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相见时难

锦颜望着灵佑佝偻蹒跚的背影，本想追上去宽慰几句，被玄琪拉住，俯在她耳旁轻声说道“羲和圣母本是极不喜欢我与灵佑走的太近的，今日灵犀在此不好久留，咱们还是先去望江楼吧，以后在做打算。”
  锦颜随玄琪抄小路向天市垣中心走去。她们三人在人间过了已有数日，天界还不到一个时辰。
  二人一路低头不语，不多时便走到了市楼大街。这里有天市垣最大的商行，当铺，钱庄，虽然没有南海繁华似锦。但也算是楼台亭阁，鳞次栉比
  玄琪瞥了瞥最前面的“天亨钱庄”，驻足观看一会儿，对锦颜说“本宫命墨离去五重天拉星石，估摸明日就该到了。思前想后这放贷的名字写你的甚是不妥，嗯……依本宫看，等去一趟冥界问问酆都大帝，看看白家还有没有后人在下结论。”
  锦颜低声答道“一切全凭太子殿下做主。”
  玄琪笑笑抱了抱锦颜肩膀。二人继续向前走着。因为天市城尚未开市，所以显得有些冷清。走在大街上，除了一些酒楼以外，其余的茶肆，商铺都上着板子。
  大街上零零星星有几个赶路的人，匆匆忙忙也不作停留。
  二人走过珠宝列肆，不多时便看到了南海的楼牌。锦颜是来过这里的，所以并不陌生。
  玄琪将装有南疆和姬元魂魄的葫芦拿了出来，轻轻拍打几下，说道“南疆公主，你前世本是玄帝之女，就算要铁了心随卫国公去冥界，也要出来见上一面才好。”
  南疆从细小的葫芦嘴中跑了出来，低着头，一身素净的白衣显得鬼气更加纯洁无瑕。她用手轻轻藏了藏额前碎发。轻声说道“玄琪太子，小女真的不知还有这样一位帝王父亲，兴许是时代久远，有几次投胎似乎是忘了。”
  锦颜和玄琪同南疆的魂魄，沿着南海银河岸边的杨柳岸一直向上游行走。午间和煦的春风拂面而来，锦颜只觉得柔软的发丝撩的面颊有些发痒。
  她转过头来，看着南疆那张端庄优雅的脸。再也找不到孩子般的青涩与稚嫩。不觉心头发紧。
  中天夜宴那日不管玄帝是有意接近还是无意为之，但总有一句话是没说谎南疆的确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灏月”南疆突然说道“灏月长公主。”
  “南疆你终于记起来了。”锦颜答道
  “嗯，我依稀间仿佛记得确实有过这么一位皮肤黝黑的帝王父亲，不过都是几世之前的事情了，早都忘了。
  只记得他当时在不周山打败了一个什么神仙，后来战死。难不成他不是战死，而是当了神仙？”
  玄琪看了看南疆，轻声答道“玄帝封神以前，打败了不周山的共工。现在是北方的玄天帝君，主管天下妖魔，连我们玄武一门都是他的部下。”
  “原来父皇做了帝君，不过小女还是不愿留在天界做童女。我已投胎多次，经历了几任父母。尽管颛顼父皇，是对我最好的。可是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南疆公主答道。
  三人边走边聊，不觉间来到望江楼。
  饭口已过，又未到开市时间，望江楼的客流越见稀少。觥筹交错声也逐渐淡去，只剩一个小二趴在店内的空桌前，打着盹。
  他见有客来，懒散的起身，打着招呼。又见有鬼魂出没，瞬间精神不少，从怀中掏出双响铃用力摇摇，大喊道“大胆人间冤魂，竟敢来九重天上捣乱。看我今天不震散你的鬼气。”
  南疆“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躲到玄琪身后。
  “住手”玄帝从楼上急匆匆地跑了下来，他见南疆被吓得鬼气混沌。怔了一下。霎时间老泪纵横。
  “灏月……”一声长啸，南疆似乎也有些触动。峨眉微微皱起，眼中生出一丝泪光。被玄帝抱在怀中，抽泣了一会儿。
  南疆将玄帝仔细打量一番，瞳孔变得越来越大，依稀间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父皇是不是还有二十四个皇子？”
  玄帝的二十四个儿子，在神魔大战中皆已经魔化，现在变得神不神，鬼不鬼。囚禁在冥界黑暗之渊，已有数百年。尤其大儿梼杌，极难驯化，放出来便要伤人性命。治不住，杀掉也舍不得。玄帝这几百年来也没少寻医问药，为二十四个儿子医治，但最终也以失败告终。
  “你那二十四个兄长，皆已成魔，困居冥界已有百年。现在父皇只有你一个女儿尚且能留在身边。”
  “父皇，我……也想去冥界，不想留在九天之上。”
  “因为卫国公姬元是吗？”玄帝问道，
  “嗯……”南疆点了点头。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到了南疆的脸上，打破了父女二人短暂的会面。“孤刚见到你，你便要因为那个凡人离开，自甘堕落去冥界？”
  锦颜本想拦下，被玄琪拽开“这是人家父女俩的事情。我们还是去楼上看看月下仙人吧。”
  南疆在哭泣着，玄帝又不住安慰，眼中也不住的翻滚着泪水。
  玄琪摇摇头，也无暇顾及这几百年的恩恩怨怨，南疆早已几次投胎，经历了无数次生离死别，又怎可能对一个几世以前的爹爹还有依恋？玄帝太过执拗才引出了今日的诸多祸事。不管是神仙还是凡人，情关这道坎总归还是要自己过的。

  他带锦颜走上楼去，酒席未尽，月下仙人早已被玄帝灌的烂醉如泥，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月下仙人，月下仙人”锦颜推推他的胳膊。
  “他都醉成那副德行了，不会醒了。”玄琪说道。
  “月下仙人装醉的本事了得，看来今天是真的了。”
  锦颜坐了下来。出来半日早已经饿的不行，摸了摸桌上的茶壶尚有余温，拿起一块糕饼便要食用。
  玄琪看罢，皱了皱眉头，似有不悦的大喊道“伙计，点菜。”
  “伙计，不用。”锦颜制止道。
  “太子殿下不知道这个月还剩多少供奉了吗？还要浪费。”
  “哈欠……”还不等锦颜把话说完，只听月下仙人伸了个懒腰
  “吵什么吵？这顿饭是玄帝请的，一会儿他自来结账。小二给玄琪太子妃添些新的点心和菜品。算玄帝账上。”
  月下仙人毫不客气地指使着伙计。锦颜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些点心还没动过，不用的。”
  “什么不用，玄帝欠你家太子这么大一人情，请你吃几碟点心也是应该的。小二还不快去。”月下仙人不住的催促道。
  “诺”那小二轻快的答道。
  锦颜看月下仙人精神的很，一点不像喝醉的样子，贴到玄琪耳边说道“我就说吧，月下仙人最会装糊涂了。”
  玄琪笑笑说道“本宫就说他老奸巨猾，你还偏要替他说好话。”
  月下仙人一边倒着茶水，一边撩起眼皮看着玄琪喝令道“有话直说，别偷偷摸摸的。说说你二人这次下凡可有什么收获？”他环顾一下四周，突然又想到什么，继续问道“话又说回来，灵佑那小子呢？”
  “灵佑被贬成了左将军以后只能统领'人''鬼'两部的伤员，炊事兵和一些老弱的后勤兵。我见他郁郁寡欢本想宽慰几句，可灵犀在场也不好与他走的太近。就先来望江楼了。”
  玄琪说着拿起筷子本想夹一块水晶糕，不想被打以后胳膊用不上力气，只听“吧嗒”一声那糕点又掉进了盘子里。
  锦颜摸着玄琪肩膀说道“叫你逞强，偏要与灵佑争着领打，这下十天半月定是好不利索了。”
  说完又重新夹起一块糕饼放进了玄琪碗里。
  “本宫这顿打不是白挨的，你看那群无法无天的士兵，现在不也是对本宫有了敬畏之心？”
  玄琪将糕饼放进嘴里。嚼了起来。
  月下仙人喝了口茶，深深打了个酒嗝。说道“看来玄琪太子现在是深得天兵信赖了。”
  玄琪吃完，又喝了几口茶水。说道“谈不上信赖，只不过对我多了几分尊重而已。”
  “灵佑太子是难得的将才，就这么被贬成了左将军，实在大材小用，不知你有何打算？”月下仙人问道。
  “打算是有的，只不过时机尚未成熟，如果贸然行动恐生弊端。只等过了这阵，在做安排吧。”
  锦颜不住的给玄琪添菜，整得玄琪又有些不好意思，捏了捏锦颜的脸蛋，不住的说道“好啦，好啦，本宫又不是残了，爱妃有孕在身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锦颜轻声答道“诺。”
  月下仙人看锦颜顺从许多，嘴角瞥出一抹笑容，说道“看来人间这些时日，锦颜也变化颇多啊，不叫嚣着要走了？”
  “你个老头说的好没道理，谁要走了？红线是你牵的，姻缘石上的名字是你刻上去的。你要我去哪里？”
  “哈哈……哈哈……这就好，这就好……”
  月下仙人大笑着，眼角的细纹越显深邃不过又戛然而止，捋捋胡子，脸色有些暗沉起来。
  “嗯……刚才听玄帝说，羲和圣母今早刚拟了法旨，准备下月初八，让赤弦天孙继承天地之位。”
  玄琪怔了一下，继而又迅速淡然“哦？这么快？想必是羲和圣母得了什么消息吧？”
  月下仙人，环顾一下四周，这早不早，晚不晚的时辰，似乎也没什么人。他凑到玄琪身旁，将面前的茶盖翻开，指尖沾了些茶水写道“天君如玉，浅润无声”
  玄琪眉头轻轻皱起，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月下仙人提醒的极是，小神记下了。”
  “这不是在提醒你，前几日羲和圣母让袁天师给卜了一卦，测测这天地之事。
  袁天师摇了半日五帝钱，吓出一头冷汗，才给出了这几个字。也没容解释便抽身离开了。”
  月下仙人说完，迅速将那一滩水迹用指尖揉开，在寻不得半点踪迹。
  玄琪倒了杯茶，缓了缓神，满不在乎的抿了一口，笑道“嘿嘿……看来袁天师的卦象越来越准了。以后本宫有事也可……”
  “你还笑得出来？羲和圣母本就对第十二个月神本就心存忌惮……而今……”
  “而今我只不过是个闲散太子，既不拥兵自重，也不参与天庭政务。真有一日查起来，隐瞒身份的原因也只不过是舍不得父母妻儿，不想去当这月神罢了，何错之有？”
  月下仙人深思一会儿，笑了笑，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也在理，总之你要小心行事。”

  “羲和圣母现在正值壮志时期，我自会谨慎行事。不过玄帝那块，他可有意在一起共谋大事？”玄琪小心翼翼地问道。
  “玄帝二十四个儿子困在魔族的黑暗之渊已有百年，殷蚀虽不敢放出来，但也时常拿此做筹码威胁他。上次殷蚀偷偷从北天门溜进来，私闯天牢。除了羲和圣母授意外与此也脱不了干系。
  玄帝有苦难言，他当然不希望羲和圣母或是殷蚀任何一方得了天地之位。”
  “羲和圣母对冥界月神的顾虑与日俱增，希望有了赤弦这个傀儡天地做挡箭牌，她能放下顾虑，不要再任由魔族祸害冥界苍生。”
  玄琪同月下仙人轻声嘀咕着，锦颜不时地朝二人瞅瞅。这种争权夺位之事，对于一个女人实在没什么好说的。男人愿意争夺天下，把持朝政，总揽大权自古有之。不然凡间也不会常年发动战争。女人有如此大野心的，三界之内除了羲和圣母以外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在凡间转悠了几天，又回到了天上。时间过得颠三倒四，也不知现在该过白天还是该过黑夜。锦颜只觉得眼皮发紧，不住的打着哈欠。听着月下仙人和玄琪的喋喋不休，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儿。
  刚刚合了会眼，只听楼下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锦颜揉揉惺忪睡眼，只见玄帝眼中布满了血丝，赶了上来，边走边说“女大不由爹啊，既然你执意如此，父王也留不得你，只是那冥界严寒酷暑，气候恶劣，比不得天界逍遥自在，你可想好了？”
  南疆公主随着一同上了楼，点着头说道“想好了……”
  碎步生莲的走到玄琪面前，低声说道“玄琪太子，我答应过姬元要随他去冥界。……”
  锦颜起身，伸了伸懒腰，只觉得越加疲惫。揉了揉后腰说道“好吧，我们这就带你们去冥界。”
  “你如此疲惫，可是这几日吃了力气，这种事情劳烦你一个怀孕的妇人跑来跑去，总是不好的。本宫一个人去就行了。”玄琪关切地说道。
  “没事的，臣妾受得住，这本就是臣妾的事务。应该随太子跑一趟的。”
  玄琪起身，告别了月下仙人和玄帝。带着南疆公主与姬元的魂魄，随锦颜向西方归墟冥界腾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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