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男人的约会

那晚见过朱厚照回去后的朱宸濠一晚无眠，这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并打定主意他日后要更谨言慎行才可以，不管朱厚照日后如何看他待他，只要他没犯有大的过错，即便他是太子也拿他没办法。

        假以时日，天下人的民心和声望将是他最牢靠的保命符，所以他绝不会坐以待毙。

        恰好朱厚照还不愿回京，只要其它势强的藩王闻讯派杀手而来，他会非常乐意助他们一臂之力。

        「在那之前，就让我如你所愿地好好看清你的真面目吧——朱厚照！」

        白天的朱厚照和以前的他没什么区别，好学之余亦有着贪玩的天性——课上听得认真，课后玩得没心没肺，犹如拒绝长大的半大孩子，看着毫无城府和心计。

        眼见坐在人堆里一脸认真地听他谈“医无定方，学无定策”的朱厚照，朱宸濠有点怀疑自己昨晚莫不是真的碰到鬼了？

        而且他和不懂比试赢了的时候，每一次喝彩声和拍掌声最大的就是他，看着还一点都不像装出来的……

        反正一时半会，朱宸濠也难以看清朱厚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了日后能知己知彼，他只能吩咐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日夜轮番监视和打探有关朱厚照的人和事，从各种琐碎的日常情报中分析他的为人及处事方式。

        然而一周过后，朱宸濠只得知如今的朱厚照武功大有长进，因为他每天都会在金阁寺旁的河边或打坐或练武。

        其它的，就只有他曾在龙凤店打杂，现在在金阁寺里打杂，而且不知何时学了一身的杂学，诸如摇骰子、厨艺、琴艺、唱戏……

        他一储君，留在这就为了干这些下人的活当？——这不可能，在他身边的可是那个自觉聪明绝顶的不懂，和皇上曾经的心腹“毛将军”，他莫不是要收买这两个人的心。而这两人，又不知肩负着什么样的皇命……

        呵，难怪现在化名“无休”的毛将军此前无视了他的拉拢；还有那个应墨林，都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如此，太子执意逗留此地就不难解释了。

        看来，现在的朱厚照还真是不简单啊。他既能做到屈尊降贵的大隐隐于市，也能为礼贤下士去做那些下人的杂活。

        还有，他还当着他的面戳穿了他的伪装——每每想到这个，朱宸濠就觉得来气。

        对不懂和无休那样的人他朱厚照都能隐忍礼待，为何却偏偏对他连假意逢迎一下都懒得做。明明那么多人都觊觎着他的皇位，理所当然的事在他眼里就那么上不得台面？何况，这皇位本就是太宗亏欠他们宁王一脉的！

        ……不行，要是被这样的朱厚照掌握实权，他要想推翻他就难了，必须在此之前就除掉他。

        可他是担着皇命来的，要是朱厚照出了什么事，不管是不是他动的手，他都会被治罪，所以要动手必须慎之又慎，还得想好脱罪之法。

        在那之前，他得想办法降低朱厚照的戒心。可要怎么做呢……是人就会有想要的东西，就连那个不懂不是也想追求李凤么，他朱宸濠就不信了，这朱厚照会是个无欲无求的例外。

        这一日，是朱宸濠来到梅龙镇的第九天，恰逢镇上的赶集日，也是观自在书院的休沐日，为了探明朱厚照的弱点，朱宸濠决定亲自出马，所以他一早就等在金阁寺门口。

        然后毫无意外地，把吃过简易早餐第一个出门的朱厚照惊得一愣：“宁王殿下，你这是……”

        眼前的宁王身着浅绿外袍、绢白绣暗纹的中衬，发冠亦是做工考究的镂空雕花白玉，还有同色的飘逸发带，腰间是暗绣金银的浅色革带，腰侧挂着白玉双鱼佩，手上则拿了一把纸扇兀自扇着。

        普通人穿上这么一身估计一副纨绔子弟的斯文败类相，可身为习武之人的朱宸濠这么一穿，身板周正端方、眉目间尽是英气和骄傲的他，就显得贵气逼人的同时还多了几分君子的温润如玉。

        “朱公子，我是来邀你一同出游的。”

        朱宸濠“啪”地一声合上扇子，对着朱厚照就是一拱手，微微而笑的儒雅模样让后者简直如沐春风，同时亦让他觉得不甚习惯地退后一步。

        晨曦下，朱宸濠的面目美好得仿若在发光。

        “那个…你穿成这样，找位美丽的姑娘陪你同游应该更合适吧，你看我——一身的粗布衣着，你也不怕我堕了你宁王的身份和声望。”

        虽然朱厚照很高兴大美人来邀他出游，但同时他也暗自亚历山大，皆因他是个恶俗之人，还是那种一不小心就恶意满溢、精神病发作那种，特别是在他死过两次以后，他的自制力好像越来越差了，他怕自己把持不住会对美人伸出罪恶的双手。何况这美人本身接近他还目的不纯，他作起恶来都不会有罪恶感的哦。

        “就因为你穿成这样，才符合我想要体察民情的形象吧，不是公子你说做戏要做全套的么？何况，‘朱公子’你即便布衣加身，身段容貌亦属上乘，普通百姓又怎么能和你相比呢？”

        “你这话的意思不是前后矛盾了吗？”虽然这样吐槽，朱厚照却先一步朝街集方向走去，而后者自然不愿落后地紧随其步。

        “做个样子而已，何况其他人怎么想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更在意的是公子您到底是如何看待我的。今天我们有的是时间，不如公子你详细与我说说。”

        “在那之前，你能直接叫我化名‘朱正’吗？‘公子公子’的，我听着膈应。相对的，我也直接叫你‘宁王’好了。”

        “悉听尊便。”朱宸濠言语间对朱厚照始终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节，好让后者觉得他绝不是在谄媚，却也不失王家的修养与礼仪。

        “既然今天是你邀请的我，那你可得做好给我到处结账的心理准备，毕竟我已经当穷人好久了。”

        “只要不是殿下刻意为难，我想我带的银两应该是够用的。”

        “也就扫荡一遍街头小吃而已，用不了你的几个钱。”

        “哦，殿下好兴致，恰好我也正有此意。”

        ……就这样，两个大老爷们、勉强也算个约会的游街之旅开始了。

        两人东看西逛，朱厚照不自觉地感概一番此地民生的繁荣昌盛，而朱宸濠打蛇随棍上谈及大明其它地方的民风民情，其脸上难掩骄傲地说着他在各地的所见所闻，一时之间，他甚至都忘了自己今天来找朱厚照的真正目的。

        “……殿下，你是不知道贫瘠之地的百姓有多苦，加之地方官员多腐败，近几年以来天灾人祸频发，很多百姓连饱饭都难以吃上，各地官仓和藩王的私仓还因私心占粮不放，真希望殿下继位后能想办法改变这一现状。”

        朱厚照只听得一阵头大，以至于都忘了宁王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在装模装样而已，皆因他不久之后就得回去背负起天子的职责，朱宸濠的话让他切实地意识到自己日后将要背负的重担是何等巨大。

        见朱厚照的神色明显变得凝重，并似在深思着什么，觉得目的已然达到的朱宸濠笑意愈浓地继续道：“其实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万事皆有解决的办法，再不济，不也还有我和一众下臣为你分忧么。”

        “皇叔有心了。”回过神来的朱厚照似笑非笑地斜睨着朱宸濠：“如果我能顺利登基，要不要我封你个钦差大臣来当当？”

        “殿下说笑了，大明的藩王不得参政，微臣的话你听了能记在心里就已是百姓之福，其它的微臣就算想图谋，也得微臣有那个福分去消受。”

        “哎哟，皇叔你就放心吧，我这人也只有对自己才狠得下心；至于你，只要不逼得我太过，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特别还是皇叔这样惊才绝艳的大美人，杀了岂不可惜。”

        朱厚照目光轻佻地扫视过朱宸濠的全身上下，最后停在他嘴角下一点上，欣赏玩味之意明目张胆。

        身姿容貌皆卓绝的朱宸濠早已习惯旁人对他投以的各种目光，这会儿他还在消化朱厚照刚才所说的话，待他对“大美人”三字回过味来后，刚好对上朱厚照那堪称贪婪地盯着自己脸的目光，朱宸濠脑内霎时有什么东西倏地炸开了：“朱厚照，你别欺人太甚！士可杀，不可辱，你内里到底还有没有皇家子弟的礼义廉耻？你不自重有辱可是当今皇上的英名！真以为我不敢拿你怎么样吗？把我惹怒逼急了，我不介意与你来个鱼死网破！”

        “我不过夸你是个大美人而已，皇叔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你这个样子，就算我原本对你没那个想法也会变得有那个想法哦～”

        朱厚照被朱宸濠的反应彻底逗笑了，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以致于他左眼底被凸显的泪痣无端多了几分惑人的意味，可他脸上洋溢着的明明都是神采飞扬的少年意气，无半点故意恶心人的矫揉造作，阳光灿烂得让人见之便难以忘怀。

        见朱厚照如此模样，“放肆”二字终是被朱宸濠生生吞回肚子里，改而狠狠地咬牙切齿着用杀人的目光瞪向这个无礼的竖子，好半晌才剑眉倒竖地回以生硬的调笑道：“‘美人’二字微臣受之有愧，倒是殿下你的笑颜，真是让人见之便忘却人间其它颜色啊。”

        话说，朱厚照那泪痣的位置是不是和以前有所不同，而且还变得比从前明显许多，莫非他的记忆也有出错的时候？

        “啊？”而朱厚照闻言，脸上的笑容当即消失，这变脸的速度堪称吓人，“我真有那么好看的话，岂不是和皇叔更为般配了？”

        “你……简直无耻！”朱宸濠被不要脸的朱厚照震惊到了。

        事实证明，要脸的永远都斗不过不要脸的，所以朱宸濠决定再也不给朱厚照好脸色看了，反正他刚才都说了不到迫不得已都不会伤他性命，看在他是文武全才的“大美人”份上…一想到这个，朱宸濠就气得心血翻涌。

        此时他们已信步来到郊外竹林，越想越气的朱宸濠怒视着朱厚照直接捏断了一根竹子，旋即便想甩手远离这个不知何时变成痴儿的未来太子。——说不过他还躲不起么？

        朱厚照也不阻拦，而是冲他的背影无悲无喜道：“朱宸濠，帮我找个有道行的修士，或是有能耐的奇人异士。”

        后者虽然暂时驻足，却头也不回：“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吗？”

        朱厚照闻言无奈苦笑：“如果非要这样你才帮我找的话，就算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吧。”

        朱宸濠觉得朱厚照的话有哪里不对劲，可一时之间他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最终他还是放弃深究地疾步离开了。

        朱厚照感叹着美人连背影都是仪态万千、赏心悦目的，一时又没忍住地嘴贱扬声道：“皇叔长得那么好看，‘美人计’真的不考虑一下？”

        耳力极好的朱宸濠差点没走稳地一个趔趄，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恼羞成怒的他猛地将内力灌注手中的折扇，再迅如闪电地转身掷向朱厚照脑门，恨不得将这无耻之徒当场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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