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崩了

苻融的表情定格了一会，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是在后悔还是在想更复杂的问题。

        “差不多。”思考之后，苻融成功演示了什么叫伤口撒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雪舲怨怼地盯了他许久，两眼慢慢红起来，却一言不发，转身默默走了。外面天寒地冻，适合此刻的它。

        “你究竟想学什么？”白狐狸忽然间的落寞再次击中了苻融的软肋，在它的爪子触碰到门的时候忽然开口。雪舲停住脚步。

        “已经是高级别的法术了。”苻融俯身捡起书，道，“基础打好了再走下一步，不能太贪心。大家都是几千年甚至几万年的时间来修炼的。你想要恢复元神这短暂的时间里学到别人全部的本事，根本不可能。”

        话音刚落，一团白球忽然扑进他怀里，他急忙伸出手，抓住了它的两只前爪，它像人类一样站立着，睁着亮晶晶的眼睛仰望他：“我可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新人，我亲自挂帅与妖族十万妖怪厮杀后凯旋。我也曾经带领战斗力几乎为零的小狐狸在围剿中冲出来，毫发未损。

        你的这些小法术，同等杀伤力的，我在刚刚修行法术的时候都学过了。现在都是变戏法糊弄什么不懂的小孩子。”

        它看着他，字字有力，眼神坚定，依稀可见战乱之中一个白衣女子率兵抗敌的英勇模样。

        眼睛明明还是狐狸多情狡诈的形状，流出来的光却让人心生敬意，无法不信服。

        “你几岁”他脱口问她。

        “今年正好一千岁。”雪舲从他手中挣扎出来，用嘴巴整理腿上被弄乱的毛，“如果没这场战争，半年后我们会热热闹闹地庆祝我的一千岁寿辰。现在这情形，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收回全部的元神了。”

        雪舲有些忧伤。因为那场战争，它添了无数的忧伤瞬间。

        “一千岁。”旁边，苻融低声。他出身武将之门，学习就是在各种兵器和战争中度过，然而一千岁的时候，还没有在大的战役中当过主帅。这只小狐狸，已经扛起了保护家族的重担。

        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某个瞬间，苻融失神。

        “那我就无能为力了。”失神之后有些话还是没说出口，苻融回归正题，“你能与妖族战斗不落下风，原本的法力可能比我还高。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你骗人！”小狐狸明显不信，“你是战神的师兄，能力怎么会低？”

        “所以只是战神的师兄，而不是战神啊。”苻融温和笑笑，“如果我真的强大，怎么会让我的师弟越过我的次序领下那份职责呢？”

        “可能……你只是淡泊名利，对那些名头不感兴趣呢？”雪舲的猜测自己也没底气。

        苻融笑，轻轻弹雪舲的小脑袋瓜：“你会因为对青丘国公主的地位不感兴趣，就放弃保卫家园的责任吗？”

        雪舲露出困惑的表情，没听懂

        “战神是一份责任，不是空空的名头。那是在战乱年代出生入死靠功绩靠本事换回来的——我没能承担起那份责任，所以我不是战神。”

        不知道是怎样的过往，苻融在说起这段话的时候，表情有些严肃，也有些落寞。

        没能成为战神不是因为勾心斗角，不是因为其他复杂的理由，只是因为在天界需要他的时候，他没能付出自己所能付出的，没能承担起那份责任。

        “你还小，那么久之前的事情你不知道，理解不了也正常。”苻融又笑起来，低头一本本收散乱的书籍，放大箱子里面，“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嗯。”雪舲在纠结一些莫名其妙的点，也没多想，答应了一声便朝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不对，一个箭步冲回来，指着他瞪眼，“你不要想要这么忽悠我走。你不是战神只能说明你没能在恰当的时间证明你自己的能力，并不代表你没有能力——我练过兵，别以为骗得了我。”

        绕了一圈还是回到起点，苻融哭笑不得：“那么，明天可以吗？时间不早了都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谈如何？”

        “哪个上仙一天一睡觉的？”雪舲精着呢，并不肯被这些小把戏骗走，“又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命只有百年的人类。上仙的时间都是以月起步，随便一个时间段都是按年划分的。你在我来之前可没这么规律吧。”

        小丫头伶牙俐齿，苻融竟然被说下去了，想了想，道：“那么，给你点时间自我恢复，基础好才可以事半功倍。也给我点时间在翻翻书，查找出真正适合你的书。不要走弯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这个可以吗？”

        不再逃避正面应对，解决起来远比想象中要简单，雪舲想了一圈发现自己无话可说，点点头答应了。却因为没能第一时间得到想要的结果，心里还是空空的，有失落在流淌，离开的脚步也是沉重的。

        苻融收回愧疚的目光，叹了口气。

        不愧是青丘国的守护者，拥有的不仅仅是强大的战斗力，在耍心机方面也是有一手的，能准确控制好那个度，知道怎样能击中对方的软肋，知道怎样能让人家明知道她的小计谋还是于心不忍，心甘情愿被操控。

        怎么有一种这小狐狸是劫难的感觉呢？

        找了一晚上，总算翻出了一本可以用的书，第二天一早拿去找雪舲，却遭遇了闭门羹——雪舲用法术封了门，死活不肯出来。

        “都怪你，给我吃那么多辣椒，我开始掉毛了。”雪舲在屋子里面抱怨。

        “严重吗？出来让我看看。”

        冰门动了一下，漏出一条缝，小狐狸惨兮兮地伸出了自己的爪子，搭在苻融掌心，只停留了一下便立即拿开，只留下几根白色的毛。果然脱得够厉害。

        苻融一时间也无法可说。

        “出来吧，我带你去看大夫。”苻融不懂医术，也没养过宠物，不知道狐狸原来是不能吃辣椒的，因为担心它初来天寒地冻的雪山会冷，多吃点辣椒抗寒。

        “不去。让我自生自灭算了。”屋子里面，雪舲绝望地喊。

        “没那么严重。”苻融敲了一下门，“很多动物都会随着季节换毛，你忽然来受不了这里的低温，再加上猛然吃了那么多辛辣食物，身体一时承受不住。看下大夫调理一下就好了，以后我会注意你的饮食。”

        “不。”里面的态度还是那么坚决。

        “你想自己呆到什么时候？不想学习法术了吗？”苻融晃了晃带来的书诱惑它，“找了一晚上，成为战神必备的法术。”

        门又动了一下，露出一双狐狸眼，爪子伸出来：“给我吧。”

        书却没有递过去，苻融点点那只小爪子：“出来。”

        门哐的一声关上，响起雪舲闷闷的声音：“不要管我，给我几天时间，让我自己恢复。”

        便再也没了声响。苻融在门口又等了一会，说了几句劝慰的话，里面毫无回应，便也放弃了。

        之前准备的吃食足够几天，雪舲自己也会法力，怎么都不会出事的。他离开房子走入了雪中，在一块巨石下坐下来盘腿静修。风在耳边盘旋，雪花飞舞，一点点将他吞没。

        神思抽离进入到另外一个空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一生。

        现实世界忽然簌簌的雪落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他回神，腿上忽然就是一痛，有什么东西跳了上来，似乎是怕他冻太久了没知觉，跳的还非常用力，他的腿瞬间就麻了。睁开眼睛——他这一回冥想有几天时间，雪落了厚厚一层将他彻底掩埋，这会眼前的雪却被拨开了，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薄到阳光都能透进来。

        外面的动作忽然停下来。呼吸声依旧，腿上的重量依旧在，却没有进一步将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层薄薄的雪彻底清除。类似于迟疑和胆怯的心跳传进苻融的眼睛。

        苻融没有动，静静等了一会，终于抬起手小心翼翼扫开了最后一层雪。雪落，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和一双目光清醒平和的眼睛，和外面的眼睛相对了一会，苻融忽然抬起手拍了拍对方的头：“你的尾巴？”

        站在他腿上的正是小狐狸雪舲，只是一个打坐的时间，睁开眼睛，雪舲已经从独尾狐狸转化成为了三尾狐狸。体型还是那般大小，却能明显感觉到身体里面元气的存在，眼神清亮了许多，不再是初见那个瘦弱单薄的小不点了。

        嗷的一声，雪原上忽然响起一声嚎叫，响彻云霄。同时白色的狐狸跳起来飞进了苻融怀里，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人扑倒，身体撞向了高高的雪墙中，砸出一个洞。厚厚的积雪趁势砸下来，劈头盖脸将一人一狐彻底掩埋。

        片刻之后他们才从雪堆里面爬出来，一人一狐站在如山的雪堆上，苻融微微失了神。

        原来雪崩了！

        日倦山顶常年积雪，雪崩是常有的事情。他在室外静修的时候也常常修到一半就被暴雪掩埋了，只是他是神仙，区区积雪还伤不到他，因此也从未在意。刚才醒来的时候出现在耳边的小狐狸的喘气声，大约是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奋力用爪子刨开了全部的积雪，在满眼的白色中艰难寻找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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