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蕨菜

楚兆白对于自己的身体情况倒是清楚地很，那老郎中确实看得准，从踏进医馆再到走出来的那一刻他心中如古井无波，只是看着冯婉不发一言走在前的样子他喉间堆满了话最后只吐出一句。

        “三年不短了。”

        此音如冷泉击石的清脆，又如雪封千里的冷冽使得冯婉立刻转过头来，她数不清第多少次沉醉在楚兆白的美色中，目光游移最后定格在那薄唇处。

        “你能说话？”

        因此前楚兆白一直未开过口冯婉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个哑巴，一想起自己曾经还讲故事激励他冯婉只觉得一阵尴尬，但尴尬过后就是恼火。

        “装哑愚弄关心你的人，心中很快意吗？”

        关心？

        楚兆白一愣，以往身边围绕的都是唯利是图之人，这两个字乍然听到有些陌生却带着几分暖意，看着冯婉脸色胀得通红他本想辩驳的话最后都吞了回去，最后只生疏地道出两个字，“抱歉。”

        冯婉:“……”

        不知为何冯婉心中的火气霎时消散地无影无踪，想起方才楚兆白说的话她才正色说道:“人能信命但不能认命，即入我冯家门我能放任你不管吗？不过是灵芝、人参、虫草、红景天、鹿茸和熊掌换着吃吗？这有何难？”

        看着冯婉信誓旦旦的样子楚兆白几乎也以为那些珍贵的中药分文不值了，想了想他还是善意地提醒，“六味药材其中一味就价值不斐，你还有祖宅要赎回。”

        对了，还有祖宅，冯婉心头一转挥了挥手，露出一副心痛模样。

        “祖宅赎回就交给我阿爹去办吧！毕竟他的循循教诲我时刻牢记，这么重的担子还不得把我稚嫩的肩膀压垮？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个轻松的了。”

        楚兆白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冯婉了。

        他自然不会觉得自己这个冲喜的赘婿对冯婉来说有多重要，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对于冯家来说就是累赘，冯婉没必要付出这么多，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是能被冯婉企图的，但这不妨碍他问出迟疑许久的问题。

        “为什么要救我？”

        冯婉一脸愤慨，“大概就是我不想继冯家傻子丧门星这个称呼外再被人冠上克夫的名头吧，你要知道名声对于女孩子来说是很重要的！”

        楚兆白想反驳丧门星这三个字，但不喜话多更不擅长安慰人的天性使得他纵使心中悱恻千转但最终不发一言。

        不知他信没信冯婉也没再多说什么，两人彼此沉默着回了燕子胡同，在即将要推开门的那一刹，冯婉再度开口。

        “也不是只为救你，而是我想要与这命争一争。”说完推门而入。

        楚兆白抬头看着她的背影，矗立良久，最后唇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在吴三娘的呼唤中走进院子。

        京都，车水马龙，软红香土。

        春林巷，一流水的石狮子蹲坐在大红漆门前，净显威武。这里住的都是朝廷官员，当然并非所有官员都会有如此阔气的府邸，他们中大多都是在偏远一点的巷子里租住个带院子的小宅子一家人过活，能此处落户的都是从祖上开始积攒下丰厚家底或是根基深厚可追溯先皇当政时期的肱股之臣了。

        今日林府侧门大开，不一会儿一顶藏蓝色的轿子抬了出来，旁边跟着一个小丫鬟手里面提着红木膳盒。

        藏蓝色小轿子一出春林巷就如同一尾鱼儿汇入汪洋大海中，行至小半个时辰拐入了永合巷。

        京都人人皆知永合巷只有一座府邸，平鸾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门前各守着两位亲兵，见有人过来并不发声，只要未涉及到公主府的安危他们大多时候都是按谢之珧的吩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有人心怀不轨，即刻就地斩杀，别无二话。

        藏蓝色小轿不敢停在正门前只能往后一点，轿帘撩开弯腰出来一女子。

        女子脸颊清瘦，五官姣好，一双柳叶眉总是不自觉地蹙着显露出几分弱不禁风，头上缀满珠翠尽显富贵之态。

        林静白看着眼前的平鸾长公主府心中不由地生出几分惧意，她上辈子初到京都不小心冒犯了长公主殿下，曾被长公主身旁的嬷嬷当众掌掴过，当时谢之珧看向她的目光就如看个死人一般。

        还好，她又重新回到了小时候，这一世她改天换命，注定要受万千爱慕，成为让所有女子都嫉妒的人！

        虽惧平鸾长公主但一想到上辈子为冯婉鞍前马后的陆承会一路追随自己，林静白心中就一阵得意。前阵子天之骄子陆承为她砸了留白居，这原属于冯婉的剧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看来她自小的筹谋没有白费，这辈子该她当主角了！

        “烦请通传世子，林静白求见。”说着林静白从袖中取出块羊脂玉佩递过去，守卫一见确实是陆承的东西遂立即进去通禀。

        她知晓平鸾长公主向来食欲不振，所以特意做了云州府特色点心想要献上，这即讨了陆承欢心更是在长公主心里挂了名，实乃双全之举，甚至林静白早就想好了说辞，只是进去的护卫不一会儿就出来了他把玉佩退还给林静白，顺便转诉道。

        “世子说他正学拉面，一日不成，一日不出府。”

        ＊＊

        楚兆白去医馆的事情冯婉没有隐瞒，不过确切情况也未一一说明只道身子较虚，粗笨重活干不了要好好将养，冯双全虽当着面未说什么背地里却犯了愁。

        “以后文哥儿和婉姐儿势必要分家，女婿重活干不了，那不明摆着什么都要压到婉姐儿身上了？她又能承担多少？”说着又开始骂起了人牙子，“挣那短命钱，也不怕折了子孙福报！”

        吴三娘心中虽气愤但在冯双全的震怒下却冷静下来，“已成了亲也无转圜余地，我们倒也能帮衬些，不过我瞧着自婉姐儿清醒过来以后心里头也挺有主意。既不能干重活那就做轻巧的就是，如此养个两三年也该好了，若是把人累垮了到时候苦的还是婉姐儿。”

        冯双全何尝不知道就是这个道理，但想到花费出去的一百八十两银子心里头还是不得劲，他明显是被人给讹了！

        但……

        但想起楚兆白这个女婿来，除却话少也倒是一表人才，是配婉姐儿的，不由地他想起今天那个衣柜，兴奋地拍了拍大腿，“做不了重活儿，但可以做衣柜啊，我瞧着样式也时新镇上也没多少，指不定能卖出去不少呢！”说着就要出去找楚兆白商量这庄事，只是这脚一踏出去就又收了回来悻悻地坐在吴三娘旁边。

        吴三娘:“这是又咋啦？”

        冯双全喉间咕噜一声嘟囔道:“婉姐儿拉着女婿说话呢，看不出来婉姐儿还挺粘人的。”

        “心里头失落啦？”吴三娘不客气地点出来冯双全此刻的心里状态。

        冯双全没再回应，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虽然女婿身体底子不好但抵不过婉姐儿喜欢，既然喜欢就好好过吧，婉姐儿不嫌弃他这个当爹的还有什么二话？

        冯秉文是摸着夜色踏进的院门，一回来空气中就是浓郁的肉香，他拢了拢身后的包袱还没来得及跟冯双全告知一声就溜进了灶房。

        灶房内冯婉正在忙活，她手上拿着锅铲不断地在锅里翻动。

        冯秉文凑近一看是一块块被切的方方正正的五花肉，应当是已经做好了的，只见每块肉都被裹上了酱色，肥瘦相间，颤微软糯，锅底还有一点点汤汁没有收完，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小妹，怎么晚上才吃红烧肉？”这么美味的菜不得配上三碗饭？晚上吃多了没法运动消耗容易积食。

        冯婉把刚刚做好的红烧肉盛进海碗里，心中有些可惜，若是现在能有盘子装盛定能再美味三分，听见冯秉文的话她笑了笑，“因为白日里哥哥不在家呀！”

        此刻冯秉文心中哪还有什么积食不积食的，满心满眼都是感动，随即他把怀里的包裹打开露出一根一根筷子粗细表面深紫的东西递到冯婉面前。

        “小妹我今日去大裕村跟着郑远琦去山上挖笋，他告诉我这种野菜可以吃我就采了些回来给大家尝尝鲜。”

        冯婉一看，好嘛，一整包的蕨菜！

        现下五月山上的蕨菜都发了出来，蕨菜焯水再放入调味料凉拌，吃起来滑溜溜的，脆嫩可口，带着丝泥土的味道倒是别有野趣，冯婉立即决定晚上再加上一道菜。

        楚兆白的事情冯秉文在回来找冯双全时就被告知了，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妹夫，只是没想到会是个命苦的。

        冯秉文自小便健壮皮实伤风感冒更是少有，毫不夸张地说他长这么大连汤药是什么滋味都没有尝过，现在多了个体弱的妹夫，相处之间他不觉变得小心翼翼，这幅姿态看得冯双全别扭至极，最后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冯秉文这才有所收敛。

        饭间冯秉文给楚兆白夹了好几块红烧肉，“妹夫，你多吃点，你看我这体格就是因为以前肉吃得多。”

        楚兆白看着碗里的肉眉心直跳，强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将肉夹了回去，“我吃这些不好克化，对身体反倒是累赘，用些野菜就好。”可话虽如此后面也未见他再动筷子。

        偷偷观察楚兆白的冯婉在心里对他做出总结——弱不禁风的洁癖小仙男。

        冯秉文吃的满口感肉香，看着桌上那碗里面颇显寡淡无味的野菜他灵机一动突然开口道:“爹，我们分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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