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

        如果邵初白知道自己救回来的是一条色泽艳丽的毒蛇，那么昨晚他就该毫不犹豫地从他身上跨过去，任由那人躺在冰天雪地中，生死由天命。

        “滚出去！”邵初白低声吼道。他被那人禁锢在沙发之中，动弹不得。颈间的刀刃已经割破了他的皮肤，尖锐的疼痛让他丧失了最后一丝理智。

        “把你的如意算盘都给我收起来。”那人冷笑一声，眼神阴鸷，“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算计我？”

        邵初白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胸膛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着。

        “滚出去……”他沉声重复了一遍。至于这人口中的“算计”，邵初白根本就不认为有什么解释的必要。这人不过就是他一时心软从路上拖回来的“醉鬼”，两人本无纠葛，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邵初白咬紧牙关，刚想挣扎，颈间却瞬时传来一阵阴森的凉意。

        他呼吸一滞。

        刀刃沿着他的脖颈缓缓向上，最后停在了他的下颌。那人手握军刀，刀尖微挑，邵初白就这么被迫抬起了头。

        “不自量力。”

        吐出这最后一句话，那人轻蔑一笑，这才慢悠悠地收起了刀，同时放开了对邵初白的禁锢，信步走了出去。

        “妈的……”邵初白抄起身侧的抱枕粗暴地摔在了地上。半晌，他才颓然地垂下了头，修长的手指没入发间。

        邵初白本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相反，他无情得很。除了乐乐——他的妹妹，他不愿再对谁付出多余的感情，也没那个精力去回应别人的感情。他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像是织起了一层厚厚的茧，完全地与世隔绝。

        没想到……

        邵初白无比后悔昨晚的一时冲动。

        自酒吧下班回来已经接近凌晨，路上早就没有行人了，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沉睡，只剩下朔风凛冽，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凶兽，冷得肆意妄为。邵初白将自己塞进一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里，垂眸走在街上。临近小区门口，一双黑色的高档皮鞋闯入眼帘，他脚步顿住，淡淡地掀起眼皮扫了地上的那人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从他身侧绕了过去。

        走出两米远，邵初白却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沉静的海面上漂浮着的孤帆。

        他依然垂着眼皮，晦涩不明的眸色被掩去了大半。

        静默片刻，邵初白无声地叹出一口气，转身又原路返了回去。

        昨日那个特殊的日期，他很难做到见死不救。

        男人身形修长，个头看着比他还要高。邵初白架着他的胳膊费力地把他拽了起来。

        看着不胖，却这么沉。

        邵初白将人拖进沙发的时候，额间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这时他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个男人。

        印象中，邵初白没见过长相这么漂亮的人，细长的眉眼，秀挺的鼻梁，微薄的嘴唇……他的五官像是被精雕细琢过一般，有着一种精致得恰到好处的俊美。眼下他闭着眼，眉毛舒展，睡得很沉，那种不设防的模样单纯到连邵初白自认生性薄凉的人都有了片刻的心软。

        邵初白盯了他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醒来的征兆，可呼吸非常平稳，便就没有再将他送往医院的打算，只想等他自己醒来再离开就好了。

        他伸手抽过条毛毯给他盖上，而后自己也躺到了床上。

        忙了一天，他很累了。

        第二天醒来，邵初白一睁眼便想到了沙发上躺着的那个男人，于是他起身走了过去。一晚上了，那人竟然还没醒。

        邵初白皱了皱眉，不由地弯腰观察了一下。见男人面色潮红，他想也没想地伸出手，向他的额间探去。

        手刚接触到那人滚烫的肌肤，他的手腕就被一只更有力的手死死钳住了。那人猛地睁开了眼，眸中是与他纯净长相截然相反的狠厉。下一秒那人便跃起身，拧着邵初白的腕骨将他整个人摔进了沙发。

        位置对调，邵初白的颈间抵上了一把军刀，而他根本没看清那刀是从哪里掏出来的。

        简直就是一场自作自受的闹剧。

        邵初白闭了闭眼，他从双臂中抬起了头。“算了，就当被狗咬了。”他叹息一声，对自己说道。

        他的时间不该浪费在去忖度如何懊悔上。

        两个小时后，益海总部大厦前。

        邵初白依旧穿着昨日那件宽大的黑色羽绒服，将拉链拉到了最顶端。他微微低着头，鼻子和嘴巴都隐藏在了衣领之后，只露出一双毫无波澜的双眸。

        他掏出手机，根据前几天某个hr发给他的信息，再一次确定了下面试地点。

        “你好，请问你找谁？”

        邵初白刚踏入益海大厦前厅，一位面带微笑的曼妙女子就迎了上来。

        “面试。”邵初白答道，他站在原地，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哪个部门呢？”女子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it。”

        “好的，请稍等一下。”女子回到前台拨了个电话，不一会儿又走了过来，“先生，这边请。”女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邵初白跟着她走。

        “麻烦在这里等一下电梯，到22楼第五会议室。”

        “谢谢。”邵初白颔首。

        就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一触即收。邵初白垂着眼皮，对此没有任何察觉。

        前台女子见人已经上去了，嘴角这才放松下来，可还没等她迈开步，就被从头顶传来的低沉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

        “他来这里做什么？”

        女子抬头看了身侧的人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怔忡片刻，她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在问自己。

        “回江总，他是来面试的。”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女子有些紧张，她只能机械地回答着。见面前的人半天没有说话，女子又硬着头皮补充道：“22楼，技术部第五会议室。”

        江北辰没有说话，越过前台女子径直走向了总裁专用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密闭的空间内只有两个人。

        江北辰摩挲着左手食指的骨节，意有所指地说道：“他还真是锲而不舍。你说，江从谦许了他什么好处？”

        站在他身后面容严肃的丁钊沉吟片刻，迟疑道：“或许这只是一个巧合？”他轻咳两声，“否则按您所说，若二爷真要对您不利，昨晚会是一个好时机。”

        江北辰轻笑一声，“对我不利？他现在还没那个胆子。再说了，若我出什么意外，爷爷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丁钊垂首，对此不置可否。

        “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江北辰扯了扯嘴角，“依然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找一些符合我口味的人，时不时地在我面前晃悠——有些圈套，进过一次就够了。”他的笑容尽数褪去，神色变得阴冷。

        丁钊自小跟在江北辰身边，对他的脾性十分了解，听到这话，也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怒。他这位主子曾被伤得不轻，自那之后，所有被查出蓄意接近江北辰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很多事，他是亲自动过手的。只是没想到，时至今日，江从谦还没放弃用这种低级的手段。

        “您还发着烧，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处理吧。”丁钊恭敬道。

        “叮——”电梯门开了。江北辰迈步向外走去，“别再让我见到他。”

        “是。”

        同一时间，22楼第五会议室。

        邵初白在专业测试题答卷上落下了最后一笔。

        按照应届生的普遍水平来看，该测试题的题目相对偏难，可瑕瑜互见，这未免不是一个脱颖而出的机会。

        邵初白心想。

        益海无论是公司的发展前景还是员工的福利待遇，在燕城都是遥遥领先的，因此，邵初白在一众公司中将它作为了首选。

        他本来对此次面试是十拿九稳的。

        邵初白搁下笔，抬头望向门外，却不知何时那里多出了一个人。来者一身肃穆的黑色西服，与这片随性到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办公区格格不入。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人扭头瞥了他一眼，又低声对他的面试官说了句什么，便走了。

        邵初白有种不好的预感，可他甚至搞不清楚这种预感的来源在哪儿。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面试官用胳膊撑着门，没有丝毫要进来的意思。他眉开眼笑地冲邵初白一点头，说道：“辛苦你来面试，面试结果过几天会发给你，注意查看邮箱。”

        千篇一律的说辞。

        邵初白的心沉了沉。他站起身，扫了一眼自己的答题纸，这张纸都还没有交上去过。结果如何，他心中大概有了数。

        邵初白对面试官客气地点了点头，拎起自己的背包，缓步走了出去。

        他只是a大的一位大四学生，还没毕业。前段时间他找到一个待遇还算不错的工作，可惜只工作了三个月，那家公司便要搬迁到外地去。

        邵初白失业到现在，在其余同学都忙着抓住最后的这点大学时光，醉生梦死的时候，他却只能迎着寒风，辗转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期望能寻到一份可以维持生计的工作。

        益海的这次面试，是他近期的最后一个机会。

        邵初白靠在地铁口旁的侧墙上，身旁来来往往的人潮交织成了一部快节奏的灰白默片，他置身其中，静止得仿佛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一阵电话铃响将邵初白拉回了现实。邵初白深吸一口气，这才接起电话。

        “婉姨？”

        “小初啊，你忙不忙？”

        邵初白听出了李婉声音中那丝被刻意掩盖起来的焦急，他皱眉问道：“是乐乐出问题了吗？”

        李婉叹了口气，“乐乐又犯病了，我和你叔叔已经连续请了半个月的假轮流守着她，可还是不见好。”

        邵初白的手指下意识收紧，直到被手机硌得生疼才回过了神。

        “不是……快好了吗？”

        “怪我……”李婉哽咽道，“怪我没看好她，让她看到……其实我没想麻烦你的，只是我和你叔叔还有几年就能退休了，这个时候丢了饭碗不值得。乐乐也需要看病，没钱也不行啊。你课业要是不紧张的话，能不能回来陪陪她，家里没人，我和你叔叔也不放心……”

        “我马上过去。”挂了电话，邵初白强压下心中的那份失意，转身仓促地步入了地铁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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