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小梦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绿央靠在一块巨石上，四周依然是那阵紫色的雾气，不过已淡了许多。她撑着地坐起来，感觉四肢都是软的，后背也是汗涔涔。
  “唉，果然是梦兽啊。”绿央叹了一口气，站起来甩了甩手脚，“真是的，就不能晚点再叫我吗。”
  她双手使劲儿搓了搓脸，感觉额前的碎发又多了些。往后摸到梳得规整的发髻和铃兰发钗，她嘴角噙上一抹笑：“这梦兽还是有点本事的。”
  抬脚往前继续走，绿央懒得再丢出掌心焰照明，干脆就催了树枝闪着灵光在前引路。
  紫色的雾气向两边散开，又逐渐往她的身后和两侧聚拢，顽固地不肯散去。
  绿央左右一看，干脆抱臂站定了，木鹤楸树枝也随着她的动作停住不再向前。
  “喂，我说小兽，刚才谢谢你啊。”绿央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不过，既然知道困不住我，就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散了你这雾气，让我进去，如何？”
  等了一会儿，没有回答，雾气也没什么变化。绿央便抬脚继续往前走。
  可她刚踏出一步，那原本平静的雾气忽地像有了生命一般滚动沸腾起来。
  这些雾气缠绕成一股，从四面而来，迅捷无比地分别缠上了绿央的手腕、脚腕。
  “喂，好好商量啊，干嘛要动手。”绿央语气里不见慌张，只是象征性地动了动手腕，连挣扎也无。
  可是她的动作加上言语，让这未露面的梦兽以为这是迟来的害怕，竟然缠得更紧，作势要把她往更深的雾气里面拖。
  “真的没得商量吗？”
  回答她的是更大力气的拖拽。
  绿央叹了一口气：“唉，那好吧。我不想动手的啊，这都是你逼我的哦。”
  她说完，那缠绕在手腕上的紫色雾气明显一顿。她可顾不上给这小兽思考的时间，脚轻轻往石地上一跺，那没有实体的雾气就被震碎开来。夹着尾巴一般，逃似的回到了“大队伍”里。
  脚重获自由，绿央手上也没闲着。她的左手一张，原本悬在前方的树枝“嗖”地一声回到了掌心。两指夹着转两圈的功夫，缠绕在这只手上的紫色雾气也如棉丝一般被树枝裹缠起来。
  在耀眼的灵光之中，这截“棉丝”很快脱离了主人的控制，紫色暗淡下去，被震散再聚集不起来了。
  还缠在她右手腕上的紫“绳”终于觉察出来不对劲，它松开就想要往回收。然而，它刚刚松开，就被自己缚住的那只手拽住了“尾巴”。
  “诶，怎么就要走啊，刚刚不是还要跟我玩吗？”绿央拽着这紫雾往后又拉了拉，“来啊，我陪你，玩个够！”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绿央便拽着这紫雾往后一扯，那能绕指的雾气猛地被绷直了。那头明显有东西被拽得朝绿央挪动了两步，又很快稳住了。
  “是不是很奇怪，我怎么能拽得住？”绿央手已经拉到了胸前，掌心的灵力顺着这紫“绳”一点点顺了过去，“长见识了吧。你想缚住我，就得掺上灵力，掺上了灵气，那可不就方便我御灵了吗。多谢了啊！”
  “绳子”的那头听完，很不甘心地又往后拉扯了两下。这“绳子”都微微抖动了起来。
  “哎哟，看在我这么耐心跟你解释的份儿上，真的不打算出来见见我吗？”
  那头依然没有回话，反而猛地收了力。这“绳子”失去了那头的牵扯，瞬间软了下去，绿央猝不及防地往后趔趄了几下。再看时，这紫绳上的灵力也全然撤去，化回了普通的雾气消散了。
  绿央戏谑道：“哟，这么听话啊。”
  面前的雾气掀起一阵波荡，看起来像是后面有“人”喷了好大一口气。但喷过这一口气之后，这四周的雾竟然真的迅速往后撤去，要离站在中间的绿央越远越好。
  “想走？我还没同意呢。”
  绿央比诀在前，催着树枝往雾中刺去。那团雾气猛地散开，后面竟是空无一物。
  面上不显失落，反而还勾起一抹笑，绿央并没有召回树枝，闪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她动作极快，不过一息的功夫就来到了目的地，伸手在虚空中这么一抓，人便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她手并未握紧，看着好像是握了根木棍粗细的东西。她捏着这看不见的东西，胡乱甩了两下：“还不现形啊，这样说话多累。那……我再甩两下咯。”
  “啊别别别。”
  随着一道又莽又闷的声音传来，绿央手中的东西也终于显了形——那是一根尾巴。紫白相间的毛，看起来跟猫尾巴差不多，却是比猫尾巴还要长上许多，尾巴尖上还卷起一个圆形的弧度。
  而坠在底下的小东西身形确实也跟小猫差不多，只是那对耳朵奇大，耳朵尖上也是分叉的一撮白毛。一只耳朵耷拉下来，快和脸差不多大。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几乎占去了这脸的一半，同样是紫色的瞳孔。正可怜兮兮地看着绿央。
  绿央转用另一只手提起梦兽的后脖颈，提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哟，梦兽原来长这样啊。这么点儿，跟小猫似的。”

  “哼，你懂什么，我还小！”猛兽两个毛绒绒的前爪耷拉在胸前，颇为忿忿的样子，“等我长大了，一口就能把你吃掉！”
  “哈哈哈哈，吃了我你可不会好受。”绿央大笑两声，用手指点了点它的鼻子，“那你家长在家吗，带我去拜访一下呗。”
  “带你去有什么好处吗，可以给我一个梦吃吃吗？”
  “你怎么也就知道吃啊。那可不成，那都是美梦，我可舍不得给你。”眼看着这小梦兽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去，绿央想了想又道，“诶，不过还是谢谢你给了我这么一个好梦。不如……”
  她单手从腰带后面摸了半天，果然摸出来一颗彩纸包着的糖果：“喏，这个给你解解馋。”
  看着这没见过的东西，小梦兽咽了咽口水：“这，这，这不会是什么毒药吧。爹爹说了，陌生人，哦不陌生妖给的东西不能随便吃！”
  “这可是我最后一颗糖果了！还是我夫君给我的！”绿央看了看它，眼珠子一转，“你不吃我可吃了啊！”
  说着，她剥了糖纸作势就要往嘴里塞。
  “啊啊啊，我，我……”
  它“我”了两声，嘴巴长得大大的。还没说出下一句，那颗糖果就被绿央迅速塞到了它的嘴里。
  从未尝到过的甜味通过舌尖迅速占据了整个口腔，小梦兽的眼睛立刻瞪大了，耳朵也立了起来。
  “怎么样，没骗你吧。”绿央将它放下，继续道，“那现在可以带我去见你爹爹了吗？”
  小梦兽蹲在地上，将糖果裹到一边，在腮帮子上顶出一个圆，眨巴着眼看向绿央：“可是，我爹爹出远门去了。家里没有大人了。”
  “恩？出远门？”绿央蹲下来，没有想明白。这上头的禁制好好的，没理由梦兽能毫发无损地自由出入，还不引起宴清门的注意。昨日跟姜清泽对话时，也从未听他提起过。
  于是，她转而说：“那你能请我去你家看看吗。来都来了，不好就让我蹲在这儿陪你说话吧。”
  小梦兽耳朵往后撇了撇，道：“那好吧。爹爹说了，待客要有礼。你跟我来吧！”
  它率先转了身，往前走去，尾巴高高地竖起，走起来尖端的圆圈也左右轻晃，看得绿央心痒痒想上去捏一捏。
  但她终是没有这么做，老老实实地跟着往前走。
  周围那阵雾气在一点点变淡，等到小梦兽在一巨石前停下，四周几乎已是正常的昏暗。
  “就是这里啦。”小梦兽转头看向绿央，耳朵也一动一动的，“爹爹不在，这底下就暗得很，你可得跟我跟紧了啊。”
  见绿央点了几下头，它似乎还是不满意，轻轻一跳，就跳到了绿央的肩头：“好了，这样就没关系了。走吧，往前走。”
  面前是一块巨大的石头，看起来并没有路。但绿央还是不疑有他，抬脚就往前走。
  不出意料的，并没有碰壁，踏出一步之后，绿央的面前就已经变得开阔。这里看起来是一间石窟洞穴，四周明明有火把，却并未点亮。除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石台，再没其他石器。想来梦兽这样的，也用不上什么“家具”。
  绿央扬手点亮了这四周的火把，引来小梦兽的一声惊叹：“哇，你真厉害，我都还不会用火呢。”
  绿央笑了笑，倒也没嘲笑它。梦兽一族生于黑暗，起初只是虚妄的一团紫雾，到了一定年岁才慢慢化形。要用火比普通修士还要难。像这小梦兽一般形化得如此好的，想必自出生起就被家长娇养得十分好。
  火光亮起，绿央也看清了这四周石壁上的东西——密密麻麻的全是符纹。连在一起便是她在宴清门十层看到的那个阵法的另一半。
  连在一起看，绿央才发现这是一种空间系镇压阵法，两半阵法，作为桥的两端，通过灵力作连接。形成一个既有镇压作用又能维护空间稳定的禁制。
  “难道……这里是宴清门的地底？！”绿央即刻有了这般猜想，也难怪方才自己下坠了如此之久。
  成年梦兽身形极大，有些食梦之后甚至和一座城差不多。只是这种异兽从不以实体现身，普通人基本看不到，多造梦境困局，以被困者在梦境中的情绪为修炼之精华。世人多不受什么实质性危害，因此对此兽了解不多，对其恐惧程度远不如当年的美人面此等“邪物”。
  只是看这阵法和宴清门的重视程度，困在此处的梦兽只怕已存活了五百年以上。轻松就可以将河间甚至更大的地域同时拖入梦境之中，令人沉醉其中再无法醒来。只是因为这禁制才限制了其身形。
  “过来坐呀。”
  小梦兽的呼唤将绿央从思考中唤醒。它坐在那圆形石台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可惜爹爹不在，都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绿央走过去，趁着坐下的动作，极快速地撸了一把小梦兽的尾巴。
  “没事啊，坐着跟你说说话也可以的。”绿央摸了摸它的耳朵根，果见那双耳朵又朝两侧动了动，“诶，你爹爹有没有告诉你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没有。”小梦兽嘴里还裹着那颗糖果，害怕吃得太快，都没怎么用力。它摇了摇头，耷拉的两只小脚也一晃一晃的：“爹爹是昨天才跟一个大哥哥一块儿走的，它只叫我乖乖守在家里。”
  绿央心头一紧，立刻就问：“是不是个特别好看的大哥哥。年纪看起来跟我差不多。”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两个眼睛颜色不一样。”
  小梦兽对年龄什么的完全没有概念，只对她说的这个“好看”还有点印象。立刻就点了点头：“恩恩，好看好看。眼睛……”
  它说到这里突然停下，脚也了不动了。或者说，它整个兽都定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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