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莫如云易散

九月初八。

        半个多月过去，宫里最热的话题便是瑶嫔叶晴依。

        半个多月来了，皇帝林均天被叶晴依迷的七荤八素。除了明贵妃处偶尔还去坐坐，或是去杨昭仪的梅芳殿看看两个女儿，其他时间几乎都与叶晴依混在一道。

        才二十余日，叶晴依已经从瑶嫔晋封为婕妤了。

        明贵妃安之若素，杨昭仪也实在是个安静人。

        只有如贵嫔，大半个月见不着皇帝的面，暗地里咬碎银牙，早已在心里把叶晴依咒死千百次了。

        深宫里的女人，除了心里恨恨，也没什么办法。

        叶晴依着实厉害，不到几天，芷兰殿里一大部分宫女内监，被她恩威并施的手段折的服服帖帖。白含看在眼里，除了暗暗咋舌，也恍恍惚惚有些不安。

        如贵嫔的长云殿。

        秀美的如贵嫔坐在正殿中满脸堆笑，下首毕恭毕敬的站着一名内监。

        “沈公公，最近可还好？”

        “承娘娘挂心，奴才目前在叶婕妤的芷兰殿里当差。”沈易满脸堆笑，好不恭谦。

        “叶婕妤前途无限，跟着她吃香的喝辣的，竟是连老主人都忘了？”

        “这……奴才不敢……”

        “不敢？那为何我三番四次唤你前来你都寻词推诿？”如贵嫔往桌上重重一拍，柳眉倒竖。

        “娘娘恕罪，恕罪……皇上这几日日夜都在芷兰殿，奴才是真的走不开啊……”沈易吓得两腿发软，连忙跪下。

        “这么说，是我错怪了你咯？”

        “奴才的忠心，天地可鉴！”

        “那好，你且起来。”如贵嫔顿一顿，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小纸包，看上去好像包着些粉末状的物品。

        如贵嫔柔美的声线染上了恶毒。

        她轻笑了起来：“沈易，这里是一包暖情药。”

        “！！”沈易不敢多话，在宫中多年他自然是知道这药的效果。

        “我要你做的也不难，把它下到皇上的茶里，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她很为自己的智慧感到自豪，一包暖情药，无色无味，让叶晴依喝下后，第二天一早再由她去揭发——她很自信，叶晴依，你就要完蛋了。

        沈易没有动。

        如贵嫔眉毛一扬：“怎么？你不愿意？”

        “奴才……奴才不敢……”

        如贵嫔满意的笑了。她手里有沈易私交大臣的证据——这可是灭九族的重罪。

        她笑的宛如一个恶魔，玉葱般的指尖夹起药包，向堂下一抛——

        她以为这个计划很完美，历来的宫中，都是大忌。

        可她错了。

        叶晴依哪里是这么简单的女子。

        沈易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把暖情药交给叶晴依。

        叶晴依把玩着小小的药包，如贵嫔，想不到怎么快就上钩了！她笑的放肆，如贵嫔，你快要完蛋了。

        当晚，皇帝的贴身侍卫冲进长云殿的时候，如贵嫔歪在榻上绣花儿。她心情很好，因为她认为她绝了后患。

        但很快她就发现她想错了。

        侍卫将她带到芷兰殿的时候，她看见了皇帝暴怒的脸，听见了叶晴依嘤嘤啜泣的哭声。

        当那张包药用的纸杯皇帝砸到她眼前的时候，她还在笑，但当皇帝说出接下来的话，她就笑不出来了。

        ——“你是给晴依的茶里下红花的？”——

        什么？红花？那不过是一包而已。她茫然的抬起头：“皇上，臣妾没有用红花……”

        皇帝锐利的目光扫像一旁老态龙钟的太医刘世封。

        刘太医郑重跪下道：“皇上，臣从医数年，自信这红花的味道绝不会闻错！”

        “贱妇！你还有什么说的！？若不是晴依身边的宫女指出，朕只怕要后悔一辈子！”皇帝气的浑身发抖，叶晴依则是愈发哭得梨花带雨。

        如贵嫔的目光由茫然变为了然，由了然变作了怨毒。

        叶晴依！你好狠！

        “来人！给朕带去冷宫。”

        她顾不得脸面了。她连滚带爬的冲到皇帝脚下，拽着龙袍的下摆发狂般的吼叫：“皇上！您要相信臣妾！臣妾没有！皇上！”

        越是这样，皇帝脸上不耐之色越重，他一脚踢开如贵嫔，回身揽住叶晴依向内堂走去。

        叶晴依温顺的伏在皇帝怀里，眼里闪动着刻毒的光。

        身后的如贵嫔仍在呼喊，只不过声音越来越轻——她已经被侍卫强行拖了出去。

        内堂。

        皇帝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白含，有些赞许的道：“你叫什么名字？竟能识得药性药理，今天救了娘娘一次。”

        “回皇上，奴婢白含。”

        “这个名字仿佛有些熟悉……”皇帝皱了皱眉，似在思考。

        “皇上真是坏记性，”叶晴依吃吃的笑了，退了他一把，“臣妾专门为她求了皇上一道圣旨呢。”

        “哦！原来是她！”皇帝捏了一把叶晴依，“你这小妖精，看朕一会儿怎么罚你。”

        眼看气氛有些暖起，白含识趣的退下。

        芷兰殿外。

        白含站在风里，脑中回闪着下午皇帝来之前叶晴依对自己的一番嘱咐。

        ——“小含，有事要你帮忙。”——

        ——“什么事？”——

        ——“今晚皇上过来的时候，你要指出我的茶里有红花。”——

        ——“！！什么！？”——

        ——“如贵嫔让人干的，被我查到了，我要借这个机会扳倒她。”——

        ——“……好。”——

        明显的陷害。白含心里七上八下的。

        虽然她也不喜欢如贵嫔这样太过张扬的女子，但这样害一个人还是第一次。今晚她在递茶时手都在颤抖，在说话时喉咙一阵阵发干。

        但她知道，这一切她都无法拒绝。因为在她答应叶晴依的那一刻，她和她的命运就绑在一起了。

        她痛苦，但无法逃离这样的痛苦！

        忽然，远处走来一个人。

        白衣翩翩，纤尘不染，背琴疏髻，气度高华！是那个连月亮都不及他亮的人呵！

        那人走近了，白含轻轻一笑。

        叶昭远也只是偶然路过，恰好看见白含一个人站在花丛中，心思一动便走了过来。

        走的近了，他才发现她的脸上有愧疚，有自责，有痛苦，而更多的，却是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迷茫。

        然后他看见她对他笑，就像风中的露珠。

        他轻轻的问她：“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笑的像哭。

        “……是如贵嫔的事？”他凭借他的敏感和对叶晴依的了解，作出了准确的推断。

        她抬头，狐疑的看着他，半晌，点了点头，脸上又露出那种似悲似喜的神色。

        他心里狠狠一窒。他忽然有一种责任感——是他把她连累的，那么他有责任开解她。

        “你不必在意，后宫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今天若婕妤不下手除了如贵嫔，只怕明天她就自身难保。”

        她点头，表示她明白，然后又摇头，还是迷茫。

        他忽然无话可说了。他本就不善言辞，更何况要开解小女子心中不明所以的忧伤。

        于是他下意识的做了一件令他后悔的事。

        他伸出双臂，轻轻的把眼前脆弱的像小鹿般的女子拥进怀里。

        白含霎时间忘却了呼吸。

        她就在他的怀里，这个梦想了无数次的怀抱，这个多么想要拥有的怀抱。她不由得瞪大眼，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清风，明月，夜空里的星子很亮。

        正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她以为这是梦，但身上传来的真实的温度告诉她，这是真的！

        被他的气息环绕的感觉，原来这么美妙！

        她再次被他杀死了，被他攻陷了，沉迷了！溺死了！永不超生了！

        他慢慢的放开了她，脸上竟然有着一丝绯红。

        “叶某唐突了。”

        “不要紧。”白含绽开微笑，宛若青莲，“谢谢你。”她真心道谢。

        叶昭远点头，离开。

        白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都是值得的！他的一个拥抱，实在是天地万物都比不上的！

        许久之后，叶昭远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这个严重的错误——他不爱她，却又在无意间给了她希望，让原本已经泥足深陷的她，渐渐走向了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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