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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暴虎冯河(一)


秋老虎是一只橘黄色皮毛的凶猛动物。

        牧青从马路对面排队买到草莓刨冰和圆筒冰激凌、再走回医院大楼的短短几步路,这只迅捷的大猫就已经把他手里的冰沙舔成水了。冰激凌要更惨一些——他冲进病房,想把那只圆锥体的脆皮一整个塞进颜琢嘴里,但它顶端的奶油早就化得不成样子、摇摇欲坠,终于坚持不住地沿着牧青裸露的手臂滑了下去。

        “小青你快点!”颜琢大张着嘴,示意他赶紧喂自己一口。

        牧青不负所托,把惨不忍睹的冰激凌捅到她嗓子眼里的小舌头上。

        颜琢咳嗽了半天,终于把奶油冰激凌咽了下去。她长叹一声,满足地吐出一口气:“恭喜你,帮助小美人鱼降低体温,不然她刚刚就变成泡沫飞走了。”

        “至于吗你,医院里又不是没空调。”牧青坐在她床边,努力去舔自己胳膊上的奶油。他终于洗上了澡,湿漉漉的头发披在短袖上,洇出几道水痕,在闷热天气里倒是凉快得很。

        “当然至于,快把刨冰也喂我。”她嚷嚷道,“……你能不能别跟小狗一样舔来舔去的!”

        “又没舔你,管那么多呢!”牧青拿起刨冰勺子,猛舀了两勺怼她嘴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你又不是手坏了,就不能自己吃?”

        颜琢吃吃地笑了起来,显得十分娇憨:“谁叫你又欠我一个人情?好好报恩吧,田螺姑娘。”

        两小时前,电子科技大厦五楼发生了一场威力夸张的爆炸,牧青另一处可怜的住处未能幸免于难。当时他们正在走廊,颜琢一脚就把牧青踹飞出去十米远,自己不幸被爆炸的余波冲击,导致左脚骨裂。

        若不是颜琢非要叫他出门,他早就化成灰了。一想到此处,牧青就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感慨自己的好运。

        “穷人脸皮厚,欠了就欠了。”牧青嘴硬地说,自己也尝了一口草莓刨冰,甜丝丝的果酱让他疲惫不堪的精神舒缓了不少。短短两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现在浑身都在疼,颜琢踹他一脚更是差点要了他的小命。所幸他没撞到什么硬物,只是摔了个狗吃屎——要是没被炸死反被踢死了,那真是要含恨九泉。

        颜琢躺在病床上,左脚打了石膏,右脚还挂着电子锁。她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念叨道:“好无聊啊……我想弹会儿琴。”

        “你琴早就炸烂了。”牧青这话说的有点幸灾乐祸,“话说回来,你贝斯学得怎么样?”

        “比弹棉花好不到哪去。”颜琢有气无力地说,“thefa弹得不错,但是教得很烂。”

        “谁?什么玩意?”

        “thefa,那个贝斯手。”

        牧青这才模模糊糊想起来贴在酒吧外、在风里卷了边的海报上写着他的艺名。牧青当时就想,换了自己起这么个名字、在外面搞乐队,如果他妈还活着,保证会杀了他。

        他之前瞥见过那个玩乐队的。那男人看着皮肤苍白,画了一对黑眼圈,体态晃晃悠悠,如果去找个正经工作,绝对是会被社会暴打的那种人。

        “你那么崇拜他,他都不来看你一眼?”牧青嘲笑她,“真是无情的男人。”

        “别说他了,除了你个倒霉孩子,谁还来看我了?”颜琢长吁短叹的,“老东西倒是来了个电话,但是那个小娘皮连问都没问我。她来了以后就没一天好事。”

        牧青知道她说的是金虞。那丫头信誓旦旦地说异调局很安全,还夸下海口要保护自己,现在看来都是骗人的。怪不得她当初说“不要相信她”,牧青烦躁地挠挠头。

        “话说回来,”他斟酌了一下,“那个小丫头好像认识我爸。”

        “哈?”颜琢听到八卦,一下子来了精神,仿佛下一秒就能从床上蹦起来,“他俩什么关系?在哪里认识的?我就说她看你的眼神有问题,原来是替身文学……还有可能是小妈文学呢!少女意外发现恋人竟有一个孩子,禁忌的恋情到底该如何收场?”

        “你电视剧看多了吧。”牧青白她一眼,“她还什么都没告诉我呢。”

        颜琢没听到有意思的事情,又像坨烂泥一样歪回去了,死乞白赖地说:“能不能发生点有意思的事情啊……齐玉明被仙人跳,我都没凑上热闹……”

        谁成想,门口传来一声尴尬的咳嗽。

        牧青扭头去看,齐玉明顶着梳得油亮的头发,就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捧玫瑰,看着不像来探望的,倒像来表白的。

        “好样的。”牧青赶紧把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把“舞台”让出来。眼看着齐玉明脸色紧张地走进来了,他忙走到房间角落,装模作样地开始倒水,嘴里还说着“齐队长您快请进”。颜琢见他这副没安好心的贱样,就知道没什么好事,脸都发青了。

        齐玉明在房间里转了半天,也没找到放花的地方,只好把那一大束红玫瑰放在颜琢的脚边。他坐到刚才牧青的位置上,踌躇了一会儿,轻声开口问:“痛不痛?”

        颜琢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回答“不疼”。

        “那就好。”齐玉明脑袋低下去,反复点了点。不知道为什么,他冷白色的皮肤倏地变红了。颜琢盯着他的发缝,内心只觉得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将要发生。她非常想开口问一句“听说你被仙人跳了”,但现在的气氛似乎极度微妙,叫她实在摸不着头脑。

        齐玉明反复去捋自己的西装袖扣——这么热的天,他穿了一身定制西装三件套,站在窗帘边上看热闹的牧青都替他感觉燥热。他嘴唇抖了半天,终于深吸一口气、快速地说了一句话,把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都惊到了。

        “颜琢,请跟我结婚……”

        牧青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地了。他向后退了半步,躲到白纱帘后面,憋笑憋得眼泪从眼角挤出来,身子控制不住地抖。颜琢看着正在震动的窗帘,面色铁青,立马大声回复:

        “你说什——”

        她的话没落地,齐玉明就抬起一只手,示意自己要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这样很唐突,但是我已经无法再忍受。本来我叫了一些朋友,布置了酒店想给你个惊喜,没成想你受了伤。”他声音低缓,但长久以来的演讲工作让他口齿清晰、从容不迫,颜琢几乎没法子插话。牧青才明白这家伙搞什么“仙人跳”,是为了把颜琢骗过去。

        他接着道:“这些日子里,你的坚强、活泼和乐观已经牢牢刻在了我的心里。也许你并不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很狼狈地从楼梯顶端摔了下来,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你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看热闹,而是冲上去接住了我。如果不是你,我肯定要摔断几根肋骨,在医院躺好一阵了。”

        这是什么英雄救美的剧情……牧青在窗帘后面露出一只眼睛,看着齐玉明深情款款的表白,觉得有点滑稽。

        齐玉明没有注意到他,接着说:“每当你笑容满面地接受生活的苦难时,我也感觉被激励。想必你还没有意识到,你选择的是一份艰难的工作。可我知道,异调局每年都有外勤员工意外死亡。这次爆炸只是个起点,我不愿再看你深陷险情,也无法再容忍有任何人伤害你。所以,原谅我的失礼——”

        一只丝绒盒子从他的口袋里被取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红盒,庄重又虔诚地说:“我知道自己有许多缺点,但我会竭尽全力真诚对你。如果你无法相信我,我会将两处房产转移到你的名下并作财产公证;我还将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让你摆脱这个工作;你的案子,我也会找最好的律师还你清白。我的收入还算不错,绝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也许现在你并不了解我,但是请你相信,我会给你幸福。”

        牧青在一旁听着他的求婚,还真被齐玉明震住了——不愧是异调局最年轻的队长,说话办事还真有一套,这条件简直叫人难以拒绝。颜琢这丫头好大的福气,他心想,要是有个人愿意帮他还债,别说结婚了,叫他当新娘子都行。

        颜琢却没什么惊喜的样子,呆呆看着天花板,完全无视一直举着戒指的齐玉明。牧青在一旁干着急,恨不得替这兔崽子接受求婚,俩人赶紧结婚亲嘴入洞房,省得颜琢在这个地方活受罪。

        她的眼皮终于动了动,声音干涩地回答道:“你并不了解我。”

        “我们可以花时间彼此了解。”

        “这、这太荒唐了!我虽然不是很聪明,”颜琢恨不得跳起来,难以置信、磕磕巴巴地说,“但我也知道组成家庭是个重大决定。怎么可以草率地跟一个、一个你并不熟悉的人在一起呢?”

        齐玉明把戒指放下,理智渐渐平息了刚才的激动。他平静地说:“颜琢,你比我年轻些,可能还不明白,驱动生活的并不是爱情。或者说,爱恰恰来自于未知。我们生活在一个荒唐的世界,这个世界需要的并不是相互理解。”

        颜琢嘴巴张大,明显对他的高谈阔论感到疑惑。

        “你到底图我什么?”她大声问。

        在炎热的气温里,齐玉明满头的汗,但他的面色显得很淡定:“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颜琢显得有些抓狂,还想张嘴说话,一个突如其来的男声却打断了她的话。

        那声音从走廊里传来,像只风筝捉摸不定、飘飘荡荡。

        “颜琢在这里吗?”含笑的、慢悠悠的声音比被人更早进到房间,随后一个颀长的黑色身影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牧青知道,今天可真是好戏连台了。

        是贝斯手。他还是化着黑色的眼妆,身上挂着闪闪发亮的金属装饰,裸露的手臂上有不少奇怪的纹身,看着像藤蔓,又像蜈蚣,其中还有几只眼睛形状的刺青,让人感觉浑身不舒服。他比牧青印象里要更高,肩膀宽阔,手臂肌肉也有训练过的痕迹,看上去武德充沛,会在演出过程中跳下舞台揍一顿粉丝。

        他的脸很年轻,但颇有棱角,狭长的眼睛往牧青这里一瞥,含了几分嘲笑。贝斯手大摇大摆地走进病房,搬起一只椅子拖到颜琢床边,和正在求婚的齐玉明面对面。颜琢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使劲跟牧青使眼色求救。

        牧青躲开她的视线,举起杯子喝起了水,心想颜琢一生作恶多端,今天遇到这种修罗场,纯属于孽力回馈了。

        “感觉怎么样?”贝斯手直接把胳膊肘放到床上托着脸,鼻尖都快贴到颜琢脸上了。

        “还行、还行。”颜琢硬着头皮点头,速度快得像小鸡啄米。

        “本来还想带你去海边玩,”他笑眯眯地说,“可惜了。”

        “嗯、嗯。”颜琢抱着手臂,敷衍道。

        虽说玩乐队的小子对自己好像不太友好,但看见一向野蛮的颜琢都吃了瘪,牧青感觉新鲜极了。齐玉明坐在位置上,面色僵硬,也不知在想什么。

        谁成想,贝斯手还没和她寒暄两句,就开口说:“我给你带了一件礼物,但是有点大。要是你朋友方便的话……可不可以陪我去拿?”

        这后半句话是对牧青说的。牧青站在窗边,看见那个名字古怪的少年坐在阴影里,手臂上的眼睛仿佛在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他放下水杯,感觉一些事情到底逃不开、也避不了。

        “好啊。”

        thefa很快地站起来,笑道:“那你们忙吧。”说罢,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颜琢和齐玉明。

        牧青双手插兜,没有去看颜琢的脸色,和他一起走出病房。进到电梯间里,那小子还在笑嘻嘻地说:“你看你,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当电灯泡比较好吧?”

        直到电梯发出“叮”的到达声,牧青也没开口说话。他走到金属色的封闭空间内,按了一楼的按钮,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鸣叫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局长的来电。虽然信号很烂,他还是点了接听。

        电梯门在他们眼前合上,紧锁的密闭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黑眼圈的贝斯手忽然贴近他,距离近到黑色眼影里的闪粉都清晰可见。他咧嘴笑道:

        “牧青,你可真是不近人情。”

        牧青的右手正举在耳边,手机里局长的声音急促而严厉:“快离开医院……”

        然而局长的这句话没有说完。名为thefa的男人抬起手,又快又准地把他的手机打落在地,一脚踩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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