爱，所有所有的情感，积压了好多年的情感，都在顷刻之间，全部迸发出来！

        终于，时隔20年，他再一次见到了她。

        还是那个美丽、健康、被他所熟悉的她。她一点都没变，还是那样的温柔烂漫，那样的天真无暇。

        “扑通！”

        他颓然跪倒在地，弯着腰，弓着背，颤抖着，哽咽着，喉咙抽搐着，眼泪夹杂着所有的情绪，不断向外喷涌！喷涌！无所顾忌地喷涌！

        “哈哈哈哈……”

        他从喉咙里发出难听的笑声，那声音说是笑其实更像哭。他等这一刻，不知等了多少天，不知等了多少年！

        那个让他日夜思念，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孩，此刻就坐在那里，不远不近，一如当初。

        对，这正是他想要的，正是他所奢望的。

        “呼——呼——”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嘴上喘着气。

        在鼓足了力气之后，他艰难站起身，继续用拐杖不停撑着地面，一步一步朝着女孩走去。

        “瑄瑄，好久不见！”

        “瑄瑄，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按时睡觉？最近学习压力是不是很大？我看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瑄瑄，你叔叔最近又打你了没？他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好酒好赌，像以前一样残忍暴虐？那个畜生，我一定要替你教训他！”

        “瑄瑄……”

        他在心底不停构想着等会要说的开场白，纠结着要以怎样的表情，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那个女孩。

        不知道会不会很唐突，那个女孩会不会不认识他？对啊，他现在的样子，希望不要吓到她吧。

        不管怎样，这一刻他都很幸福，20年来，他从未有过如此的轻松，从未有过如此的豁然，仿佛他所期望的一切，都即将到达美好的终点。

        近了，就近了，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还有不到十米，再走两步，或者一步，他就可以远远地喊一声，喊一声……

        “滋滋滋滋！”

        突然！

        一道汹涌的电流，出现在他的脑中，在里面左冲右突，就像发了疯一样来回乱窜，使得他的精神一阵混乱，大脑开始剧烈胀痛，仿佛要裂开了一般。

        什么情况？

        他想要伸手捂住脑袋，却发现手指正在化为零星的光点，缓缓消散。

        为什么？

        难道他就要消失了？！

        “不，不不不……”

        “不要，不要！”

        他喊了一声，不知不觉间，两只脚已经消失不见了，他颓然跪倒在地，慌忙看着自己的身体，惊恐万分。

        抬起头看向远方，那个女孩依旧静静坐在那里，望着学校大门的方向，默默等待着某个人。

        “不要！！”

        他奋力地嘶吼一声，然后茫然伸出手，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拉进和那个女孩之间的距离。

        可是这时候，他的整个手臂都已经消失不见了，他伸出去的，只不过是一阵空荡。

        手臂消失后，紧接着就是双腿、躯干、脖子，最后是脸、大脑……

        不要，不要！

        此时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呼喊，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双眼瞪大，瞪大，再瞪大！

        眼球上冒起了血丝，目眦尽裂。

        而那个女孩依旧坐在那里，坐在辉映的阳光里，坐在婀娜的秋风中，坐在青葱的榕树下。

        她安安静静，一动不动，整个世界都如那般了无声息，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安详。

        世界真美，和那个女孩一样，美得让人不敢打扰……

        可秦泗他不甘呐！

        他明明离那个女孩，就只有一线之隔了，明明在下一刻，他就可以弥补折磨了他20年的遗憾，明明马上就可以完成自己最渴望的梦想，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将他的梦……全部击碎？

        他不甘……

        可是，却又无法反抗。

        伴随着最后的眼睛化为一道星光，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身体放轻，失去了所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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