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是什么品种

天上雷声轰鸣，细雨落下来，在车玻璃上滑下一道长长的水痕，隐隐约约映出一张年轻紧张的脸。

        万宁升把车开进了树林，林间树木茂盛，有种深沉的墨绿色，和刚刚树木抽芽的初春格格不入，万宁升也发现了，但他很满意，觉得这里和论坛里说的一样，是一块极佳的风水宝地，适合埋尸。

        他看中一块略微平坦的地方，把车停下来，拖下车后排的黑色裹尸袋：“十七，如果有来世，你选个好人家吧，是我对不起你……”

        万宁升把裹尸袋放在地上，拿起后备箱里的铲子，开始挖土。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也顾不得擦，只想加快动作，免得被人发现。

        他选的这块地方除了表层被雨水浸湿有些沉重之外，下面的泥土松软湿润，挖起来并不费力，很快被他挖出半米深的坑，但这边土层太软太细，就怕遇到暴雨天，雨水冲刷碎土，万宁升怕露出十七的尸体，所以这坑他打算挖得深一些，只不过，万宁升的铲尖再往下探的时候却触及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万宁升用铲子刮走上面的碎土，拿手电筒照亮，土层之下露出一块雕花木板，雕花细腻精致，神秘美丽，然而他却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浑身都打了一个冷颤。

        这哪是什么木板，这他妈是个棺材啊！

        恰这时，天上打起一道闪电，某一瞬间，将周围一切映得雪亮，轰鸣的雷声中，万宁升亲眼看着面前的木板颤了一下，他的的小心脏也紧跟着骤跳起来，他忽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棺材里伸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只手，呈现死气的青白色，指甲鲜红如血。

        “啊……”

        雷声压过他的惊叫，万宁升爬起来就想跑，然而左脚腕却被一个坚硬的物体箍住，一动不能动，他低头一看，发现棺材外搭着的手不知道何时抓住了他的脚踝，冰冷坚硬的触感直袭他所有的神经，万宁升脑中紧绷着的弦立刻断了，双眼一翻，软软地倒了下来。

        ……

        千沧门祖祠。

        祠堂内灯光辉煌，亮如白昼，然而偌大的祠堂内只有喻阳一个活人，他拿着干净的白毛巾擦着一个个灵位，再重新将其摆放在原位。

        喻阳听父亲喻丰说过，千沧门在很久以前是个大门派，随便出去一个都是让玄门抖三抖的人物，可惜这些老祖宗死了，他们这些后代一代不如一代，现在成了这样。

        喻丰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千沧门重新辉煌起来，可惜他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那个被长明派占卜说会醒来的老祖宗。

        喻阳觉得这也许是这些老前辈们给后辈的精神鼓舞，毕竟长明派也和他们千沧门一样成为了玄学界的老历史和传说，还在不在都成问题，他们的占卜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正想着，喻阳忽然感觉到面前的供桌颤了颤，祠堂内的灯光也无风轻摇。喻阳微惊，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面前的一排又一排灵位。其他灵位依旧和以前一样，但是第三排上第三位却亮了起来，这个位置，少说是千年前了，真是一位老祖宗！

        喻阳震惊地看着灵位上的名字：

        乔安。

        ……

        小树林内黑色的裹尸袋动了动，鼓起一个小三角，随后一个尖锐的指甲从里面戳出来，指甲划动，轻而易举地撕开裹尸袋，露出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在其看到万宁升之后，飞快地从里面爬出来，咬着裹尸袋小跑过去，把裹尸袋盖在万宁升身上，挡住了密集的雨滴。它转过头时，望着已经从棺材内坐起的人，全身的毛都炸开了。

        “嗷嗷嗷呜呜呜……”人死了，怎么又动了！这不科学！

        乔安被叫声惊动，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了距离自己不远处的生物，对方被她死气沉沉的目光一看，浑身发抖，但还是努力地呲着牙。

        乔安走出棺材，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抬手，按住了狗脑袋，望着它满眼惊奇：“你是什么品种，我怎么没见过？”顺手撸了几把狗毛，可惜现在有点湿，影响手感。

        哈十七想动动自己的狗头，但是面前这个女人气场有些可怕，它只得任她对自己上下其手，简直是狗生耻辱，它是什么人想摸就能摸的吗？

        “吃不吃？”

        面前忽然多了一块香气四溢的骨头，哈十七没控制住自己的尾巴，欢快地摇起来。

        乔安把骨头给哈十七，撸着它的狗头问：“要不要跟我回家？”

        哈十七瞥向地上的男人，嗷嗷呜呜叫道：“你帮我把他送回去。”

        “他是谁？”

        “我前主人。”哈十七边喀嚓喀嚓啃着骨头，边嗷嗷叫着回答乔安的话。

        乔安诧异：“他是个没有修行的普通人。”

        没想到有妖物愿意跟着普通人。

        哈十七：“你懂什么，他对我可好了，月初发工资的时候，他吃什么给我吃什么，月末没钱了，他也跟我一起吃狗粮，从不偷偷吃独食！”

        乔安有些地方没听明白，但也知道狗妖很喜欢眼前的人：“那你为什么不继续跟着他？”

        “我都活二十年了，再长该引起人类注意了。再说妖物管理局也不会答应。”哈十七说。

        “妖物管理局，那是什么？”

        哈十七狗狗眼盯着乔安：“你一定死了很久了，连妖物管理局都不知道。”

        乔安笑着没说话。

        “妖物管理局是管理我们妖物的，确保我们和谐安全融入人类社会。”哈十七给乔安解释。

        “现在妖物和人类已经能够和平共处了？”乔安终于有了自己死了很久的感觉。

        “也不是呀，也有些捣乱的要处理，妖物管理局好的坏的都要管。”具体职能哈十七也说不清，它这么大也只和妖物管理局打过一次交道，就是领身份牌那次。

        乔安没再难为哈十七，而是问它：“你知道千沧门吗？”

        哈十七摇着狗头：“不知道，没听过。”

        乔安想着哈十七是个连人话都不会说的狗妖，不知道千沧门也情有可原。

        雨势渐渐小了，乔安能听到哈十七咔嚓咔嚓啃骨头的声音，还有雨滴落在草叶的声音，远处，还有另一种奇怪的声音接近，似车轮碾压地面，还有一种齿轮转动的摩擦声。随着声音逐渐接近，绵绵的细雨中，一个穿着黑色雨衣，头戴护目镜的男人蹬着一个三轮车从远处而来。

        不久后，男人到了近前，无视地上的一人一狗，他的眼里只剩下了乔安，他径直走到乔安面前，行了一个古礼：“千沧门第十八代弟子喻阳见过老祖。”

        乔安点头，指着有些傻了的哈十七说：“我打算养一只狗妖，你带上它，帮它把前主人送回家。”

        喻阳低头，视线撞上哈十七。

        哈十七转向了喻阳身后的腿动三轮车，又看向了喻阳，在某个瞬间，一人一狗拥有了无与伦比的默契。

        “老祖这不太好。”

        “嗷嗷呜呜……”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乔安看向了同时出声的一人一狗，没说话，但眼里带了些询问。

        哈十七率先叫道：“我觉得我还能坚持个一年半载，这么走对主人不负责，应该给他一个接受的时间。”

        喻阳紧跟着说：“我也是这样想的，成全它一片忠犬之心。”

        哈十七觉得这个人类真狡诈，明明他也不想养自己。不过他们目标相同，它忍了，所以一个劲地点着狗头。

        乔安也不会强狗所难，同意了：“我让喻阳送你们回去。”

        哈十七又努力摇狗头：“不用了，坐我主人的车，我会开！”

        乔安看向了不远处的黑色大盒子，看着很奇怪。

        但是喻阳已经帮忙把万宁升背到了车里，哈十七坐在驾驶位上，爪子搭着方向盘。

        慢慢地，黑车动了，很快离开了这里，乔安看着，速度很快，而且似乎比喻阳的车轻松。她转头看向喻阳的三轮车，小雨依旧下着，还在慢慢冲刷车体，露出上面斑驳的痕迹。

        喻阳走到车把手前，在上面摘下一个防水袋，拿出里面的东西，抖开，是一款和他身上差不多的雨衣：“老祖，你穿上这件，能给你挡些雨。”

        乔安接过喻阳递过来的雨衣，穿在身上，僵硬的质感有些不舒服，但戴上帽子确实挡了不少雨。

        “老祖请上车。”

        乔安看着面前的车，感觉无从下脚。

        最后还是在喻阳的指导下坐到了后排一个看起来不太结实的板子上。前面的喻阳蹬动脚踏板，乔安因为惯性有些不稳，碰到脚底下的一个东西，随后一道洪亮的声音打破雨夜的寂静：“收破烂了，破烂换钱啦！”

        乔安：“………”

        她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月，但是“破烂”她还是知道的。回想之前的种种，乔安心里升起一股不妙感，她伸出手指，轻轻拍了一下前面努力蹬三轮车的喻阳：“我们千沧门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喻阳稍微犹豫后说了实话：“这些年来我们千沧门发展不太理想，之前因为困境卖了宗门祖地，门下弟子也锐减，现在全门上下只剩下我一名弟子，同时也担任千沧门掌门。但现在老祖回来了，掌门位就是老祖的，我相信老祖一定会带领千沧门重新步入辉煌！”

        喻阳畅想完未来，也没听到乔安吭一声，他正想转过头，就听乔安沉声说：“掉头，回去。”

        “老祖有东西落下来了吗？”

        “不，你重新把我埋回去，把土压实，确保我绝对不能有再诈尸的可能。我想过了，既然我已经死了，就应该顺应自然，让我死得安详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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