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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雪灾


闻着这味道,别说夏国的百姓,就是凤奕的心情也十分沉重。

        大人哄小孩吃饭的时候,常常会说“不吃饭会饿死的”,这听起来像句骗小孩的戏话,实则是天下头等的大实话。

        这么多的粮食,原本可以救活多少的百姓。

        凤凌菲过世的时候,燕国也同今年这样,雪灾严重。

        虚弱的女人躺在床上起不来身,她染了伤寒,又没有银子请大夫,只能生生地熬着。可看似,她是熬不过去了。

        家里的米缸已经空了好几天,病里的女人就连稀薄的粥都喝不上了。她看向病床前瘦瘦的、只会呆呆望着自己的儿子,苦笑了一下,道:“奕儿,娘亲怕是撑不住了,你一个人,要好好活着。”

        那时的凤奕还太小,根本不懂大人说的撑不住是什么意思。他以为娘亲只是太饿了,想吃东西,所以大冬天里,他跑出门去,想去后山上挖些可以吃的野菜回来给娘亲吃。

        后山被大雪完全覆盖着,走在山上根本看不清路,但娘亲饿了,他想给娘亲找吃的。虽然,他也好几天没吃饭了,饿得几乎走不动路。

        他穿着单薄的衣裳在雪里挖着,十个手指头早就冻得没了知觉,但他很幸运,终于在一堆厚厚的积雪下挖出了几棵可以吃的野菜。

        他们不用挨饿了,他们有吃的了。

        等他好不容易找到下山的路时,天都已经快黑了。只是他刚到家门口时,大雪终于压垮了他们住的破旧不堪的土房子。

        房子塌了,就在凤奕的面前。

        随之一同坍塌的,还有小小凤奕心里积累已久的恐惧。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他只知道,他的娘亲还在屋里。

        “娘!”

        当他冲进房子时,正被坍塌房梁砸中的凤凌菲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看到儿子平安无事,她松了一口气,朝着凤奕轻声喊了一句:“娘没事,别过来。”

        “娘——”

        他还是不管不顾地冲到了凤凌菲的床边,宝贝地将刚挖到的野菜递到娘亲的面前,讨好地道:“娘亲你看,奕儿找到吃的了。”

        孩子冻伤的手指头上还沁着血。第一次,凤凌菲不再去想那个负心的男人,而是正眼仔细地看自己的儿子。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旁边扯过一件薄薄的棉衣,缓缓披在了尚且年幼的儿子身上。

        然后,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娘亲没了,娘亲终于不要他了。

        那是七岁的凤奕当时全部的念头。

        他在坍塌的土房子里陪了凤凌菲的尸体整整三日,一步没有离开。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离开了娘亲,所以娘亲才生气不要他的。

        小小的凤奕裹着他娘亲给的那件棉衣,缩在房子角落里一动不动,饿了就啃挖来的野菜,渴了就嚼坍塌房梁上落下的雪块,直到被来巡查的官府挖出来。

        官府知道他娘亲被大雪压死了后,只给他发了两个馒头就将他打发走了。馒头很快就吃光了,没了吃的,他便整日饥肠辘辘走在大街上乞食,只要是吃的就行。乞讨的路上,他在街边见到了很多饿死的百姓。后来,要不是师父找到了他,恐怕那些冬天,他也就成了那些饿死冻死的人之一吧。

        他挨过饿,知道饿的滋味有多么折磨人。一个粮仓的粮食,可以养活多少普通百姓人家,又能救活多少受灾挨饿的流民。

        这些蜷缩在城外窝棚下的流民,他们饿得草根、树皮都要抢着吃,偏偏又缝雪灾,便是想挖草根也难以挖到。百姓已经这么难了,那几十万石的粮食却被人为的烧毁,不管这事是谁做下的,都该天打雷劈。

        凤奕已经认定西郊粮仓失火定是人为的。

        不说京城这十几日都是大雪连天,火根本烧不起来。就是粮仓本身,一个粮仓也是分了好几十处的仓房储存粮食的,一个两个仓房着火,还能说是不慎失火,整片都被烧了,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夏国皇帝为了试探到底是哪个儿子对他下的手,连装昏这种昏招都想得出来,也不怕到时候玩脱了,自己稀里糊涂在“昏迷”中交代了不说,连国家都被这几个儿子弄没了也说不定。

        走到北城门外,这里的景象简直让人头皮发麻。厚厚的雪地上,到处都是灾民,一眼看去,有成千上万的人。可城门外官府搭的,只有几个又矮又小的窝棚,里面密密麻麻挤着人,看上去脏乱不堪。住不进窝棚的只能坐在外面的雪地上,有穿着破旧棉袄瑟瑟发抖的,有目光呆滞在那里坐着发愣的,有饿得没力气躺在雪上不动的,还有冻死了直接被人扔在一旁地上的。

        凤奕看了眼城门,守门的士兵正在搜查进出城门的人。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被守门士兵用长枪给拦了下来,城里已经不许任何流民进去了。

        “行行好吧,给点粥喝喝,我们从北边逃荒来的,已经饿了三天没吃饭了。”一穿着破旧棉袄、面容娇好的女人,双手捧碗,正在求城门口的一个士兵。她的身后,还跟着个穿红色旧袄子,大约十三四岁的女孩。袄子虽破,却不是很脏。

        “去去去,今天没粥发了。”士兵不耐烦道。

        他朝女人挥了下手里的长枪,要是这人不知好歹再纠缠,就别怪他动手打人了。

        “可、可是,别人跟我说,城门口这里有发粥的啊,大人行行好吧,就给我们一小碗白粥就行了,我们已经三天没吃过一口饭了。”女人苦苦哀求道。

        “还白粥,哈哈。”这士兵看了眼旁边的同僚,大笑一声,道:“这女人,她还想喝白粥,给你什么就吃什么,居然还挑挑拣拣。走走走,别在这里挡着爷办差,要找吃的,去那边,说不定有哪家善人会发粥。”士兵随手指了个方向道。

        女人喜不自禁,粲然一笑,道:“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这一笑,明媚俏丽,竟有说不出的风情,一旁的士兵眼睛都看直了。只见她扭身一转,便带着身后的小女孩,往士兵刚指的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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