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被虏

“少爷，那边那些花灯看起来都好好看啊！”明月兴高采烈地指着花阵另一头侧巷的花灯摊说。

        那边有几个卖花灯的摊子，上面摆着的荷花灯、牡丹灯、菊花灯……等等，盏盏花灯都做得维俏维妙，远看就像真的花朵一般好看。

        “我是不要了，买了院里也没地儿挂。你们要是喜欢就去买，我出来前不是给你们银子了吗？去去，快去。”

        “那少爷，我们一起过去？”

        长乐晚上走得有些累了，对二人说：“你们去吧，我在这再看一会儿灯谜。”估摸是因为头彩已经被拿走了，灯阵里的灯谜就都被拿了出来，让看热闹的众人一起猜谜底。有些个儿谜面着实好玩，长乐看得也津津有味。

        “那——那奴婢们去去就回，少爷你千万不要乱走！”

        “去去，我又不是三岁小儿。你们快点去吧，待回来后，明月你就去寻小梁子，让他拉着车来接我。”

        长乐慢悠悠地看花灯猜灯谜，走到一排花灯尽头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

        烛光明明暗暗，人声高高低低。不远处阴暗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车上没有马夫，周围也没有人，从这边看去，只能隐约看出一辆马车的轮廓，连前头的马匹都静静立着毫无动静，这一份安静与整个喧闹的长街格格不入。

        之前长乐从这个巷口经过两次，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它的存在。难道是在她看灯阵热闹的时候来的？但她不记得刚才有马车从这里驶过啊，奇怪了。

        “让让，前面的人别挡路！”

        是刚才那位杨公子身边的一名小厮吆呵斥道。

        长乐看了一眼这摇扇装风雅的杨公子，心想这人不仅心胸小，还眼高于顶，也不知道是京城哪家的无用纨绔。

        算了，她一无权无势的外放公主，何必跟这种纨绔子斤斤计较呢。长乐正准备让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鬼使神差般，仿佛有人将她的双脚按在了原地，不能动弹。在一刹间，仿佛整个喧嚣嘈杂的长街都消失了。渐渐地，整个烛光绰约的花灯世界也彻底消失了。全世界仿佛在她呼吸间沉寂黑暗了下来，全部的光都凝在了那人的身上。

        那人走的每一步脚步声都在叩打着她的心弦，搅乱了她整个心田。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花灯都将烛光给了那人。他全身都裹在黑色的大氅里，夜色遮住了他的脸，只隐约露出了下巴，薄薄的双唇微微抿着。

        只一个下巴，她就认出了他。

        这人曾在她心上住了整整十年，却从未好好看过她一眼。脑子突然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想不起，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地方的庙会，全身仿佛被定住了无法动弹，直到他漠然从她身边走过，眼神一瞬都不曾停留。

        秦展从光影中走过，未出一声，周边的人却自动避让开，连刚嚣张跋扈的杨公子及随从都不敢再出声。

        长乐知道自己应该若无其事地走开的。这一世，他们不相识。只是双脚却不受她的控制，一动都动不了。

        他在马车旁边停住了步子，没有立即上车。

        长乐感到对方似是看了她一眼。但这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打断了。

        心里自嘲，秦展怎会注意到她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男孩。前世，她贵为公主，是他的妻，也不能多得到他一眼。

        有人为秦展掀开马车的车帘，他上了马车。

        车轱辘开始缓缓驶动，从长乐的面前擦身而过。周遭的世界才渐渐回到她的眼里，人声又开始了喧嚣，烛光绰约，她的脚也终于能动了。

        明月、冬菊找到长乐的时候，长乐还在发愣，她们喊了好几声长乐才回过神来。

        “少爷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冬菊有些不安，看公主这面色发白的样子，不会是她与明月不在的时候，被什么东西给惊吓到了吧。

        明月同样也感到惴惴不安，手里提着的兔子花灯瞬间变重，早知如此，刚才她和冬菊就不应该离开公主半步的。

        “让小梁子把车拉过来吧，我们回去。”长乐轻声说道，情绪有些低落。

        小梁子的马车停在长街的另一边，明月应声前去唤人，而冬菊则留在长乐的身边一同等马车拉来。

        长街一处昏暗潮湿的巷子里，有三名身穿褐色劲装男子正偷偷摸摸躲在黑暗中商量着什么事情。

        “可看清了？”一络腮胡男子看着另外两人问道。

        “看清楚了，错不了。”其中一年轻男子道：“今天那小姐穿着绿色衣裳，这种官家小姐又都长得都白白嫩嫩的，很好认。我刚确认了，她后面就跟着俩小丫鬟，手无缚鸡之力的，一点用都没有。”

        “那边的人都安排好了？”

        长相木讷老实的男子开口道：“都安排好了，等我们这边一动手，他们就趁乱掳孩子。”

        络腮胡男子点了点头，沉声道：“等会儿老三带人去制造骚乱，老二就趁乱劫走那丫头。我会跟在你们后头，防止有人跟踪你们。现在街上人多，最容易制造骚乱，记住别搞砸了，做好这单，你们哥俩就有银子讨媳妇了。”

        “好勒，老大。放心！”一尖嘴猴腮的男子听到这话喜得笑眯了眼，他刚跟翠花楼一姐儿好上，俩人正好得蜜里调油的，这要是有银子了他就立马把人娶回家，天天待在被窝里不出来。

        三人相视一看，不约而同从怀里掏出一条黑色的面巾蒙住了脸。

        “行动！”带头的络腮胡男子低声呵斥道。

        长乐这边。冬菊隔着人群看到小梁子拉着马车过来了，忙转身对长乐道：“少爷，马车来了。”

        戌时的更声才过，长街上赏灯的人正多，小梁子牵着马车艰难地在人群中向前挪动着，就在这时，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竟从暗处一下子丢了几串大鞭炮出来，这一下子就让满是行人的大街乱起来了。

        “啪啪啪……”

        “啊……”

        长街上的行人乱作一团，马车上的马匹突然被鞭炮声惊吓到，扬起马蹄四处逃窜。

        “啊，我的马车！”

        “啊……谁家的马踩到人了！”

        “救命啊，我的手被踩折了。”

        “大宝、大宝，有谁看到我家大宝了！”

        “爹！娘！呜呜……”

        刚还热闹喧哗的长街早已乱成一团，到处都有人被绊倒、踩踏，还有几个行人被失控的马匹踢到踹伤，哀叫连连，有大人在找走分散了的孩子，还有小孩在混乱中跟父母走失了，被吓得哇哇大哭。

        一时间，鞭炮声、尖叫声、哭喊声，还有马的嘶叫声连成一片，场面混乱不堪。

        长乐被四处乱躲避的人撞了好几下，周围挤满了人，她想往别处挪挪都不成。冬菊紧紧抓着她的手，就怕跟她走散了。

        “少爷……”冬菊从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场面，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别怕……有奴婢在。”

        “啊！抢孩子啦，有人抢孩子！”前面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谁来帮帮我，有人抢了我的孩子！”

        “爹——娘——”

        原就混乱的场面，变得更加糟了。不断有人大声呼救，称自己的孩子被人抢走了，大人的喊声，小孩的哭声，整个长街一片嘈杂。

        不知何时，长乐与冬菊被人群给冲散了。她个子太小，被挤在人堆里只能随波逐流，否则一个摔倒就要任人踩踏，轻则受伤，重则送命。

        太吵了。整个长街一片吵闹声，她根本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只知道推挤的人满脸恐慌。饶是长乐两世为人，遇到这情况也惊慌失措。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太糟了。

        “娘亲……”混乱的人堆里站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正哭着喊着要找娘亲。眼见人群冲散，这小女孩要被推倒在地了，长乐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一把扑了过去，将小女孩护在了怀里。

        小女孩没事了。可在电光火石间，长乐头上的玉簪却在推搡间掉了下来，一头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加之她出色的容貌，让人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女娃娃，而不是男孩子。

        倏忽间，人群里有人伸出后抓住了长乐的肩膀，还用力地将她往外拽。长乐抬头一看，见到一个脸上蒙着面巾的陌生男子用手抓自己的肩膀。她忙用力挣扎，可惜周遭人太多，她根本动弹不了。那人见她挣扎，竟是直接用手去扯她的头发。

        “嘶——”长乐感到头发扯出血了。

        头发吃痛，加上人群拥挤，长乐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这话，想着不如先让这男子将她带出去再说。于是干脆就不挣扎了，跟着人往外走。

        秦展马车刚驶离长街，就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

        “外面怎么了。”他坐在马车中未动，沉声问道。

        马车停了下来。不一会儿回去打探的下人就回来了，“大人，庙会那边乱起来了，有人在街上丢鞭炮，惊了马，到处都有踩踏，还有人趁乱抢孩子。”下人在马车旁回禀道。

        见马车里迟迟没有声响，下人大着胆子试探一下，问：“大人？”

        “派人报官。”门帘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不要以秦府的名义。”

        “是，大人。”

        “赶车。”

        马车陈设简单，内里除了坐塌并无他物，连盏灯都没有。秦展一人坐在黑暗中，望着马车侧帘外晃闪而过的街道陷入沉思。

        今晚这混乱不知是不是冲着他来的。只是他来江洲城是临时起意，根本不会有人提前知道他的动向。

        所以，只是凑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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