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落魄日子01

桃李村的冬天是很冷的，山上已经覆上了薄雪，天儿灰蒙蒙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降下大雪来。

        村民们抓紧了大雪封山之前的时间，把地里的白菜萝卜拔回家放进地窖或者腌成酸菜，上山拾够过冬的柴火，再把屋顶加固一番，做好过冬的准备。

        村里不知哪家杀年猪了，亲戚邻居都跑去帮忙和凑热闹，今天去你家吃杀猪饭，明儿再来我家，走动串门之间，年味也越来越浓了。

        穿着花夹袄，头发抹了发油梳得光亮亮的妇人提着篮子来敲响了院子的破木门，一个身量高挑的妇人打开门来，挤出一个笑容，“长根家的你来了。”

        长根家的夫家姓刘，外人都叫她刘长根媳妇或是刘婶，她探进脑袋道：“人醒了吗？那边开始催人了。”

        高个子妇人姓秦，摇摇头，面带忧愁，“探着还有气儿，身子却僵着。”

        刘长根媳妇甩甩手绢，“有气儿就行，甭管她了，过几天就自个儿想明白了，赶紧跟我走，去晚了捞不着肉了。”

        “成，那吃了饭我就回来。”秦氏纠结了一下，皱着眉头，无奈锁上了门随着她往村里去。

        她们走后不久，躺在屋里破旧老架子床上的江听婵才睁开眼睛。

        她一边揉着发痛发痒的喉咙，一边坐起来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茅草屋顶，坑坑洼洼的土墙，缺胳膊断腿的桌子板凳，破烂的窗户破烂的窗帘，长满青苔和杂草的院子。那门的底下还破了几个洞，不知道是耗子啃的还是木头腐朽了，到了晚上肯定会漏风进来。

        这条件属实是，不太能住人。

        而且她喉咙痛的原因便是原身方才上吊了，但因为房梁年成久了被虫蛀空，承受不住直接断了她才摔了下来，她抬头看了看，好在不是这间屋子的房梁。

        旁边传来细微的呼吸声，她扭过头一看，一个男子正躺在她旁边，眼睛紧闭死气沉沉的。

        这人是她的便宜夫君？

        男子因为缠绵病榻而脸色灰败，脸颊瘦削微凹陷，鼻梁在皮包骨的脸上显得非常高挺，嘴唇发紫发青，若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江听婵都忍不住探探他鼻息了。

        是个美男，一个病美男。

        但她现在没心思欣赏，她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穿越的事。

        一股子寒风钻进来，冻得她一激灵，她赶紧把床头搭着的旧棉袄扯过来套上，而后坐着开始思考人生。

        其实她早就醒了，但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家里的人，只能装睡，好不容易熬到那妇人离开了。

        根据她脑子里的原著记忆和原身的记忆，她得出以下结论：她是一个被继母卖给要死了的男主冲喜的炮灰女配。

        这是一本科举文，男主叫顾闻峥，出身于裕洲望族顾氏，家里曾出过丞相和数个五品以上的官员，也出过当世大儒。

        但顾闻峥只是一个庶子，还是一个死了老爹的庶子。

        他父亲是顾家直系子弟，嫡母是郴州赵氏的嫡女，而生母只是一个镖头的女儿。

        镖头走镖时曾救了顾闻峥父亲一命，顾父在随镖局回裕洲的路上爱上了镖头年轻貌美又英姿飒爽的女儿，纳其为妾，生下了顾闻峥和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双生子的其中一个一出世就被过继走了。

        顾父死后，母子四人在顾府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尤其是在顾闻峥年纪轻轻就考上秀才后，嫡母更是嫉妒得内心发狂，给顾闻峥下了毒让其身患重症卧床不起。

        又借着让他们来乡下静养的名头，把母子四人赶出顾府，硬逼着他们到了桃李村，还派人在半路上假扮山贼抢走了盘缠。

        桃李村是嫡母的奶娘的老家，嫡母便让奶娘的表侄子一家盯着几人的动静，总之不能让他们回裕洲。

        顾闻峥的娘亲秦氏眼看着儿子时日无多的样子，咬咬牙拿出仅剩的银子，为顾闻峥娶了个媳妇来冲喜，好歹留下血脉，再说了家里没有一个会做饭和干农活的，有个媳妇帮趁着才好。

        旁的人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一个无根无基的外来户，何况还是将死之人，除了江家。

        原身从小母亲去世，在继母的磋磨下长大，她本有个青梅竹马，两人私定终身，谁曾想对方考中了秀才便看不起她，转而去迎娶富商家的小姐了。

        继母早就想把她打发出去，便把她迷晕了送到了顾家，说是嫁女儿，实际就是卖女儿，毕竟秦氏给了江家二两银子的彩礼。

        秦氏的想法倒也简单，她打听过江家的情况，知道原身吃不饱穿不暖，挨打挨骂，天天干粗活，哪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该有的日子。

        秦氏觉着她可怜，想着待她到了顾家，自己一定好好待她，肯定比她在娘家过得要好些。

        但原身可并不感激她，她觉得秦氏和继母是一伙的，她恨顾家人，她只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婚后第二天她趁着秦氏不在就跑了出去，到镇上的书院找那与她私定终身过的书生，却被对方打击了一番，她回家来一时想不通就上吊了，不过没死成。

        她不敢再自尽，转而把仇恨加注在顾家人身上，在家里作天作地，终于在顾闻峥身体恢复些后，得到了一纸休书，回了娘家又被继母卖给六十岁老头做小妾下场凄惨。

        来自于现代的江听婵正穿成了这个与她同名的炮灰女配。

        理清剧情后她叹了口气，既然她继承了原身的身体和记忆，自然是要接手她留下来的烂摊子的。

        不过她也不可能按剧情走，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只不过她旁边不就躺着本书的男主角顾闻峥嘛，这可是位面之子，就算现在过得凄惨，未来会身体好起来，三元及第，直上青云成为一代权臣。

        所以她就算啥也不干，好好苟着，岂不是未来就能躺赢了？

        她又观察了顾闻峥两眼，摸了把他的手背，冰凉凉的，默默地把自己身上的被子给他盖上。

        本来顾闻峥体弱要盖两床被子的，但昨晚原身不愿意和他一个被窝，秦氏只好让两人一人一床被子，原身也不干，卷了被子在椅子上过了一夜。

        好在昨夜没下大雪，不然指不定要冻死一个。

        江听婵穿戴好下了床，她好饿，从昨天被迷晕开始她就没有再吃过东西。

        打开门瞬间一股冷风扑过来，她打了个哆嗦，见旁边墙上挂着把镰刀，取下来去院子里割了几把枯黄了的草，团成团塞进房门破了的洞里勉强堵住风进去。

        就算是未来可期，可眼前的日子显而易见地不是那么好苟过去的。

        顾家几口人如今住的是嫡母的奶娘的表侄家的旧房子，原主人家搬去砖瓦房了，这土房子已经废弃了几年，只用来堆杂物，顾家人来了才收拾出来给他们住。

        秦氏等人刚来时，村里的一些地痞无赖见他们孤儿寡母的，还想半夜翻墙，结果被秦氏一脚踢成了公公，一巴掌扇掉了半边牙，就此再没人敢来惹他们了。

        江听婵穿过院子来到厨房里，打开橱柜一瞧，心凉凉的，里面除了几个碗就只有盐巴和一个萝卜和一颗焉了吧唧的白菜。

        她不知道秦氏手里还有多少银子，但看这情形，娶媳妇应该是花光了的。

        秦氏要干活，还要照顾一家子，力不从心，何况她不会种地不会做饭，娶了原身回来一是看原身可怜，二是延续香火，三是教她种地和帮忙操持家里。

        江听婵揉了揉眉心，感觉躺赢目标任重而道远。

        米缸里还剩一两斤米，吃不了两天，她又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小篓子红薯！

        她激动得要哭了，终于有吃的了，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饿过，抓了把米切了个红薯开始煮稀饭。

        不管如何，先填饱肚子要紧。

        ……

        周家院子正在热火朝天地杀年猪。

        男人们抬猪杀猪刮毛，女人们则忙着烧热水和做饭，冒着白雾的烫水被人舀起来倒进大木桶里，需得好几桶水才能没过整头猪。

        “水开了没？”有汉子在院中高声喊道。

        “来了来了！”

        妇人们应声而起，一人提着一桶水往院子里去，这桶很大，力气小的还得与人合抬才行。

        但这其中有一妇人个头比寻常女子高出半个头，一手一桶轻松提起来就出门去，似乎只是提着两篮子菜。

        “这是哪家的媳妇，看着像是没见过，力气可真大。”

        厨房里的妇人们见此情景都愣了下，因这力气大的妇人并不年轻，不可能是刚嫁来的新媳妇。

        有知情的婶子翻了个白眼，不冷不热道：“就是村尾那新来的顾家的呗，听说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妾呢，昨天还娶了江家的大闺女回去，她那大儿子如今可瘫在床上。”

        旁边的妇人们立马被勾起了八卦之心，凑过来让她细讲起来。

        正说话间，热腾腾的猪血被端进来了，灶上蒸的一大锅米饭已经冒出米香味，大伙都坐在灶门口，这儿最暖和。

        秦氏倒了水却并未停歇下来，又取了扁担去挑水去，主人家的见了她也并不阻拦，反而乐见其成，笑盈盈地说，“挑两缸子就成，多了也用不完……”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摆明了欺负老实人，就算是壮汉也不能一口气挑两缸水，那得十几桶，不过秦氏却没有任何不满地挑着水桶去河里了。

        “柴快烧完了！赶紧去劈点柴来！”

        秦氏把最后一桶水倒进缸子里，正揉着肩膀歇息，负责烧火的妇人突然叫起来。

        “我们都忙着呢，怎么不早点备着柴啊？这会儿谁去劈？”

        一屋子的人都齐刷刷看向秦氏，秦氏只好道：“我去吧。”

        “好那你快去啊，待会儿吃饭了叫你。”

        秦氏去找了斧头来到屋后劈柴，只是她劈了好大一堆了都不见有人来叫她吃饭，她心里起疑，放下斧头来到前院，见桌上的人都吃得油光满面，而碗里只剩下残羹剩饭……

        ……

        江听婵刚把稀饭煮好，又想起要给顾闻峥熬药，药罐子放在小炉子上，点燃火，里面有昨天的药，只要加水再煮就是。

        幸亏她前世是在乡下长大的，又有原身的记忆，做这些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刚煮好突然院子传来动静，秦氏提着一棵白菜脸色沉沉地走了进来。

        原身早上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叫秦氏去帮忙杀年猪，不光可以留下来吃饭，还可以带点肉回来。

        秦氏手里没有肉，看来此行并不顺利。

        江听婵忍不住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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