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八章

“跟上吧。”楚韶秋无奈应下，如今也只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了，倒不是因为惧怕她父亲，而是他了解采绮的性子，若不让她跟着，只恐她会日日焦虑担忧罢了，只要他再小心点，就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好嘞。”她欢快的追上前挽住楚韶秋的手，他明显愣了愣，却也没再说什么，而后温柔的将采绮拉入怀中，以防有马车路过撞伤她。对于他的这一举动，显然她的笑意更浓了，双眸如月牙弯弯的。

        如果这世间有意外可言的话，这一幕大概是楚韶秋最不想看到的场景，一个看上去十分伶俐的小丫鬟搀扶着身旁肚子隆起的夫人迎面朝他们走来。

        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是惊喜，是遗憾，更是解脱。那个他心心念念、爱而不得的汝瑶小姐，如今再次相见，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似乎并没有他想像中过的那么好，满脸的憔悴，对比多年以前那个满面欢喜缠着他要听奇闻趣事的姑娘简直判若两人，现在的她宛如一滩死水，再无生机可言。

        他望着她想张口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像被人掐住喉咙般发不出任何声来。倘若那晚他真的带她远走高飞如何？他不敢想，太晚了，他们都回不去了，如今他的身边又有了采绮和还出世的孩子，就算他对她还残有感情，也不得不放下。

        汝瑶越过楚韶秋的视线，反将注意力转移向了他小心护着的采绮身上，“阿葡刚说见到断袖之癖，我就知道她在说胡话，细看分明是一位面清目秀的姑娘。”

        “夫人好眼力，竟然这么快就识破了我的女儿身。”采绮懊恼的拍了拍头，都怪出来时太匆忙，来不及多加修饰。

        汝瑶浅浅一笑，“这京城最近有些动荡，我见姑娘同样有孕在身，故此上前提醒，小心为妙。”说完汝瑶便唤阿葡一同离开。

        过了许久，采绮敲了敲楚韶秋的脑门，他才反应过来。“夫君，我总觉得你有点怪怪的，你跟刚刚那位夫人以前是不是认识？”她心里莫名闷闷的。

        “怎么会。”他轻抚采绮的小脑瓜，示意她不要多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可是我看你一直盯着那位夫人，魂不守舍的……”采绮小声嘟囔道。

        “可能是她长得像一位故人吧。”

        “是哪位故人啊？”采绮继续追问道。

        “……”

        “夫人，你怎么流泪了。”这一路上阿葡有好几次和她说话，都仿佛隔了一层隐形的屏障，怎的突然就这般了，是不是自己话太多惹她不快又或是因街上看到的那对恩爱夫妇触情生情了？

        “眼睛进沙子罢了。”汝瑶摇了摇头，其实她早就注意到楚韶秋了，同样，也注意到他身边、他的夫人。

        三年前，她满心欢喜地告诉父亲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想嫁给他。谁知父亲只是轻蔑一笑，派了些人盯着不许她踏出闺房半步，准备过段时间和李公子的婚事。

        那李鸠她是见过的，家亲在朝延也有些势力，但可惜是个登徒浪子。曾多次上门提亲，都被她回绝过去，这次父亲这么爽快的答应，想必是能从中捞取不少好处。

        说到底，她也只不过父亲手中靠近权贵的一枚棋子罢了，她想过和秋郎一起远走高飞，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着柴米油盐粗茶淡饭简单且幸福的一生，可就在那个雨夜，她的秋郎却告诉她，他要进京赶考，取得一个好功名再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这世道若真得如他所愿就好了，她祈祷。

        直到父亲送来那身鲜红的嫁衣，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若不从，秋郎的性命便不保。

        成婚当日，她心如死灰，上轿前她偷偷揭开了红盖头，见到他离去的背影，或许这是他们最好的结局，只要他一生平安足矣。

        “夫君，我们来京城也有三月足，那刘某问斩的时间也愈来愈近，你怎么还有闲情雅致在这喝茶。”采绮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盯着楚韶秋，说来也奇怪，这三月来他们除了吃喝玩乐什么线索也未寻，好像他们来此的目的只为游玩一番，不过她心中总隐隐感觉有些不安。

        “莫急，你只管开开心心的，安心养胎即可。”楚韶秋抿了一口清茶，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这天是时候该变了，而他也是时候去会会那多年未见的老友。

        其实他此行并非单单只为处理刘某那档事，这三年来他夜夜难眠，他曾寻思着找一份事谋生，可无论他去哪都没有人敢用他，且每隔几日就会出现几个生面孔前来追杀他，直到某日出现一个武功在他之上的杀手，正当他招架不住时被一名壮士及时救下，他与壮士一同上了龙鸿山，也确实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几个月前他收到了一只箭，上面插有一张带血的字条，要他务必在秋后之前赶往京城，否则全寨人的性命都不保。

        楚韶秋只当是个恶作剧，本想置之不理，谁知没过几日就出现了刘某状告监考官被捕入狱妻子上山求助之事。这不单单能用巧合而言，很有可能是一个套中套，可他没法，不如硬着头皮去看看那个费尽心机想杀他的人究竟想耍什么花招。

        “出来吧，师哥。”

        “呵，你果真来了。”那人冷笑着从黑暗中走出来，紧接着撕掉面上的那层人皮露出原本的可怕且扭曲的面孔，“不过今晚，你就下去陪师父他老人家吧。”

        “这么多年，你的恨意倒是一点都没减少。”楚韶秋冷冷的回应道。

        那人一顿仰天长笑后，用充满怨念的眼神死死盯住楚韶秋，“你可知，我吃了多少苦！只因我生得丑陋，师父便将他所有的绝世武功都传授给了你，最后还把我逐出师门！”

        “这些年来，我苟延残喘，好不容易寻到一份差事，却被当铺老板叫人打了顿赶出来，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认定我偷了钱，结果遇上了她，她见我可怜将我扶起，并给了我一袋银两让我好好生存。她不嫌我脏也不嫌我丑，让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可我没有本事接近她，我便学会了这世间最好的易容术。我知道有一个富家公子看上了她，这是个好机会，我不能错过。我便日日偷偷跟在他身后，直到有日他又喝得醉醺醺的，我这才下了手，从此我披上了他的皮，这世间便再无楚枫，只有李鸠。”

        “但是……”楚枫愤恨的咬了咬牙，“当我得知她爱的人是你，无论我怎么变着法逗她笑，甚至带其他女人回家，她都不动于衷，你就毕竟死！”

        “如今我倒是好奇那日救我的人究竟是你还是真正的李鸠。”楚韶秋装作不经意的问出心中一直以来的困惑。

        “是我。”那狰狞的面孔听到这句话显然愣了几秒，“我救你可不是念及往日的情分，而是想让你体会体会那种眼睁睁看着最爱的人被抢走，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不过，我也想知道，你是如何发现是我。毕竟我自认为我的易容伪装之术数一数二，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你可曾记得你手腕处有一道疤？那日上山的刘某妻子手腕处也有一道一模一样的疤，且那支指引我来此的箭上所留的字条，字迹与你如出一辙。那时候我就在怀疑，一个人无论变成什么样，他的字迹都不会有多大的出入。”

        “我永远记得！”楚枫痛苦的抱着头嚎叫着，“十二岁那年，若不是你这个蠢驴打碎了师娘的骨灰盒！我替你顶罪，师父也不会拿火钳生生在我手腕处烫一个疤，从此厌恶我。”

        “对不起师哥，这句话我欠了你这么多年，可是你当真不知道师父当晚在房中掉眼泪，狠心也在自己的手腕处烫上一个一模一样的疤？他不传授你武功，是因为你从小好胜心强若有绝世武功在身难免惹来祸端。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又怎会害你？又怎会在临终前一直叫你的名字？”

        “不！我不信！休想拿这些话骗我！我告诉你，如今你的女人孩子全在我手上，我若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

        “把采绮还给我。”这一声充满威慑力的命令从楚韶秋的喉咙里发出，布满血丝的眼晴里第一次动了杀气。

        几日前，采绮临产将至，他不知所措，毕竟是男人，对女子生孕这些该准备的杂七杂八的事自是不懂的。只好飞鸽传书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岳父，岳父则传来书信说已命人便好车马来接送采绮回寨产子。第二日他看到都是熟面孔才放心的目送她离开，本想着只要她在自己去会那老友前离开京城就不会有事，谁知路上还是出了意外，都怪自己太大意。

        “还给你？这简直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哈哈……”

        “城外荒庙，过时性命不保，哈哈哈哈……”空中回荡着楚枫的笑声，人却早已消失的不见踪迹。

        “该死。”楚韶秋低声骂了句，随后立即用轻功去追寻楚枫的下落。好一会儿，才发现一束微弱的光，便循着那束光去，那是一座破旧不堪的庙，看上去已经荒废许多年了。楚韶秋也顾不上其他，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这样他就能保护她了。

        “很好，人都到齐了，二选一的游戏我想师弟你应该了解。”楚枫用剑尖指了指被捆绑在地上的采绮，又指了指一边同样被捆绑住的汝瑶。两个孩子也在各自的母亲旁嘤嘤嘤的哭。“杀一个，放一个。”

        “要杀就杀我吧，放了孟姐姐和孩子。呸，臭狗贼。本姑娘可不怕死，就会拿我们这些女人孩子做人质算什么本事。”采绮骂骂咧咧的边挣扎边冲面前的楚枫吐口水。

        “你最好老老实实的给我闭嘴，不然我现在就让你的孩子下黄泉。”楚枫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你我夫妻一场，就算嫁给你并非我情愿，但他们是无辜的，这些罪孽就由我来承担吧，杀了我，放他们走。”汝瑶闭上双眼等待处置。

        “无辜？他们哪个无辜？你睁开你的眼晴仔细看清楚，我才是这个天底下最无辜的人！从小到大我拼命想得到的，凭什么他楚韶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轻易抢走！师父是，你也是。你心心念念护着的楚韶秋他和别的女人成了婚，生了孩子！即便我披上了外人的皮欺骗了你，但日日夜夜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凭什么得不到你的心？”楚枫逐渐失控。

        “孟姐姐，你别理他，他就是个疯子。”采绮不舍的看了一眼身旁正闹腾的孩子后，然后小心的挪动了一下身体，贴近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俩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我之中，今日难免有一死，夫君平日虽从未提起，但我知道他心里有人，且那个人不是我，其实我第一次见你时心里就隐约猜出了大概，孟姑娘，若我们都能活着出去是最好，若不能，请你替我好好照顾孩子和他，夫君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两选一他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他人丢性命，等下你就……”

        “不，若是需要靠他人牺牲得来的爱，我宁可不要。”汝瑶固执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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