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命运

天上的乌云颜色越来越沉，这里马上就将会有一场倾盆大雨，又逢寒风乍起，叫人冷不丁的打个冷战。

        街道两旁的小贩已纷纷收拾起了自己的货物，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少有的行人也只低着头匆匆赶路。

        惊鸿就走在这条路上，一双眼睛默默的扫视着每一个匆匆而过的行人，希望能够逮到那个偷了她东西的贼，她知道他就在这里。

        她已经离开白云城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以来她追着司空摘星总是有意无意留下的蛛丝马迹从南海赶到了江南，越是追逐，她就越是疑惑。

        她能够感觉到司空摘星是有能力可以甩掉她的，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有意无意的给她留下点线索……他是有自信觉得无论怎么样她都抓不到他，还是很喜欢和人玩这种追逐游戏？

        突然，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惊鸿的视线落在了一个路人的身上。

        路人的脚步很匆忙，长相也普通，穿着一身麻衣……他身上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普通，除了……那一双有些过于有神的漂亮眼睛。

        “司空摘星。”惊鸿一个闪身拦住了那个路人，说出这个名字时毫不犹豫，眼神更带着肯定。

        那路人的脸上流露出了几分惊讶，在看到惊鸿的相貌之时，也不由的目露惊艳，他看起来的确是个普通人，他有些疑惑的问“姑娘，你在说什么呀？”

        惊鸿见此，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轻轻地哼了一声，她不会怀疑自己，她觉得是那就一定是，于是她毫不犹豫，一手就直朝那人的面门而去。

        看着那如闪电一般袭向自己的手，路人脸上的害怕疑惑瞬间消失，转而弯下了腰，以极佳的柔韧性便要躲过这一手。

        他能躲过吗？

        惊鸿让他躲过了。

        等到司空摘星松下一口气，又能正常的站立在原地时，耳边传来惊鸿故作冷淡的声音，“你偷的东西呢？”

        “你既然知道是偷，就也该知道，偷的意思就是不会还。”司空摘星好像是不怕死一样，抬着自己的头，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有些气恼的惊鸿，他唇角甚至还微微勾起，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来。

        惊鸿脸上的笑并没有消失，反而加深了些许，她不生气，她的愤怒早在这一个月中消磨殆尽了，这一个月里他从南海赶到江南，见了山水景色，见过各种颜色殊丽的飞鸟。

        虽然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几个莫名其妙要找她麻烦的家伙，但到底是好大过于坏。所以她不生气了，她甚至有点舍不得杀了司空摘星，可是真要这么放过他，她又是不甘心的。

        “好，你既然不主动还，那我就自己找。”惊鸿说着，脸上露出几分狡黠，然后竟直接伸手一把抓住了司空摘星的腰带，暗中运上内力，只听一声不太明显的撕裂声，腰带便一分为二。

        司空摘星下意识拉住自己断掉的两节腰带，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面前的惊鸿悠悠道：“我就在这里找，把你扒光了找。”

        他的眼睛一下瞪大，手足无措起来，纵使闯荡江湖多年，可又何曾遭遇过当街被人扒衣服的事情，眼瞅着惊鸿又要动作，他转身想跑，结果却只听一阵风声，他便被点住穴道，不能动弹。

        “我数十个数，你要是再不把说我的东西的下落，我就真的把你扒光了十、九……”

        惊鸿慢悠悠地开始了倒数，一边倒数一边看着紧紧抿着嘴巴的司空摘星，她虽然点中了司空摘星的穴道，但是却并没有让他不能说话，十个数够把它够让他把藏东西的地方说出来了。

        “五、四、三。”

        “哈哈哈哈……猴精啊猴精，你也有今天……”

        就在倒数到第三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和男子戏谑的话语，惊鸿的倒数不由得停了下来，心里面悄悄松了口气，其实她也是不怎么会扒人衣服的，谁能知道司空摘星的嘴竟然这么严实。

        司空摘星几乎是瞬间就知道对方是何许人也，心中暗道糟糕。

        惊鸿不知来者是谁，凭借听声辨位的本领，饶有兴趣的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对面一座小酒楼的二楼窗口处，抬头望去。

        好巧不巧，在惊鸿抬头的那一刻，天空在经过这许久的酝酿下，终于降下了雨，而这一场雨的第一滴雨从高空坠落，正好摔入了惊鸿的右眼之中。

        视线有着一瞬间的模糊，生理的本能反应让她眨了眨眼，那一滴冰冷的雨水沾染着她的温度，沿着眼眶自然滑下，流过白皙的脸庞，仿佛是留下了一滴眼泪，划出了一道细细泪痕，而在这“流泪”的一瞬间，叶惊鸿看到了那窗口斜坐着的男人。

        那是个长得很俊朗的男人，不够惊艳，但足够讨人喜欢，带着令人舒服的笑，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鲜红的披风，和他唇上两撇修得整整齐齐好像是两道眉毛的小胡子。

        惊鸿有些呆滞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那条“泪痕”早已迅速干涸，但那滴“泪水”的确存在。

        什么是泪水？是否从眼中留下的就是泪水？那么她是流泪了吗？

        一滴毫无预谋只因缘分的眼泪。

        “一滴眼泪，只要一滴眼泪便能改变你的命运。”那许久以前的被温柔说出来的话语又徘徊在脑海之中。

        她呆立在原地，任由变得越来越大的雨水击打在自己的身上，淋湿自己的乌发，自己的衣裙，她不躲不闪，抬着头，脸上的“泪水”越来越多。

        雨越下越大，惊鸿仍然站在原地，纤细娇小的身姿在暴雨之中显得有些可怜，她抬头看着在二楼有些不明所以的陆小凤，然后她就笑了，那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愉悦，就好像是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事物一样，雨水已经打湿了她的秀发，打湿了她的衣裙。

        “你怎么了？”被点住穴道不能动弹，也经受着暴雨洗礼的司空摘星终于说话了，他此刻像水落汤鸡一样狼狈，绝无半分美感，唯有那一双眼睛在湿乱的黑发之中依旧漂亮。

        被当街扒衣服都不会让他开的口，此刻却因为惊鸿复杂的神情而开了。

        这声音仿佛惊醒了惊鸿，将她从虚幻的梦中解救出来，然后她毫不犹豫的解开了司空摘星的学道，没有说一句话就飞上了二楼，没有看司空摘星一眼，仿佛已将他给忘了。

        陆小凤从窗户边的位置上站了起来，方便惊鸿从窗口跳入，虽然她纤细的身躯并不需要让出多大的空间就可以，但是陆小凤还是会让。

        当看见全身湿淋淋的叶惊鸿进到房间，他下意识的想要掏出一方帕子给姑娘擦擦水，却无奈还摸了个空。

        他本就不是那种会随身带着干净帕子的男人。

        惊鸿并不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她两颊边的发丝还在滴着晶莹水珠，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陆小凤，仿佛在看着什么，在这个世上绝不会出现的人物一样，她的眼睛眨都不眨，就像她只要轻轻一眨眼，面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

        她想看，陆小凤就大大方方的给他看，被一位绝色的美人盯着看，对陆小凤来说可不是什么折磨。

        “惊鸿，我的名字是叶惊鸿。”也不知看了多久，惊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小凤，我的名字是陆小凤。”陆小凤脸上带着笑，学着惊鸿的方式也这么回了一句。

        惊鸿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在说笑，等反应过来之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简简单单地勾起嘴角的那种笑，而是非常非常开心的，会发出清脆悦耳的笑声的笑。

        她本来就是极美极让人惊艳的姑娘，可她一笑起来却还能更美，美到让人一时脑海空白，美到让人情不自禁的跟着她一起笑，美的如同生机勃勃的春日明光，美的如同旭日东升的朝阳，让人发自内心的感到快活，她的笑能叫世上任何一个不爱笑的人忍不住也会心一笑。

        陆小凤不是个冰块，他喜欢美人，也喜欢笑，看着看着，他就也笑了，他没有笑出声，只是很高兴的在笑，笑的眼睛微弯，却仍旧透露出了惊艳和温柔的眼神。

        走到门口看到两个人对着笑的司空摘星……他只想骂两个人有病。

        过了好一会儿，惊鸿还停下了自己的笑，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问：“下个好日子是什么时候？”

        陆小凤想了想，笑道：“今日就是最好的日子了，比今日更好的，我还没想到。”

        惊鸿听了这话眼睛就更亮了，可谁知她又有些苦恼道：“今日的确是好日子，可是东西总是要慢慢准备的，今日就成亲太仓促了。”

        轰隆一声，窗外劈下一道惊雷，那一道雷似乎也劈中了陆小凤，让陆小凤脸上的笑消失，那游刃有余，仿佛极其擅长和任何姑娘交流的气质也荡然无存，他变得有些木讷，他呆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只以为可能是自己听错了。

        “我觉得越快越好，以后就要两个孩子，一个跟我姓，一个跟你姓……”伴着外面喧闹的雨声，好像是没看出陆小凤已经震惊到不知如何反应，惊鸿开始讲起了婚后的生活，她的声音悦耳动人，天底下应该没有人不乐意听有这样声音的人说话，她的口吻亲昵自然，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相恋多年的恋人，马上要步入婚姻的殿堂一样。

        她连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也就在这时，房门哐当一声被司空摘星从外面推开，这位在门口偷听了好一会笑声，明明能够无声无息打开门混进来的偷王之王，在听到那出乎意料的告白之后，发出了十分大的动静，违背了他出色的职业习惯。

        那一声响，让惊鸿和陆小凤同时转头看向了司空摘星。

        就见他瞪大了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陆小凤，似乎他面前的不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而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魔鬼怪一样，他之所以还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主要是因为他可能也没反应过神来。

        “等等！”陆小凤回过神来，转回头赶忙打断了惊鸿开始讲述关于孩子将来练剑的问题，为什么不是和他一起练灵犀一指？不，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叶姑娘，今日是否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惊鸿点了点头，她笑着说：“对呀，你说到这个我都有点遗憾了，为什么我不能早一点遇到你呢？早一点遇到你的话，我不知道有多开心。”

        “第一次见面就谈婚论嫁是不是……有些奇怪。”陆小凤是个有自信的男人，可他还没有自恋到认为全天下的女人都会对他一见钟情。

        “不奇怪，我们是命中注定，上天注定的缘分，不需要浪费时间去做别的事情。”惊鸿说完，却见陆小凤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不由得有些疑惑。

        直到不经意的看到了自己垂在胸前，还在滴着水的长发，惊鸿才恍然大悟，问“我现在看起来很糟糕吗？”

        她问这话时，根本不知道她自己有多美，比出水芙蓉更艳，比红莲牡丹更清，连一个小小的动作都比路边的小野花可爱。

        陆小凤看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惊鸿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也不避讳，直接拔下了玉簪，解下了长发，乌黑柔顺的长发，有几缕垂在额前，柔美动人的姿态更添几分，她双眸亮如繁星，十分自然的朝陆小凤问。

        “帮我把头发擦干好不好？小凤凰……我能这么叫你吗？或者……”

        “夫君？”

        好似一道惊雷劈下，这两个字的威力不亚于是绝世高手的全力一击，司空摘星已经失去了知觉反应。

        她长得那么美，笑起来又那么好看，天底下没有男人愿意拒绝她。

        可陆小凤是个浪子，而一个浪子最怕的最讨厌的恐怕就是谈婚论嫁，永远的被一个人拴在同一个地方，要叫他春风一度随心所欲，那真是再好不过，可是要叫他立马成婚，就像是叫司空摘星从此金盆洗手一样难。

        于是在又一道惊雷劈下之时，陆小凤一个快速的闪身跳出了窗户，冒着暴雨逃走了，他没有回答，既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他做了他比较擅长的事情——逃跑。

        惊鸿又是一愣，发丝之间还迟疑地滴着水珠，今天发生了太多事了，她反应都变得有些迟钝了，等反应过来，她却没有立马追出去。

        该是她的就是她的，命中注定的事，陆小凤绝对躲不掉。

        她又转头看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司空摘星，“东西你不用还我了，我现在全都明白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就是来给我送天大的好姻缘的。”

        她的眼中带着星星，看着司空摘星时多了几分感激，这种感激，举个贴切的例子便是——被媒婆介绍了好姻缘的姑娘对媒婆的感激。

        司空摘星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好似被人从后面打了一闷棍似的，抿紧嘴角，连那双漂亮的眼睛都不由得黯淡了半分，他沉默良久，盯着面前姑娘明媚动人的笑容，也不知在想什么，轻哼一声，说了一句“陆小凤是决计不会喜欢你的！”

        然后在惊鸿生气之前也飞出窗口，冒着大雨，和陆小凤一样，跑了。

        惊鸿刚升起来的气在看到身影消失之后又消了，她关上窗户，关上木门，解下红裙，用内力烘干，不过几息之间，她身上的一切便就又回到了下雨之前的状态。

        她其实并不需要有人为她擦头发，但是……她娘亲说过，女人总要给男人表现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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