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委屈

占喜有些怵他，不似对占老二和方桂兰那种咬牙切齿的恨，而是出于对一个长辈打从心底的敬畏。
“不……我是愿意的。”至少在某一刻，他能很好的保护自己不受一丝伤害。哪怕以后再艰难，只要回想今日发生的事，占喜内里总有无数热流涌淌，温暖着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此事算征得了你的意见，不可出尔反尔。寅儿那里，你不必忧心，我去说。等入了秋，好好规划规划，边上再起一间屋子给虎子单住。成了亲，总不好一直挤在你们房里。还是寅儿那房留给虎子，你们另起新房？”
自己定的亲，现下又自己谋婚房，她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占喜面红羞臊，不知所措，“叔儿你帮我们拿主意吧，我也不懂。”
“那行，你们的另起，所有都要新的才吉利。家里还有银钱，需添置什么你同我说，我去镇上买了来，不然找木匠做也成，牢靠。等忙完这阵子，带你去集上转转，要什么样的款式自个儿挑，回头让村里的木匠照样给打一套。还有大半年时间，事情繁琐。依我看，你找个时间回趟桃花村，请你阿爷过来住两天帮着合计合计。”
此主意正中占喜下怀，地里头的黄豆也该收了，到时候，她带了赵寅一道去。没多想，她应道：“知道了叔儿。”
是夜，月光高悬，倾泻一室光辉。梢头的蝉虫声嘶力竭地欢叫着，与西房隔间的鸡飞狗跳遥相呼应。
西屋，占虎咕噜着一双圆眼，窝在床塌里侧，啃着赵寅藏在匣子里的糖块儿。
堂屋的暴喝声中交杂着闷响，声声强烈的抗议清晰传入占喜耳中“不要……我不要她做媳妇。她好凶，会打人。”
“你懂什么，她是在保护你。”
“我不要！”
得，反抗更激烈了。
“你……今日若不她，你叫人吃拆入腹还不自知。这种事可大，你且是个嘴拙的，别人往你身上泼脏水，你也只有咬牙受下的份。我今次是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若犯混，你就滚出家去。”
“爹……”
他好委屈，想哭。
赵寅最近一直在闹别扭，连着好几日不理占喜。占虎也受到波及，想同他打闹，人转头就走，还把门关得震天响。
两人不得已碰着面，他就把下颚高高仰起，占喜时常见两只鼻孔撑开老大在吐息。赵寅起初不吃占喜做的饭，也只坚持了一顿，后饿得实在受不住，没骨气的自己乖乖端碗，扒了个底朝天。
占喜气笑了，这个呆子，她自个儿还憋屈呢，他倒拿上乔了。
“别光吃饭，我今日炖的腊兔肉，多加了糖。甜甜的，你尝尝？”
赵寅端碗侧身瞥几眼，一碗糙米饭入腹大半，还不见他伸筷。那头，占喜收拾好碗筷起身出去了。
赵有才撂筷斥道：“闹什么妖，爱吃吃，不吃放那什么都不许动。”
一顿饭吃的悄无声息，盘中兔肉被扒了个精光。赵寅心满意足地眯眼，打了个饱嗝。
“晚上收拾收拾，明日晨起同喜儿回趟桃花村。她爷地里的黄豆该收了，你帮着弄弄，别空长这么大的个子，劲儿光用在同我顶嘴上。去她家后，该吃吃，不该吃的闭上嘴。多说多错，只顾埋头干活就成。你去了听喜儿的准没错，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哦！”极不情愿地应下，他也出了门。
窝棚里已有二十多只鸡崽，占喜捡了菜叶切碎和上两把糙米饭喂给它们吃。按说散养着更好，只院里菜秧刚种上，别还没长成，就让鸡给霍霍完。竹筒里水空了，她也没急着倒。小心翼翼地赶鸡崽去角落，拿来干爽的垫上。
“寅哥，帮我去后山拾些一臂长的粗木枝来，我给鸡崽搭个围栏。”
赵寅磨磨蹭蹭踱过来，还没站稳当就被占喜使唤去干活。他又想着他爹方才说的话，占喜让做什么他就要做什么。扁扁嘴，叽哩咕噜自说自话地走了。
“他不是在骂我呢吧。”
占喜挑眉，起身跟上。
赵寅身量极高，同站一处，占喜堪堪挨到他心口。忽地，他抬臂，一把挟过占喜脖颈夹在腋下，拖着她往前走。
力道大有些大，占喜被带了个踉跄。倏觉腔内窒闷，她猛呛几声，哑着嗓子道：“你撒手。”
“不要。”
占喜气闷，咬牙暗骂这个幼稚鬼。好汉不吃眼前亏，如钢铁般的力道，她可不想领教。何况前几日那阵仗已经吓到了他，再以强权镇压，两人好不容易回暖的氛围恐又回到僵点。
她耐着性子同赵寅打马虎眼儿，“叔同你说明日回桃花村的事没？我俩带着虎儿去，把阿爷地里头的黄豆收了扛家去，往后，就是咱家的地了。”说完，她默了一瞬。心中酸涩，抑下快涌出来的泪，故作轻松地道：“没准能碰着不少野兔，月前做活的时候遇着可多，追又追不上，撵又撵不走，专搞破坏。寅哥你手艺好，带上家伙什儿，放两只给阿爷尝尝鲜。”
“包我身上，爹都夸我手艺好，保准给你弄来。”说到捕猎，赵寅立时自得意满地挺起胸脯。
“那成，你先松开我，咱捡了木枝回去准备准备，天一亮就走。”
赵寅这次倒听话依言放开，占喜赶忙离远，揉揉犯酸的后颈。两人平日里没怎么正儿八经说过几句话，不久就要成婚了，她想着是时候联络联络感情。别日后不是他瘪嘴生闷气，就是她没完没了的骂人。
“寅哥，我给你当媳妇好不？”
“……”赵寅埋头直走，似没听到她的话。
占喜攀上去，锲而不舍地再三追问，他才掀着薄唇，回了个好字。委屈求全的嘴脸，活像被土匪抢上山的小媳妇。
呸……占喜心里暗啐，两人眼下的局面，显然是她上赶着倒贴人家还不要。
占喜抚抚自己的脸，不说国色天香，好歹也是小家碧玉。占老大长得就不赖，占喜娘也是村里有名儿的美人。
占喜一张脸尽挑两人长处长，杏仁眼儿瓜子脸，琼鼻小口美人尖儿。就身子差些，照赵家这油水养上两月，放十里八乡也取不来一个。
这厢她美滋滋地幻想，那边赵寅已扎好一捆木枝，喊她回家。
夕阳渐远，拉着身后的两道黑影紧密相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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