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分明就是自私

幸福吗？

        过得好吗？

        秦七汐知道，如果是妈妈亲自来回答这个问题，她一定会说：只要和他有关，即便是等待，哪怕一直等下去，也会让我开心。

        可秦七汐也同样知道，这些不过都是妈妈用来安慰她和自己的谎言罢了。

        于是她摇摇头，缓缓开口道：“很累，很累很累……”

        没有多余的形容词，她能从妈妈身上感受到的只有疲惫，即便外表装得再轻松，再坚强，也依旧掩盖不了伤痕累累的内心里，那份急切的焦灼。

        二十年来，妈妈每天都在着急，每天都在经历折磨，无一日例外。

        但即便如此，她依旧看不到妈妈有一丝要放弃的意思。

        对，她很痛苦，但心甘情愿。

        “你看，我没说错吧？”

        这时女人终于把目光移向了老申，道：“即便是去参军，是去研究高科技，是去报效祖国，去造福全华夏人民，可他的家人依旧过得如此痛苦，他们况且如此，那么你呢？”

        “你呢？”

        女人抬高了音量，带着愤怒吼道：“你待在你的面馆里，一个月不见得回家一次，好不容易回来，却是找妈要房租费？你觉得她的钱赚得很轻松吗？你觉得她独自维持整个家，很简单吗？你觉得她供我和弟弟上学，很容易吗？！”

        “说到底，你为这个家做了什么？”

        她渐渐回归平静，冷漠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要不是妈她临死前要求我和弟弟照顾你，就算你死在那个破面馆，我也不会来看一眼！”

        女人越说，老申越是颤抖，埋低的脑袋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谁都知道他此刻很痛苦，医院蓝白相间的被褥上，浑浊的眼泪滴滴答答地拍打着，然后缓缓浸没其中。

        “对……对不起，对不起……”

        终于，一向对任何事都毫不在乎的老申，此刻不断哭着重复着“对不起”。

        他蜷缩成一团，似乎想要把所有痛苦都隔绝在外，那枯瘦的身体因此变得很小很小，看起来格外狼狈和佝偻。

        秦七汐就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

        当初在新世纪商城的那家礼品店里，她就像眼前的女人一样，一条一款地指责秦泗的罪行，说他禽兽不如，说他不配为人。

        而秦泗也如同此刻的老申，紧紧地蜷缩在一起，把头埋在膝盖里，似乎想要把自己关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隔绝外来的一切。

        实际上，他们这样做不是害怕外面的世界，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的痛苦外泄。

        其实他们吃过的苦不比妻子儿女少，就像老申，他一直以来省吃俭用，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如果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穿的衣服上打着补丁，然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存下钱来捐给贫困山区的儿童。

        就像秦泗，他在沙漠里度过的每一天，都是艰苦和危险并存，核试验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稍有不留意就可能丢掉性命，而这一切，同样只是为了对祖国和人民的一个承诺。

        但即便是做了这么多，最后却只能换来女儿吼着骂着的一句禽兽不如。

        秦七汐真的想不通，他们为什么如此热衷于帮助别人，不惜牺牲自己。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女人的声音依旧冰冷，“我还能听见你的对不起，那我妈呢？她还能听见吗？你要知道有些东西丢掉了就找不回来了，等到你想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面对女儿的控诉，老申只有沉默，一句话也说不出。

        可他真的后悔吗？

        他后悔，但别无选择。

        如果真有让他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依旧会“重蹈覆辙”，因为做出这样的选择不是取决于大脑的思考，而是取决于心，取决于他这个人的本性。

        “你真的很虚伪口口声声说亏欠我妈，说对不起我和弟弟，但是你真的有真心悔过吗？你真的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女人垂下眼帘，眼神中满是冷漠，仿佛把一切都看淡了。

        “也是你现在病了，要死了，动不了了，如果你还能爬起来，肯定又会跑去煮面，都不带犹豫的，我说得对吗？”

        老申依旧沉默，脸上的神情却越发痛苦。

        他不知道如何应对女儿的指责，更不知道如何正视自己对家人的亏欠。

        他一直都在逃避，无法面对女儿看向自己时那双冷漠的眼睛，于是他只得躲得远远的，强迫自己不去想。

        这一躲，就躲了几十年。

        这几十年来，他很少回家，哪怕回家也只得匆匆离开。

        把时间都花在帮助别人上，只是他这样做的一个小小原因，更大的原因，是他害怕与妻子儿女同处一室，因为一旦与他们待在一起，心里的愧疚就会把自己压垮，他害怕与他们待久了，自己会忍不住放弃坚持了这么久的事业。

        “不要说了。”

        一旁的秦七汐实在看不下去，便开口劝解道：

        “你不要一直怪他好不好，也许背后还有很多难言之隐，不是吗？我也曾和你一样不遗余力地指责自己的家人，我骂他禽兽不如，骂他不配为人，我以为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可后来才知道错怪了他，其实他舍弃的东西和背负的责任，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还是很爱你们的，只是广行善举，是他认为不得不做的事？”

        “爱我们？呵呵。”

        女人笑了，笑容很苦涩，没有半点的喜悦。

        “他要是爱我们，就不会对我和弟弟的生活不闻不问，就不会把对家庭的所有责任都抛给我妈了，他要是爱我们，就不会在我妈最需要钱来治病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去捐给什么贫困山区的儿童了！”

        “他哪里是爱我们，他纯粹就是冷血，纯粹就是对家人漠不关心，纯粹就是为了自己，不惜牺牲别人！”

        女人越说越愤怒，看向老申的双眼瞪得老大，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恨不得把这个父亲给一口吞掉。

        而她说的一字一句，就像一把把利刃，狠狠地插进了老申的心里。

        此刻这位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佝偻着蜷缩成一团，颤抖着肩膀，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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