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C25.足音②

木川决定无视富冈义勇，沿着公园的脚印走走。不过，他似乎认定她是个在逃嫌犯，一直跟在后面，时不时投以探究的目光。

        黑发少女的头顶炸开一个号，她眼角微微抽搐，加快了步伐。

        之前那个人的鞋迹自长椅向公园出口的方向延伸，她尝试着跟随鞋迹，结果跟到护栏下面，因为那里没有雪，所以就不知道鞋迹接下来去了哪里。

        木川跨过路面电车的轨道向便利店的正门行进，那里留着数人走过的鞋迹，她突然感到强烈的违和感，于是停止脚步。

        无风的雪景中只能听到呼吸的声音，有点不对劲，仔细一看，有轨电车下午因为下雪停运，车厢就在后方，留出前方星星点点的鞋迹横穿而过。

        继续观察了一阵，她发现了违和感的源头：鞋印很清晰，并没有被车压过而消失。也就是说一定是电车先停运后行人才走过这里的，要是反过来的话行人的鞋迹会被轮胎压没的吧。

        不过鞋迹穿过电车下面一直延伸到便利店的出入口……她弯下腰，去看从地面到车底盘那20厘米左右的缝隙，那里的雪上也留着鞋迹——如果在车停下之前有鞋迹的话就没有问题，只需要单纯地认为车恰好经过鞋迹的上面就可以了。可是万一鞋迹是在停运后才出现的话，对方究竟怎样才能穿过这么狭窄的缝隙呢？

        “怎么了？”青年站在她身后问。

        “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她反问。

        “你很危险。”他直言。

        木川唯懒得搭理他，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转过脸用那种看傻逼的眼神盯着他，然后哼了一声扭过身。

        刚才的鞋迹在她眼前的雪地上中断了，三岔路的积雪里确实除了脚印什么也没有，而最后的一步好像是鞋子排成一行的样子，这是雪面上很常见的鞋迹，她感到略微有些失望。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近距离观察一番，转到鞋迹的正面弯下腰来，把脸凑近雪面。

        这时，咯吱……

        听到了踏雪的声音，同时出现了新的鞋迹。在木川的眼前，雪面自动地凹陷下去，雪被压缩后浮现出横纹图案的鞋底。这种情景和她所知道的所有自然现象都不一样，是未知的情况！

        面对这意想不到的神秘事件，木川唯的红眼睛整个亮起来，她兴奋不已，紧紧盯着来向的鞋印。

        咯吱……咯吱……咯吱……

        鞋迹右左右地交替出现，而且渐渐向她靠近。要撞上了！她刚这么一想，鞋迹就从她腿下面穿过去了，在身后的崭新雪面上一步步印着鞋迹。

        木川突然想到：如果是鬼怪的话，那对方应该跟她撞在一起。也就是说这个家伙没有实体？

        而且对方貌似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也就是没有人类的视野。要是“它”能看得见周围的话，那发现她不断接近时的反应应该在鞋迹上有所体现。

        木川快速追向从雪上突然出现的鞋形凹陷，对方每留下一个鞋迹，雪都会压缩发出声响，跟在后面的她踏雪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一起。

        咯吱……

        咯吱……

        咯吱……

        “它”突然停了下来，结果她情不自禁地就把对方超过去了。少女画圈似的走了几步回到鞋迹的旁边，哗的一声，“它”突然向后退，好像要远离她的样子，行迹在雪面上留了下来。

        估计对方注意到她了，鞋迹向后退了几步就一动也不动，为了不吓着“它”，木川在原地也站着不动。

        她慢慢伸出手，像跟对产生警惕的猫狗说话那样：“不要怕，我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对方毫无反应。

        “喂！”她又冲着鞋迹挥了挥手，还是没有反应。她试着走近一步，咯吱一声，刚迈出脚步，对方一下子反应过来，开始躲着她走，新的鞋迹在雪面上自动生成了。

        木川在路中央对着鞋迹又是说话又是挥舞手臂，一靠近对方就后退，就这样来来回回，等她重新直起身时，发现富冈义勇正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眼神很恐怖：“看什么看，没见过线上交友啊。”

        富冈：“……”

        路两旁是一排排的独立住房，木川和鞋迹就在路上对峙着。周围所有地方都被白雪覆盖，一眼望去几乎只有白色，突然道路台阶上鞋子大小的雪被溅开，这样就好像谁没注意不小心滑倒了。

        咯吱……

        一声雪被压缩时的声音之后，雪面上出现了和鞋迹不一样的椭圆形痕迹，是一屁股摔在地上留下的吧。

        总之先把“它”扶起来吧，木川唯把手伸向对方应该在的地方，不过手上什么感触也没有。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的话，肯定以为她在冰天雪地当中一个人练习手刀，然后可能觉得行为可疑于是就报警了……话说回来，现在旁边倒是就有这么一个闲着的男人。

        咯吱……

        雪又发出了响声，她再次低头看看雪面上新出现的凹陷，对方貌似自己站起来了，手撑着雪面，一下站了起来，在她的脚底上出现五根细细的手指印。

        木川忽然想到，既然都能在雪上留下痕迹，那么文字一定也可以吧。

        她蹲下来，用手指在雪面上画出一条条细线，这些细线组成了一个个文字，这些文字最后构成了一句话：【你没事吗？】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最终，在最后出现的鞋迹的前面“沙沙”的出现了好像用手指描绘出来的细细的线条。

        【屁股好痛】

        好漂亮的字，看来对方识字而且还会日语。

        【你是谁？】

        木川在刚才的字旁边的崭新雪地上写道，经过一段思考的时间后雪面上产生了新的文字，她看到的不是文字突然间出现，而是每个字一笔一划地浮现在雪面。

        【我是人】

        【我也是人】

        【嗯】

        【我只能看见你的鞋迹】

        【我也是】

        能用日语写字还挺好的，虽然不是什么异族之间的交流但这个场景实在太有意思了。

        而且对方和她所处的状况是一样的，她们都只能识别彼此的鞋迹和写在雪上的文字，这场景就好像在用雪面互相发电报，空间发生扭曲把两人所处的雪面连接到了一起。

        【你在什么地方？】

        她向对方问道，回复立刻出现在雪上：【我在青森县】

        木川读完后感到十分困惑。

        【我也在青森县。】

        发送这条雪面信息的人也声称自己在青森，但是木川旁边只有一个无聊的男人，剩下银白的雪景。可是刚才对方摔倒的地方是堆满雪花的台阶，也就是说她们所处的地形是一样的。

        木川试着问道：【你是幽灵吗？】

        【我还活着，肚子也很饿。】

        不过也有可能对方自己还没意识到已经死了，木川以前看过幽灵出现的电影和电视剧。

        雪上继续出现着文字：【我这里现在是大正xxxx年12月31日12点15分，你那里呢？】

        【我这里也是。】

        【看来时间也是同步的。】

        对方可能也考虑为什么在同一场所却看不到她，比如说两人的时间不是同步的，这样的话虽然事情挺奇怪的，但可以解释为什么眼前看不到人。

        但是她们不仅在地图上的同一位置，而且日期，连表针的位置都一模一样。这下子就更奇怪了，就像电车停运出现混乱一样，大雪让维持世界运转的的某个东西失灵了？

        木川唯站在原地沉思，这时候有谁戳了她一下。

        抬头一看，又是那个男人。

        “你好烦。”她说。

        黑发青年歪了外头：“我不烦。”

        木川一下子懂了，他之前说的“你很烦”原来是指“你的心情很烦躁”这一层意思，不是在骂人。问题是他说话的语气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况且她也不想明白，感觉自己就像什么外星人的随身翻译似的。

        “干什么。”她没好气地问。

        “你在做什么？”

        “你没长眼吗，线上交友。”

        木川的态度恶劣至极，她以前对这人起码还会保持基本的礼貌，现在干脆唇枪舌剑，说话都带刺。

        “我看见你在雪上写字。”他说。

        好的，这种态度他都没意识到自己被讨厌了。不愧是你，富冈义勇。

        木川唯盯着天看了一会，试图平复心情。趁机思考起这次的事件——虽然在同一座城市里，但也不是说她们所处的世界就是一模一样的。比如说刚才便利店店门开关的次数就有差别，有轨电车停运后放置的位置可能也有不同，所以鞋迹的主人才能直穿车轨，在车下面的狭窄缝隙留下鞋迹。道路、拐角的位置、设施的场所等等大概的地方都像双胞胎一样相同，可是在细节上，比如说行人的举止，是有着差异的。世界虽然很相似，但可能分别处在好像平行世界那样的有着细微不同的地方。

        平行世界这个词出来的时候，木川唯恍然大悟。

        对啊，是平行世界！

        她明明应该是最了解这个词的人才对嘛！刚刚怎么没有一下想到呢！

        咯吱……

        雪发出了声响，一直停留在那里的鞋印开始动起来，咯吱咯吱咯吱，雪面上快速出现了印迹，“它”跟着木川走向邮局的后方，那里是一片崭新宽广的雪地。

        木川唯用在树丛里找到的铅笔长的树枝在雪面上写起字来，这样手指也不会那么冷了。

        【我们可能在平行世界。】

        【什么是平行世界？】

        她在雪面上画了一幅平行世界说明图。从左往右画了一个箭头a，从上面某个地点分出了一个枝节形成和箭头a平行的箭头a''。

        【我和你所在的地方可能是分支后的世界。】

        她在两个箭头旁加上了些解释，箭头a代表她所在的世界，箭头a''则是鞋迹的主人所在的世界。

        “我们所在的现在，是存在于许多选择点的尽头上的。”木川一边画一边随口和富冈义勇解释，“早上你吃早餐和没吃早餐的世界；选择吃年糕或者吃米饭的世界……”

        “我吃了鲑鱼——”青年试图打断。

        木川唯深呼吸一下，表情愈发漠然：“在每个选择点上选择一个，没被选中的世界就会消失，一般的话应该会这么想吧。但如果试着转换一下角度，没被选中的世界没有消失继续存在的话会怎么样？如果出现了早上吃早餐的世界和没吃早餐的世界两个时间轴的话会怎么样？”

        为了方便，她只画了a和a''两个箭头，考虑到在每个选择点上时间都会发生分支的话那么箭头就会有无数个。

        而且不光是她们，地球上所有生命体的选择点也都应该考虑进去。不对，宇宙中所有电子的轨道只要有一个发生偏离那么时间就会发生分支吧。

        世界就像用吸管向水里吹气咕嘟咕嘟产生无数气泡那样不断增幅，而木川唯和鞋迹主人所在的就是其中相邻的两个气泡，积雪不知道什么原因把她们的世界联系在了一起。

        【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木川唯想了想，写道：【是简单的事情吗？】

        【我想让你去一座公寓，我带你去】

        【为什么】

        【那里可能有叫わたなべほのか的人】

        【那是谁】

        【那是我】

        【我明白了】

        【那么跟我来】

        由于没法一边走路一边在雪面上写字，所以木川唯呼着白气朝公寓走去，前方是一连串的脚印，可以听到对方踏雪的声音，可是那里谁也没有。

        わたなべほのか这个名字应该是女性的，但是不知道她的具体年龄。

        【你看看205号室的邮箱】

        公寓楼梯旁设置着集体邮箱，205号室邮箱的名牌上写着文字，木川只过了10秒左右的时间就确认完，鞋迹来到她的旁边。

        木川在雪面上写着：【邮箱上是なぎさ】

        【那是谁？】

        【渚（なぎさ），我写的不对吗】

        【我不认识那个人】

        【这里是你家吗】

        【是的】

        奇怪，木川唯左右看看，所有邮箱里面都堆满了贺年卡。她从205邮箱里拿出一张看了看，上面收件人的地方写着“近藤孝行先生、渚小姐”。

        这不对。

        她干脆扫视了一周，目光从每一个邮箱名字上掠过，最后停在207上：“渡边。”

        找到了。

        但是雪地却再也没有出现文字，平行世界的联络似乎断开了，木川又在地上写了一句【渡边穗香小姐，你迷路了吗】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木川的身后站着一名女性，她正在认真地看着之前写在雪面上的文字。

        【这里是你家吗】

        【是的】

        【渡边穗香小姐，你迷路了吗】

        那是一名穿着黑色和服，40岁左右的女性，打扮十分朴素，给人的印象就好像是附近散步的人走过这里。苗条的身材、秀发留在后面露出修长的脖颈，就像是芭蕾舞教室或者什么地方的老师。

        “ほのか……”

        她嘀咕着，她好像习惯说出这个名字了，她是渡边小姐的家人还是熟人？她两眼看着木川好像有什么问题要问。

        “有人迷路了，所以我就把她带到了这里。”木川说。

        “把谁？”

        她的眉间出现了几道皱纹，与其说她在问木川倒不如说她好像在忍着痛苦。少女把视线转向雪面，雪面上写着“わたなべほのか”这个名字。

        女人慌张地问：“穗香迷路了？”

        木川不知道如何回答，迷路的是存在于平行世界中的渡边小姐，要是问这里的わたなべほのか的话，那她肯定没有迷路，而且也不认识她。

        要是这样的话就麻烦了，趁事情变复杂之前，她最好赶紧走。

        “那我先告辞了。”

        木川朝她低下头，刚要从她旁边穿过的时候——“请等一下。”

        女人弯下腰来，有手指抚摸着雪面上的文字，她注意到旁边的鞋迹，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见到了穗香？”

        木川没法肯定也不能否定，很难说那到底叫不叫“见到了”。

        女人朝她说道：“我是穗香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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