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53.竹笼眼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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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门炭治郎第一次知道,原来对话完全偏离正轨也能吵架,从山上一直吵到山下的两人给他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
“你的招式一点都不帅气,什么兽之呼吸啊,根本没有光焰奥义·幻魔绝息银河星爆厉害!”黑发红眼的少女如此说道。
“不可能!我的兽之呼吸可是有十种类型!!”野猪头套少年如此反驳。
“那还不如我的超究极连斩万雷黑阳枪,它能变出三十种形态!怎么样,听起来就超级帅吧!”
“哇啊啊啊啊啊可恶——”
在听完之前,人类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会遇到多么幼稚的对白,就像在同彼此的灵魂对赌,两张美人脸下埋藏的究竟是谐星还是傻瓜,大正自由主义的理想在争吵中得到迸发。
灶门炭治郎:“……”这两个人恐怕心理年龄加在一起不超过十岁。
他默默耷拉眼皮,无语地看着伊之助和木川围着他们打着转互怼,简直像两个吹嘘“我爸比你爸厉害”的小屁孩。
我妻善逸也觉得头有点痛:“那两个人……是笨蛋吗?”
炭治郎点头附和:“是笨蛋啊。”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黑发少女的背影,她已经从咬着菠萝糖挑衅发展成了和伊之助互相丢石子,下巴扬得高高的,完全就是个普通的幼稚小女孩。
“你还不会念我的名字!”
“不就是纪吉川(顿了一下)纪川……唯!yui对吧!我记得写法!!!你才是傻子傻子——我早就会了!你的名字一点都不帅!”
唯……吗。
虽然之前就听炼狱先生说了,但这个有点可爱的名字,念起来软绵绵的,倒是和那个少女不太相符,她应该更适合“凛”“透”“澈”“普”之类偏中性的字眼。
“姓氏还是错的!你没有一点长进好吗我白教你了!快付三百日元补课费!”
“不要!!”
噼里啪啦的小石子在善逸和炭治郎两人头顶飞来飞去:“……”
“再说了,世界上只有一个的我,才能担得起【唯】这个名字。”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不知是由于唏嘘还是微笑,鼻翼的阴影仿佛兆示着暮色的急速降临,狂气又跋扈。
“不是很酷吗?”
多么傲慢的女孩啊。
宛如置身于鲜花腐烂的温室花房,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团团簇簇,深藏着不祥的、世纪末的美丽。
“……真厉害啊。”炭治郎听见善逸小声嘀咕,“闪闪发光的。”
木川她,好像偏偏就有本事让人觉得危险也是美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呢,那些研究心理学的专家们真应该把她当作人心清洗机器,还要贴上标签,注意使用方式和用量。
“伤口,你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吗?”
红发少年小心翼翼地问她。
“伤口?”木川唯顿了顿,反应过来,“那都是一天前的擦伤了。”
一天就全部愈合了吗?她究竟是——
“那个……”
灶门炭治郎时常面带微笑,然而只有露出湿润的粉红牙床时才是真正在笑,其余时刻几乎都是良好家教的表现。他抿着嘴唇,微笑只是出于礼貌,没有别的意思。
“我能问一下,木川小姐和猗窝座…不方便的话可以不回答的、我是想说……”
在场所有鬼杀队成员的呼吸好像都停顿了几秒。终于有人去问了吗?一瞬间,他们的心底同时浮现出这个想法。
木川唯扔掉手中正在摆弄的叶片,饶有兴趣地端详了半天右侧的腊梅树,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这让他们愈发紧张。她终于把视线挪过来,纤秀的蛾眉和嘴唇透着漫不经心:“知道不方便还问这种话,炭治郎,你是在故意找茬吗?”
生气了。他说错话了吗?
“啊,对不起——我——”红发少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不再游刃有余,属于15岁孩子的紧张和内疚溢出,“很抱歉冒犯到您。”
连敬语都出现了。
可是明明她和伊之助说话就是那种没大没小的语调,和善逸也是随意的感觉,连炼狱先生和富冈先生都能和她正常相处,为什么轮到他就是这种态度呢?
她很讨厌他吗?
灶门炭治郎忽然感到一阵委屈,就像有人在他鼻子里捏柠檬,眼眶也酸酸的。他咬着嘴唇,使劲把这种情绪咽下去。
为什么非得针对他啊木川小姐!
于是直到山脚,整个队伍都没人说话。连不会看空气的伊之助都沉默,最后还是那个叫三浦的小女孩说了一句“现在已经很晚了,各位在我家休息后再离开吧?”
三浦家的宅邸就在路口,传统的日式和院,还带有大大的花园,多余的房间本是用来作为民宿,现在拆掉了门板整成一间大通铺。
三浦夕香里的母亲是那种传统的家庭主妇,见到一群人鱼贯而入却没有多问,接过炼狱杏寿郎递过去装着钱币的小袋子,她沉默着鞠躬后便不再出现。
由于出现了尴尬的冷战状态,其余几人纷纷避开雷点,生怕殃及无辜,只有富冈义勇傻傻地问木川:“你为什么不走?”
真是牛逼啊水柱先生。
“去哪?”木川唯反问。
“你又不是鬼杀队的成员。”他说。
“我不能留下来吗?”少女转过身去问三浦。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孩似乎是被吓到了,胆怯地躲在门后小声开口:“没…姐姐可以住在这里的。”
这种威胁似的发问输出得个性分明,灯光下即是温柔的撒旦也是流氓社会的刺青,未来令和时代的保护费文化提前注入大正。要是某个杀手家族的三少爷在这里,恐怕还得夸赞一句“哟,你终于像个反派了”。
只要摆出的恶人嘴脸足够张扬,整个空间散落的都是黑发少女四分五裂的好人缘,苦心经营的反派人设也瞬间有了内味。
谁看了不说一声“你真坏”?
坏人头领木川唯趾高气昂地离开饭桌,现代青年的邪性和恶意仿佛都被代言。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就像被蛇咬过从此看到绳子都敏感到应激,想必之后提到木川的话题都会变得小心翼翼。
留下一地鸡毛后,罪魁祸首端着整盆小金桔坐在后院廊沿打发时间。值得一提的是,小金桔满满当当都是六个人的分量,现在全进了屑反派的肚子里。
气不气?憋着呗,还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还不能绕着走?
谁都不想来触霉头,于是早早洗漱完毕躺上榻榻米,估计入睡前还要再把红眼睛姑娘拉出来在脑子里的虚拟空间这样再那样几十回合。
等到月亮静静高悬,吃小金桔的少女终于抱着碗赏完夜景,伸个懒腰慢条斯理地往北面的房间走。
远处别人家的田间偶尔看见刚刚睡醒觉的水牛,它忽然从水田里站起身,挂着泥浆的脊梁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还有许多松鼠在院外的树枝上跳来跳去。从远方的地平线涌起的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月亮,靠后边的树林,正对着黑云的下面,似大雾迷漫,笼罩着黑暗的庭院。
闪着反光的刀刃正对着角落的木箱,小小的手心捏紧刀柄的力气大得惊人,带着一发入魂的气势,直直地向着目标物捅过去。
——然后静止在半空。
徒手接刀刃的木川唯好整以暇地望着对方,黑暗中,乌云投下的阴影陆陆续续经过来者的脸,黑眼睛的孩子紧紧握住刀柄,还打算往外抽。
锋利的长刀刀刃被牢牢攥住,再也不能前进后退。
“为什么?你不是讨厌他们吗?那就不要阻止我!”
乌云流走,三浦夕香里圆圆的脸上,一双愤恨的黑眼睛像是墨水。木川唯夺过刀,拎着她的衣领就扔到了庭院的灌木丛里,动作轻松得像是在扔垃圾。
灌木丛紧临水池,池水浑浊,石阶的最下层已看不清,池子已被水苔染成了绿色,水草缠绕,上面又覆盖了一层银色的小水泡。
木川翘着脚坐在水池前,打了个哈欠。
“我在做的,是正确的事情!”三浦夕香里大喊。
“别嚷嚷,那边隔壁房间的人醒了很难解释。”木川唯懒洋洋地说。
“哼,那些人随便哭一下就能骗过去,反正他们也不会相信你的。”小女孩扬起脸,之前唯唯诺诺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狰狞的傲慢。
“教一下我啊,这种恶人脸是怎么做出来的?我每次都不能很好地摆出来,有点苦恼。”
木川唯在很认真地烦恼:“尤其是那种明里暗里针对某个人的气场,我模仿了一下,不太行,没有你那种感觉。”
“什么?”
“你不是一直在看我吗,上山遇到的时候就在瞥我,下山的时候也是,明明很讨厌吧,还要故意装出喜欢的样子,辛苦了。”
“啊,是的,我非常讨厌你!”
被戳破内心,小女孩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你这种仗着长相就任性的家伙太恶心了,就该被鬼杀掉,活着就是错的。”
“那你怎么不用刀捅我?”
“哈、我又不傻,你和这些人一看就关系不好,我把那个箱子里的东西杀掉,他们只会认为你是干的。”
“还挺会啊。”木川漫不经心靠着水池,歪着头:“年纪轻轻就想这么多,不累吗?”
“总比你好吧,你这种人——喜欢看别人的不幸,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恶心死我了!什么啊,那种高高在上的脸,你以为你生得好就能鄙夷其他人了吗!錶子!你去卖春我祝你生意兴隆,扭屁股一定很在行吧,你妈生你的时候一定把胎盘扔了才生下这么个贱货——”
木川唯把扑过来的小女孩手里的另一把刀踢开,然后反手对着她的后颈一敲,面无表情地看她晕倒在地上。
被剥夺的爱恨都是反派故事里的常客,众生平等不分时代,三浦小妹妹能将异性的共情软化,夜半三更才发现下面藏匿的全是妈字辈的语言文学。
当含蓄的小妹妹用温柔的手指拿刀捅人,这种胡逼劲就注定了这一晚将谈得不好收场。免费的小金桔确实很香,但只要站在当事人的角度想想,就会发现弥漫的全是喜事丧办的气场。
“什么玩意儿。”
反派主角此时感叹,因果循环的报应在乱七八糟的破事里悉数应验,敢做的不一定敢当,她还得思考明天怎么解释这一场“倚强凌弱”的戏码。
木川唯走到北面的房间看了一眼,角落的木箱依旧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那,她打开来,真正可爱的灶门家小妹妹就抱着膝盖睡在里面。
“祢豆子……还不如叫睡美人。”自我调侃的超级反派顺手把洗完烘干的棕色羽织披在对方身上,算是物归原主了。
大正时代就有屎尿屁的脏字文化,这倒是挺新鲜。腼腆的小女孩换张脸能骂得你思考人生,就跟令和时代的人一样既奔放又内敛,一面逢人就说自己社恐,一面在网上展现自己最癫狂的放纵。
木川唯继续抱着碗坐在廊沿上,从庭院竹林的间隙可窥见水池对岸的绿色和翻卷的云团。看得时间长了,那些竹林仿佛竖起的帘子,将景色细分成了奇妙的细长图案,形成了一幅云彩与夜晚的壮丽外景。
碗里还剩一个金桔。
——“喜欢看别人的不幸,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倒是有几分道理。因为人类的本性就是幸灾乐祸、趋利避害。支撑木川自己走下去的动力或许就是他人的苦难,这让她觉得自己曾经至少被爱过,比其他倒霉鬼好多了,这样的对比让她感到无与伦比的幸福。
可一旦见识到真正的白昼,那么她抱在怀里的仿品夜明珠就毫无意义。
黑发少女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在便利店买的草莓糖,拿起它对着月亮看了看,又非常宝贝地紧紧攥在手心。
——突然,举起的手腕被人抓住了。
她的手掌下意识松开,草莓糖顺着掉落在檐廊上,滚着滚着,滚到来者的脚下。
“都受伤了就别用力握着。”
对方借着月色仔细打量她被刀刃割开的掌心,深深的血口甚至快要能看见骨头,鲜红的血迹沿着她的手心流到手背,滴答滴答地坠在土里。
月光又从云层下跑出来,照亮了来者的玫红色短发。
他的力气很大,木川本来想抽回手,但是似乎不用能力不行,她又懒得因为这种事情动真格,于是就任由对方坐在旁边,拿着药粉和绷带替她包扎。
黑发少女的脑袋靠在檐下,好像在赏月。但事实上,她的红眼睛聚焦在地平线尽头的某一点上,映入眼中的却空无一物,不管是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是远处酒馆传来的笑谈,都被某种无形的隔膜阻挡在外。
风与花瓣交汇在一起,透出模糊的空间轮廓,仿佛融进苍茫夜色,少女的发色越发黑得浓郁。
两个人都沉默,只有裹绷带时窸窸窣窣的声响。
“啊,那个小姑娘晕倒了,叫什么来着。”木川忽然打破了空气,不经意提起,“什么三院夕莉的,还是三井夕阳——我看她不顺眼,所以把她打晕了。”
灶门炭治郎没有接话。
“没事吗?居然没事啊,那我多补几脚你也无所谓吗?”她来劲似的,兴致勃勃地说。
少年忽而叹了一口气。
他松开她的手腕,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在暗处有点发紫。他紧紧盯着她的脸,眼神带着点无奈:“……你非得这样说话吗?”
“我也觉得。”木川唯认同道,声音感慨,“这大概就是成熟社会人的魅力吧。”
“一般成熟的人不会自己说出来吧…”
他没忍住吐槽,顿了顿,无奈地笑起来:“唯小姐,谢谢。”
“我可没做什么需要你道谢的事情,别给我戴高帽子,你是想捧杀吗?我绝不允许——”
黑发少女还在一本正经地说话,结果突然噤声,比她小两岁的少年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轻轻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
砰砰、砰砰,心跳声传来。
木川唯:“……”
搞什么?月下搂搂抱抱的,是想上明天的新闻报纸头条吗!版面和标题她都想好了,就叫《年下要闻!深夜绽放的禁忌之花!》
木川好言规劝:“你这样会受到道德谴责的,再进一步就是犯罪,警局就在前面的路口。”
对方并不算宽阔的胸膛震动了几下,大概是在笑吧。
“我大概能明白,为什么炼狱先生总是看着你了。”他轻轻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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