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魔性

那边山中的青年落地之后并没有就那样躺在地上，因为他的眩晕并没有持续多久，刚才老人的踢击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是微乎其微，只是影响到了青年脑中思维的运转，而没有影响到他体内魔气的运行。青年迅速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后的翅膀迅速地扑打了一下，地上的影子逐渐变大，青年向后退去，老人从空中重重地砸到地上，激起了一些泥土的烟尘，刚刚落地的老人并没有过多的拖泥带水，也没有像是之前那样速度极快地靠近，而是一步步缓缓地靠近那个看起来有些不安的恶魔，老人的眼神中没有以往与恶魔战斗时的坚定和凶狠，只有悲悯和对自己没有保护好徒弟的埋怨，他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让这些还未经历过残酷战斗的孩子们来执行这次任务，他也恨自己以磨练他们为理由没有跟随他们一起前来，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安全，更是导致一个自己心爱看重的弟子被魔化，没有尽到一个当师傅的责任和义务，那就是要保护好这群无比相信自己的小家伙的生命安全。

　　老人的眼神中透露出对自己的失望和痛恨，但是现在说这些都来不及了，大错已经铸成，他难辞其咎，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将自己的徒弟带回去，然后想尽办法将徒弟治好，这样既是对自己的赎罪，也是对徒弟的一个交代。老人一步步靠近青年，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徒弟看到自己会躲避，但是他居然如此平静，有那么一刻老人仿佛在这恶魔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徒弟的影子。看到那眼神，老人的心中更加悲痛，但是他也知道这些心情毫无作用，只会增加自己在于徒弟战斗时的烦恼。所以老人极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对着青年说道：“阿星，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师父讲话，如果你的神智还未被魔性完全吞噬的话，就仔细听为师接下来的话，”老人站定在原地，只离恶魔几丈的距离，而后继续说道：“多余的话为师不想多说，我也没有遇到过这样魔化的情况，为师想给你传达一种力量和，人的信念是这世间最强的，只要它足够坚定，几乎可以支撑着你做到这世间任何你想做到的事情，包括战胜心中的魔鬼，你已经和为师交过手了，但是你没有酿下大错，你既没有伤人也没有杀人，你完全还有得救，只要你的信念足够强，为师相信你可以战胜那魔性的，还记得吗？你是修道院年轻一代中最强的，你的道路不该就到这里，你的未来还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听着老人的话，名字叫做阿星的魔化青年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这样弱势的表情出现在一张恶魔的脸上让人看起来很是奇怪。疑惑过后他的脸上便是痛苦的神情，原本各司其职的器官在此刻都扭曲在了一起，看起来分外可怖，阿星蹲下来抱住自己的脑袋，嘴中发出了痛苦的低吼，既是魔兽在嘶吼，也是阿星残存的人性在怒吼，人性和魔性在此刻做着残酷的斗争，它们之中注定只能有一个获胜，然后占据这具身体的主导权，而另一个则要永远死去。

　　肉体坏灭，并不可怕，曾经有大能力者身体完全碎成虚无，但是灵魂不灭，最后亦能凭借后天修炼出来的肉身重返世间；灵魂坏灭，可怕而不可悲，世间万物皆有其最后的宿命，灵魂坏灭是狭义上万物最后的归宿，理论上来说几乎所有生物都会经历这一阶段，谁与谁都一样，谁又比谁高出一等低下一等呢？故此灵魂的坏灭只是万物轮回的因果必经之路，是会令人害怕，但是却并不让人悲伤，众生平等，何来悲喜？唯有自身之性的消失和转变才是既可怕又可悲的，人有人性，魔有魔性，妖有妖性，妖和人身上又同时包含着兽性，虽然兽性极为狂暴无端，但是有着人性和妖性的压制，不经常显露在外人眼前。魔族的恶魔身上只有魔性历来是世间各地各个种族的共识，这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性，它在很大程度上主导着恶魔的行为，也是很大一部分人类或者妖兽堕落为魔的原因之一。三族身上都各自有其特性，而各种特性之间的差异也间接导致了三族矛盾的冲突，是很多战争发生的根源所在。而比这失去肉身、失去灵魂更加可怕的就是失去体内的本性，导致人不像人、妖不像妖、魔不像魔，那这天地之间就要乱套了，三族之间的差异越变越小最终导致融为一体，这是很多人都不想看到的，失去了肉身和灵魂是失去了很多，但是失去了本性就失去了一切。

　　所以吾辈修士不论如何修行，可以卑鄙无耻、可以善良正义、可以诡诈多变也可以狡猾阴险，这些差异性都可以拥有并且加以利用，但是绝对不能在修炼之路上失去了自己的本性，从而导致自己愧对自己的族类，愧对自己的本心和这一路上修行所遇到的磨难和险阻。如果一个族群中的所属者真的最后连自己本族本性都失去了，那简直是要比失去肉身还要凄惨，比灵魂破灭还要可悲，一切当初的豪言壮语和宣誓结果都化为乌有，这正是压垮一个人心性的最大利器。

　　阿星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抉择神情，老人很是清楚，自己刚才的这番话已经对徒弟起到了很重要的唤醒本性和本心的作用，他说那些话就是要让阿星记起自己的族群本性，从而回忆起他当初的修行本心。老人深知自己若是等到将阿星制服然后带他去看医生的那个时候是来不及了，现在的阿星就已经有本心破灭的迹象了，自己若是不将他的体内人性再次唤起压制魔性，他很快会真的堕落成魔，到了那个时候，不管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灵魂都救不回来了，两者尽皆失去的时候就是阿星这个人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候。

　　老头再次缓缓靠近阿星，他知道自己徒弟的意志力是很强的，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候，也许方法得当的话真的还有一线生机。老人离阿星只有几步远的时候，恶魔阿星的眼神之中忽然爆发出狠毒的光芒，这道光芒的威力之盛，居然让老人的意识都受到了影响，他感觉到自己的心神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而后整个人的意识就传来了一瞬强烈的眩晕感。就在这个致命的空档，阿星的身体动了，他几乎是一步就来到了老人的面前，然后趁着老人刚刚解除眩晕还未完全清醒的那一刹那，一拳击打在了老人的面门之上。鲜血从老人脸上破碎的血肉中喷涌出来，他不是属于炼体一脉的修士，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防御上面的时候身体的防御是极弱的，一旦遭受到猛烈的攻击，全身的气力就会外泄，连同着那些飞溅的气血一样，大量的白色气息从老人的身体中涌现出来，他的身体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阿星没有放过这次老人身体失衡的绝佳机会，他几乎是将全身气力都凝聚在这一拳上，而后来到了老人的身边，对着老人的胸口又是重重地一拳砸下，但是这次老人已经由于剧烈的疼痛而完全苏醒了，甚至身体的防御机能比之前更强了，反应力也大大提升，他伸出双手的手臂格挡阿星的这一击重拳，强大的力量甚至将老人身下的土地都凹陷了一丈多。老人身下的土地完全碎裂，身体向下陷去，这般下陷卸去了阿星拳头中的大部分气力，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也将老人的身体给困在土地之中了。阿星没有再土地下落的时候就收起拳头中的气力，强劲的气力输出因为地面的下落让他的身体也微微失去了平衡，老人的眼神一动，而后老人抬起自己的左腿，用自己的膝盖重重地顶击阿星的靠近老人身体之上的腹部。

　　由于两只手都在攻击老人的身体，再加上战斗经验不足，只会凭借本能行事，所以阿星的魔躯遭受了一记来自膝盖的重击，他闷哼一声之后身体严重失去平衡，老人便是趁着这个机会用一只手的气力便推开了阿星的两只手，而后一掌出了八分气力击打在阿星的胸膛之上，这次他的口中不仅限于闷哼，而是在微微地低吼之后便身体倒转飞了出去，老人的身体借着泥土滑坡向上面划去，而后在一个高处将自己的身体翻转了过来，稳稳地站在了高地之上。他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肉，而后从口中吐出一口碎掉的牙齿，这次的攻击让老人真正意义上受伤了，他面部的血肉几乎完全破碎，口中的牙齿也已经所剩无几，甚至脸部里面的骨头也有些破碎，从而嵌入了内部的经脉之中，影响到了老人视觉和听觉，他现在能够睁开眼睛已经是极为勉强了，且不说那些血液和挂在脸上摇摇欲坠的血肉，光是常人难以抵挡的疼痛就让老人很是折磨了，但是没办法啊，谁让他根本无法全力出手呢？而且刚才那一拳是真的漂亮，纵使自己已经使用了七八分的心力来应对徒弟的攻击，却还是被他找到机会给自己来了记重击。自己这徒弟真是长进了，居然可以将他这个师父打成这样了，但是用魔化换来的实力大增，是老人怎么都不愿意看到的，甚至他只希望阿星只是个普通人该多好，自己也能陪他很久，他也可以给自己养老送终，运气好的话还能娶个妻子生个大胖小子，然后自己也不需要再和那些妖族魔族争斗来争斗去，只需要老了之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就可以了，但是这一切现在都已经破灭了。老人微微摇了摇头，刚才有那么一会自己是真的觉得阿星的人性回来了，而且他也确实在和自己体内的魔性在做斗争，但是偏偏就在自己靠近的那一刻，斗争似乎失败了，老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眼神已经完全赤红的恶魔，心中悲戚，他知道自己的徒弟在和魔性的斗争中落了下风，最后那一丝有可能可以将他拉回来的人性此刻也已经湮灭殆尽，此刻靠阿星自己转变回来的可能性几乎已经没了，老人知道自己不能够再寄希望于此，只能走自己刚才想的第一条路了，那就是将阿星制服最好可以困住，然后自己带着他回去，院长活了那么久，一定会有办法救助阿星的。

　　看着已经重整旗鼓扑杀过来的阿星，老人再次微微摇了摇头，刚才那次摇头是对自己判断失误的痛恨，现在这次摇头是对又要和阿星几乎是拼命搏杀的无奈。但是他又不能不全力以赴啊，不然真的要败下阵来了。

　　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手臂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摆动着，上下旋转之后又像是挟取了什么东西似的在左右摇摆了几下，最后在自己身体的中央位置用手臂的舞动画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圆形。这道圆形就在阿星快到触及到老人身体的前一刻在空中形成了一道上面刻有复杂花纹的白色屏障，屏障的边界处扩散处一道道淡黄色的波纹，它们都不约而同地向着阿星飘了过去，虽然看起来速度极慢，但是也是在一息之间便已经先一步触及到了阿星的身体，但是波纹却没有起到什么肉眼可见的实质性作用，反而是阿星继续前进着碰到了那道光盾之后才忽然被弹开来，然后就倒在了刚才他与老人搏命的深坑里面。他的身体在触及到地面的一瞬间，阿星几乎是没有丝毫停滞地立即翻身而起，身上涌现出了浓郁的黑色气息，其中还伴随着红色的气息，而他像是编织物一样的血肉身体发出了怪异的“嘎嘎”声，像是一台鼓风机一般将黑色气息全部推了出去，黑色气息便如同被魔化了的阿星一般狂暴，立即朝着远处的生命体老人而去，但是也被老人挡在了盾前，黑色气息立马分开来从后面袭击老人。

　　老人的光盾也不是完美的，它需要由老人的手法而驱动出来，根本不能做到全方位抵挡攻击的作用。但是老人也有自己的方法，他将光盾留在了原地然后转身独自面对那团袭来的黑色气息，在一分为二之后黑色的气息威势减弱了很多，它已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有力地轰击白色盾牌那样对老人发起攻击了，但是威力依旧不可小觑。老人的手臂在空中快速地挥动着，留下了一道道近乎白色的残影，而后那些残影在空中组成了一条条如同游龙一般的花纹，它们也跟黑色气息一样似乎被灌注了生命力，游龙花纹与黑色气息迅速纠缠在一起，靠近一听仿佛能听到游龙的怒吼和黑色气息的尖啸。老人看着那些黑色的气息，他十分清楚这些魔气的威力，甚至这是绝大部分恶魔的常用攻击手段，如果不是知道它的生命特性，老人也无法很淡定地应对。看来即使是魔化得不是很彻底的人类也可以使用魔族的手段，并且手段之中还包含着魔族的一些特性，虽然不是全部，但是也已经足够用了。

　　释放出这些攻击的主人阿星此刻也没有闲着，他无法突破那道白盾，只好跟在魔气的背后袭击老人的背后，魔气被游龙花纹挡住之后，阿星在空中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跃至空中想要从空中用力踩踏老人的头颅。但是这一点简单的花样攻击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老人的眼睛，他头也没抬地举起自己的手臂，一道白色的光芒从手臂中溢出，与阿星向下而冲的腿互相冲击，一道强劲的波动朝着周围散发开来，将那些光盾、魔气和游龙花纹全部击飞，这处高地之上，只留下了正在碰撞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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