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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夜里,霍隼坐在床上,上半身藏在暗处,手旁放着郅苏的来信,俊美的脸对着纸窗不知在想些什么……

        ……

        雷声阵阵,远处有乌云压了过来。

        子时,风势渐起,一场夜雨突然出现。

        雨水轻轻地拍打着园中的奇花异草,将灵石铺垫成的小路洗刷得干干净净,只留几分莹润动人的水色包裹着质地温润的灵玉。

        雨声不小,却别有一番静怡的美态。

        滴答一声,细细的水流顺着青黑色的琉璃瓦流淌,打湿了屋檐下的白玉台阶。

        守在何以致门前的侍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心说着上三界的天还真是反复无常,白日还是晴空万里,夜里又开始下起了急雨。

        而今年酷暑难耐,即便夜里下了急雨,夏雨也没有送来一丝凉爽的风,而是将这个夏夜变得又闷又热。

        好在何家财大气粗,解暑的冰霜晶石摆放得到处都是,让府中的下人没有在燥热的环境里忙碌。

        而盯着眼前的水幕,守在门前的两个侍从有些乏了,便想要偷偷地打个盹。

        这两人照顾何以致很久,知道房内的那个大少爷有着孩子般的脾气和作息。他睡得早,起得晚,若是入睡,通常不会再醒来。这些年一直如此。所以他们经常会在当值的时候偷懒,心知何以致不会突然出现或是喊他们。

        然而今夜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边还没来得及休息,身后的房屋中就传出了哒哒哒的声音。

        似乎是有人光着脚在地上跑来跑去。

        ——这是以往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侍从心里惊讶,两人对视一眼,连忙上前隔着门问何以致:“少府主可是有事吩咐?”

        何以致理都没理他们。

        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人衣衫不整,一头浓密的卷发缠在一起,几乎要把整张脸挡住。

        像是怕冷一般,他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露出纤细的小腿,宛如一只腿细身圆的小肥鸟。

        不管自己的样子可不可笑,何以致一手揪着被子不让被子掉下去,一只手拿起两张白纸,两根毛笔,急匆匆地从桌子旁冲回床上,然后啪嗒一声,趴在了方才自己动手纾解谷欠望的地方,开始对着纸张去记活下去的步骤。

        但他识字不全,这一张纸上的字写得是乱七八糟,经常丢少偏旁。

        他自知无法完整地写下,又怕自己整理不清会忘记刚刚想好的点,只能以自己看得懂的模式,记下自己整理好的事情。

        而他写得入神,不知自己上扬的眉毛紧紧地皱在一起,从原本自信张扬的角度,硬是扭成了可笑的八字眉。等着窗外朦朦亮起,雨声减小时,他终于放下了笔,如负释重地喘了口气。

        在今夜,何以致定好了之后要做的事。

        他动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他要占了郅玙弟子的位置,让郅玙收自己为徒,然后不走原著路线,而是要用郅玙交出来的力量杀了郅玙,让他何家做上三界的主人!

        这是他勾勾画画许久,忽然生出来的求生方式。亦或者应该说,他如今不止想活着,还想抢了郅玙上三界境主的位置。

        这样一来,他不止可以杀了郅玙一雪前耻,还可以把天玄府的地位再往上拉一把,让何欢和秦华夫人为他骄傲一次。

        他想,虽说他现在的身体根骨有问题,不如郅玙收下的那个弟子出色,但郅玙可是上三界的掌权人,无所不能的郅玙不可能找不到治疗他的法子,到时他的身体治好了,郅玙他也杀了,天玄府的地位稳住了,这岂不比原著里他屡次构陷郅玙不成的剧情好上很多?

        至于如何让厌恶他的郅玙收他为徒,他想了很久,最后从原文剧情中找到了法子。

        就像是郅玙重生归来披了皮冒充新弟子一样,他以何以致的身份去见郅玙,必然做不得郅玙的徒弟,但他要是学了郅玙披了皮,不暴露自己是何以致,他未必当不成这个徒弟。

        而郅玙能换皮冒充天玄府弟子,他怎不能!

        只要他能在天玄府中找出郅玙,换上新皮,装出纯真善良的一面,那受尽冷眼的郅玙自然不会太排斥他。时间一长,必然会被他打动。

        不过,现在郅玙来天玄府是为了杀他,如果他突然消失,或是他没有受到磋磨,郅玙八成会离开天玄府,或是疯了似的找他,毫无顾虑地杀他。所以即便是学郅玙决定了要披皮,他也不能让“何以致”这个身份暂时消失在天玄府中,而是要以“何以致”倒霉为主,吊住郅玙,然后在闲暇时去假意关心郅玙,拿下大弟子的位置。

        整理好了思路,何以致在天亮的时候将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张烧毁干净。

        折腾了一夜,何以致明明困得要死,却没选择补觉,而是对着镜子打了哈欠,喊人进来伺候自己洗漱。

        因为副身是妖兽,他对房间这个只属于自己的私人领地有着执念,通常一日只许一个人进出,不许旁人经常踏入他的领地。往日屏奴在时,他的洗漱穿戴都是由屏奴一人负责,如今屏奴不在,他又不喜欢新人照顾他,就咿咿呀呀的乱叫,一会儿嫌人家笨,一会儿看不上人家梳的头发,最后坏脾气上来,一把摔碎了下人手中的白玉梳喊了管事过来。

        管事来到门前,在何以致面前有些拘谨。

        何以致一看到管事就沉着脸说:“你最近找来的人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是笨手笨脚的!就连服侍我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我看这些人都是觉得自己在府中久了,与我们何家有了情分,也敢仗着家主宽容大度偷奸耍滑了!”

        他这话可把管事吓得够呛,连忙跪在了门前哀声说不敢。

        似乎觉得不解气,何以致白了管事一眼,恶声恶气地说,“烦死了,我不要屏奴以外的府中老奴了!你不是说府中新进了一批弟子吗?你现在就去把那些人带过来给我瞧瞧,我要挑个合我眼缘的人过来伺候我!”

        他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人家新弟子都是进宗门学习本事的,有几个愿意来照料他这个麻烦精?

        可他既然有这个意思,那他说的话就一定要成真,谁也拦不得说不得。

        管事无法,只得照做。

        没过多久,那些新弟子就被师兄师姐带到了何以致的住处。

        路上有不少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们,显然认定了这群人倒霉得可以。

        其中,那位霍隼的远亲也在。

        但与身旁愁眉苦脸的人不同,清俊的少年仍旧是沉稳安静,并未对此感到忧心。

        等着新弟子到齐,门前的何以致已经困得要睁不开眼睛。

        不在意来此的弟子如何看待自己,何以致歪着头,眼睛眯成一条缝,红唇微张,唇角带着一道水光,裹着件外衣,一只腿翘起搭在左侧扶手上,歪歪扭扭地瘫坐在椅子上,困得直打哈欠。

        管事当做看不到这糟心一幕,扛着天玄府仅剩不多的威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来此的人数,弯下腰与何以致小声耳语:“少府主,人齐了。”

        何以致回过神,抬了抬戴着大而俗气的戒指的手,说:“那让他们排队过来,每来一个人,你就把他们的名字、居所、出身、说给我听,我看着留人。”

        管事得令,清了清嗓子,把人都叫了进来。

        来这里的人知道何以致的名声,纵然不甘,也不敢多说一句。

        等第一排的两人上前,管事指着他们道:“这人叫做徐峥,是庆州林家的旁系……”

        “这人名叫孟志,出身不低,是楚国六皇子……”

        “这人是……”

        何以致不感兴趣地闭上眼睛,就这样听了许久,眼看着没剩几个人了,仍旧没遇到名字里带华字的。

        新弟子中好似除了那位秦华争,没人与这个字有关……

        等到最后那几位进来的时候,一直懒散的何以致终于来了精神。

        他又是疑惑,又是羞愤,又是惧怕,目光固执地留在了秦华争的身上。

        与周围的人都不同,那位秦华争站在人群之中,就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宝玉。现下虽是没有任何华美装点,但也能看出这人气度高华,来日一定是个显赫人物。

        说句心里话,何以致不是不介意昨晚的事情,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不能因为介意而退避,也不能去想昨日郅玙看到自己那处太小有没有嘲讽自己……

        其实在何以致的心里,他已经认准了秦华争就是郅玙,因此他眼睛里暂时没有看到别人。

        可在这时,一旁有个人走了一半,身子一歪,险些摔倒。

        何以致和管事都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同时看向那人。

        那人身材高挑,有着一头浅金色的长发,皮肤白皙,厚重的刘海挡住了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张薄而暗红的嘴唇,显得有几分病态的弱气。

        “这人是怎么回事?”何以致见此不悦地皱起眉头,抬手往那边一指,不满地说,“站都站不稳,一身的病气,怎么入得我天玄府?难不成我天玄府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

        他这几句话说得狠厉,显然是生气了。

        若是一般人见他如此再联想到他的名声,恐怕会立刻跪地求饶。但这人却像是脑子里缺根筋一样,不止没有害怕,反而当着他的面呆呆地抬起手指,指着一旁面容清秀的弟子说:“我、我不是没站稳,而、而是、是他绊绊了我一下。”

        他这一说话,何以致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中跳出,难以置信地对着管事说:“还是个说话不利索的结巴!”

        管家一听这话,心里有些不满,虽是看不上何以致挑剔的点,觉得何以致歧视旁人的口吻让人不快,却还是不得不谦卑地说:“少府主,这人叫做魏苏华,来自幽河两地,是府主亲自带回来的。”

        管家说:“府主说了,魏苏华的资质不止是新弟子中的第一位,还是百年未曾出现过的天阳体,实在是特别的紧。”

        何以致想了一下,像是不太懂,先是“哦”了一声,然后漠然地转过头。等着管事以为这事过了之后,他又慢慢地把头转了回去,表情奇怪地问管事:“你方才说什么?”

        管事以为何以致要找茬,连忙道:“人是府主挑……”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他叫什么?”

        “哦,他叫魏苏华,是幽河两地的来客,出身有些……”管事喋喋不休说了很久,瞧着好像十分同情魏苏华,有意把人说得很惨,以求何以致大发善心别难为对方。

        但管事的心思是白费了。

        何以致根本就没有听管事说了什么。

        隔着几个面容清秀的弟子,何以致呆呆地望着那个看不到眼睛的人,一颗心忽地往下沉去。

        现如今,这些新弟子中与华字沾边的一个是秦华争,一个是这人。

        而眼下何以致不能确定这两人谁是郅玙,只能把秦华争和这人都当做郅玙来看。

        这么一看,何以致很快发现了问题。

        天旋地转间,一脸冷汗的何以致一只手抓住了管事的手臂,平静地问:“陈叔。”

        听到这话的管事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自何以致副身错选之后,何以致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客气的叫过他了。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管事一时竟有些受宠若惊,为此连忙应声:“怎么了少府主?”

        何以致面不改色地问:“我方才都说了什么?”

        何以致可能是耳鸣了,也可能是幻听了,他总觉得方才的他好像羞辱了这个可能是郅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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