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诡异却孤独

在陈天的记忆里，开成区是没有温度的，只有人性最原始的本能。

    生存。

    而在陈天这段灰暗的记忆中，只有两点微光能令他思之留恋。

    一个是从小厮混在一起的伙伴吕四，另一个就是眼前看起来有些疯癫的疯伯。

    在开成区，但凡有一丝理智的人都知道，这里最不该有的便是同情心，偏偏疯伯就是那个没有理智、时常疯癫的人。

    在陈天和吕四还没学会自食其力（偷盗）的少年时期，两个少年最终的命运似乎已然定格，那就是在某个寒冷的夜晚饥寒交迫、死于街头。

    但这个被人们嘲笑、打骂的疯伯却用自己捡来的垃圾救活了这两个少年。

    ……

    陈天看着面前的疯伯，虽然看起来油尽灯枯，但眼神却诡异的有神。

    “疯伯，我不是鬼，我是小天，我真的是小天……”

    疯伯在年轻时便时而疯癫，时而清醒，如今年纪大了脑子必然更不清醒了。陈天为了让疯伯认出自己，躬下身极力的靠近疯伯。

    但此时的疯伯却像是真的看到了鬼一般，手脚并用，艰难的向垃圾堆里爬去，同时嘴上还不停的喊着：“厉鬼、厉鬼，我看到了吃人的厉鬼……”

    陈天极力解释的同时，内心也很疑惑。

    疯伯时不时疯癫，这个陈天是知道的。但陈天刚才与疯伯对视的一刻，他分明看到疯伯眼神中的疯癫褪去，变成了片刻的清明。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疯伯冲自己喊出了厉鬼。

    清醒的疯伯哪怕认不出自己，也不应该将自己认成是吃人的厉鬼啊……

    看着向垃圾场深处爬去的疯伯，陈天跟了上去，想要解释清楚的同时也想弄明白疯伯到底发生了什么。

    “疯伯……”

    陈天一面低声呼喊疯伯，一面伸出右手想要拉住向前爬的疯伯。ωωw..net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危险感忽然出现，陈天瞬间警觉。

    在陈天的余光中忽然出现一道疾驰的黑影，陈天急忙收回右手。

    但没有预料到会有危险的陈天已经因为简单的“伸右手”这一个动作而改变了重心，身体的惯性哪怕是在大脑察觉到危险的瞬间依旧不可控的向前去。

    只见危急时刻，陈天再向回收手的同时全力扭腰，带动身体向前旋转一周。

    这一个转身险而又险的躲过这一记偷袭。

    只是危机远未解除，对方显然算到了一记偷袭并不可能奏效，没有给陈天喘息的机会，另一道黑影紧随而至，并且角度更刁钻、更致命。

    就这两记偷袭便能看出偷袭陈天的人并非等闲之辈，尤其是第二道，紧随第一道，就连破空之声都隐藏在了第一道偷袭之中；并且对方将陈天躲避的位置计算的很准，直冲陈天面门；时机拿捏的更妙，正是陈天转身之时，转过身来的陈天哪怕发现了也很难有躲避的时间。

    不过陈天也并非吃素的，还是“窃贼”之时就打遍开成区无敌手，再加上这么多年在大理寺也都是跟穷凶极恶之徒打交道，所以武力也并不弱。

    只见陈天在转身的同时左手便扶上左腰的朴刀，为了快速出刀，选择将刀正手反握。

    朴刀出鞘，陈天转过身来的同时提刀向上，刀锋上撩，正中疾驰而来的第二记偷袭。

    对方显然没有想到陈天竟然毫发无伤的躲过这两击，攻击明显一滞，显然是有些吃惊。

    但陈天却被这两记偷袭打出了真火，一跃向前首先是挡在疯伯身前，深怕对方对疯伯下手。

    而后，陈天右脚猛挑，将脚边的一块头颅般大小的石头挑起，右手握上刀把，与左手合力以刀面猛击石头。

    石头遁着刚才偷袭的方向而去，尽管陈天并不清楚对方的具体位置，但他有办法逼出对方。

    只见原本完整的石头在疾驰半程后忽然爆开，碎石瞬间覆盖了一大片区域。

    陈天只是一名非武者，体内并无真气，能做到这一步非同一般。

    这是陈天在击飞石头时隐藏在其中的暗劲突然爆发，使得石头发生爆炸。

    这突如其来的爆炸不仅使得攻击范围大大增加，同时使得碎石的速度更加迅速。

    陈天就曾靠着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多次制敌，这次他同样对这招有信心。

    飞速散开的碎石显然令对方始料不及，只能从藏身处飞出向着碎石范围外躲避。

    “看到你了！”

    陈天眼前一亮，将刀交到右手，冲着黑影快步追去。

    “哪里逃！”

    陈天三步并作两步，最后直接腾空跃起双手持刀向下劈砍。

    在陈天看来对方在第一时间没有直接冲出来攻击自己，而是选择在暗处用暗器偷袭便是对自身实力的胆怯。

    而对方此刻躲避的身影异常狼狈，在陈天看来那就是落荒而逃的信号，因此陈天选择不计后果的飞身劈砍。

    尽管这一记便足以让对方丧失战斗能力，但在空中的陈天同样却失去了躲避的空间。

    正是这一错误的判断，让陈天在紧接着的战斗中险些丧命。

    原本落荒而逃的黑影忽然灵动的转身，同时右手再次甩出去一枚暗器。

    陈天暗叫一声“不好”，但此刻在空中的他也已躲避不及。

    如此短的距离迎面撞上对方早有准备的暗器，陈天此时的情况已然十分危机，而多年的修炼及战斗经验在此刻再次发挥作用。

    陈天原本在空中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一般，就在这一瞬间他将身体向后蜷缩，同时将刀化劈为挡，以刀面硬抗对方的暗器。

    此时陈天在空中身体完全改为防御姿势，如此一来之前他的那一记出其不意的碎石攻击所造成的追击优势便荡然无存。

    在有些武者看来，陈天的这一决策显然是不明智的。

    毕竟哪怕陈天之前算是被有心算无心而导致在空中无法躲闪暗器，但这追击的优势以及空中的攻击威势已然建立，这一刀如果砍下去，对方非死即残，仅仅是面对一记暗器犯不上重建如此防御态势。

    在常人看来，哪怕是以伤换伤陈天也是赚的。

    但很快陈天就为自己的这一决定感到庆幸。

    刀面传导而来的巨大冲击力让陈天险些握持不稳将刀甩出去。

    “怎么会！？”

    陈天眼神中写满震惊，一方面是对方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记暗器在接触刀面的瞬间竟爆发出惊人的冲击力。

    这与陈天之前使出的暗劲不同，对方的这记暗器中蕴藏着真气！

    这说明对方绝对是一名武者，并且是行者境之上的武者。

    这让陈天有了一丝惊慌。

    另一方面，陈天近距离之下终于看清了对方暗器的模样。

    竟是一块头盖骨！

    回想之前两记暗器飞来时空中闪过的森然白光，必然也是不知某个部位的骨头。

    这一发现让陈天确定了两件事。

    第一，此人应该就是卷宗中街头暴尸案的凶手；第二，此人武力极强，自己绝不是对手。

    比起武者们平常使用的暗器，哪怕只是低等品级的暗器，其强度也远在骨头之上。

    而从刚才的交手来看，对方单用骨头甩出的攻击就已让陈天有些难以招架，若是真的死战，陈天胜算十不存一。

    想明白了这些，陈天借着对方攻击的冲击力，落地后一个后滚，顺利的滚到了疯伯身旁。

    “疯伯快逃！”

    此时陈天已经顾不上向疯伯解释，左手拦腰抄起疯伯便向外跑去。

    此时的陈天已然没了抓捕对方的想法，只想着如何带疯伯逃出去。

    但陈天带上疯伯的这一想法显然是愚蠢的，双手全力作战的他都不是对方的对手，再加上疯伯这个累赘，显然连逃跑都成了奢望。

    没等陈天跑出几步，身后传来的破空声就令他不得不放弃逃跑，转身应对。

    陈天右手持刀转出刀花，将对方投掷而来的暗器纷纷挡住。

    但这一波攻击下来，陈天右手已然被震麻，手上的招式开始走形。

    “糟糕！”

    陈天一面应对，一面余光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此时对方已然将将身体隐藏在黑暗之中，但陈天依稀能够分辨身形。

    只见黑暗中对方轮廓显得瘦弱得与表现出的力量毫不相称。

    而更让陈天疑惑的是对方无论是之前躲避碎石时逃跑的动作，还是此刻站在原地甩暗器的形态，都显得诡异的不协调。

    “他腿有伤！”

    几波攻击下来，陈天终于发现了对方的弱点。

    对方应该是腿有伤，难怪之前陈天追击时感觉对方就像是动物一般四肢爬行，原来是双手不得不选择用扒地的方式来协助受伤的双腿。

    这让陈天看到了希望，如此一来，他只要逃脱对方暗器的攻击范围，危机自然就解除了。

    想到这里，陈天开始选择利用灵活的走位应对对方的攻击。与此同时，他也在等待机会，只要对方攻击稍有停歇便立马加速向外逃，绝不回头。

    但陈天还是漏算了携带疯伯对自己的影响，虽然疯伯并不重，但左手被限制直接导致了他身法的灵活性被折损了一半。

    如此僵持之下，显然陈天的消耗更加巨大，一个不留神陈天身上便被对方留下了几道血痕，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

    但陈天此刻也看清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要么丢下疯伯一人逃离，要么只能被生生耗死在这里。

    理智告诉陈天此时只能放弃疯伯一人逃离，但情感却令陈天迟迟做不出决定。

    此时的陈天在理智的痛苦和体力的极限之间来回徘徊，最终陈天做出了一个非人的决定。

    只见陈天忽然放下疯伯，而后一反常态的没有向着外围躲避，而是冲着对方而去。

    对方显然也没有意料到陈天会做出如此举动，匆忙中加大了暗器的投掷密度，想要阻止陈天的行动，但陈天已然拼着受伤的代价冲到了近身处。

    此时的陈天距离对方只有三步之遥，身体却忽然慢了下来。

    这次陈天没有选择如之前那般飞身劈砍，反而将刀收回腰际，而后整个人慢慢弓下身来。

    此时的陈天呼吸反而静了下来，面对迎面刺来的暗器既没有慌张也没有冲动，在深呼气的同时右手快速拔刀。

    这一刻，天空中的黑云都像是被吹散了几分，垃圾场内的垃圾无风自动。

    这一刀乃是陈天如今的最强一击，名为“拔刀式”。

    这一招乃是当年陈天与长孙习得，脱胎于“拔剑式”，少了长孙几分“直”的刀境，却多了几分“拔”的霸道。

    只见陈天的刀忽然出现在身前，以横扫千军之势将暗器一扫而空，而后竟然蕴藏着几分刀气斩向对方。

    陈天作为一名没有真气的非武者，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然超过了大部分行者境的武者。

    但对方的诡异超出陈天的想象，看起来瘦弱无比的身体在自己的最强一击下，竟然只是付出了一些皮外伤便轻松挡下。

    但这一击下同样让陈天看到了几分对方的真容，惊惧之下陈天来不及多想转身冲着不远处的疯伯跑去，想要借着这短暂的空挡带着疯伯逃离。

    然而陈天才刚伸出手，一记暗器便再次袭来。

    暗器直接刺穿陈天左肩。

    陈天彻底断了救疯伯的机会，咬牙忍住左肩传来的剧痛，一个闪身逃离了垃圾场。

    对方并没有追击陈天而去，原地等待了良久，见陈天没有返回才从黑暗中缓缓走出，那形态像极了瘸腿的流浪狗拖着残肢爬行。

    瘸腿男缓慢的爬到疯伯身旁，露出骨瘦如柴，却泛着诡异黑纹的手。

    疯伯看到瘸腿男发出凄惨而恐怖的喊声。

    “吃人的厉鬼，吃人的厉鬼！”

    瘸腿男没有理会疯伯，将手伸进胸前的衣襟，竟从中掏出一块血红之物，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立马飘散出来。

    然而诡异的是疯伯闻到味儿后立马平静了下来，片刻后眼神中有变成了渴望的疯癫，嘴上兴奋的念叨着：“吃肉，吃肉……”

    瘸腿男随手将手里的东西甩出去，疯伯立马像条野狗一般爬到瘸腿男脚边啃食了起来。

    而瘸腿男则一手拂在疯伯脏枯的头发上，就像是抚摸着爱犬，目光却看向陈天消失的地方，在黑暗中勾勒出诡异又孤独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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