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愧疚

都……都……杀了？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杀人？他……他又怎么能杀得了人？

        他说的话我是不愿信的，我从未教过他这些，他是个心性纯良的，连一草一木都不愿去伤害，怎么会去导致我哥姐们的死亡呢？他一定在哄骗我。

        我激动地打断他“阿舟在开玩笑话对吗？你怎么会杀人呢？”

        整个空间内，只有我的声音，我希望他点头，可他并没有，只是有些疏离的望着我，想说些什么却又没了力气。

        我望着地上那三具尸体，怎么也不会联想到一个小孩儿能用如此狠毒的方式杀掉三个人，况且他自己身上还有严重的伤。

        他说的话在我耳边回响，我没有顾及他的伤势，只是一遍一遍的追问他:“你骗我对不对？你怎么会杀人呢？杀死他们的人另有其人对不对？你是为了躲避他才藏起来的对嘛？”

        我感觉他好像离我越来越远，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老五，咱们要杀了他！”

        “五弟啊，你就是太傻！”

        大哥，二姐的声音回响在我脑海里，像一根刺扎在我心头。

        他的那双眼睛在我面前无限的被放大，在那双眼睛里我仿佛看到了怒火与愤恨，足以摧毁一切。

        “我真的……错了吗？”我只能死死的盯着他，一遍一遍问自己。

        “我真的做错了吗？”

        为了一个孩子，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我失去了所有，我失去了所有啊！

        这一切真的都值吗？

        放在从前，我会肯定的说值，但现在，我竟产生了动摇。

        我放开他的身体，呆坐在地上，只想把头埋在臂弯里痛痛快快的哭一场。

        我秉着救人的心思来，而摆在我眼前的事实却让我……想要违背我的本心……

        “你……真的杀了他们？”

        他没有作声，一副淡漠的样子打翻了我心中那艘平衡的小船。

        他凭什么这么冷淡？

        “你干了什么啊！你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吗！都是因为你！我才失去了这么多！我就该听他们的！”

        “父皇，三哥他们那么好的人都作了你的垫脚石！现在呢！大哥他们也死了！”

        “你是不是连我的母妃也想杀死啊！”

        那一刻我的情绪崩溃到了极点，我无法无视他的眼神，也无法控制住我的悲伤。

        “你……是不是……到最后也要……把我杀了我啊！”我自嘲般的说着。

        我可是最受宠的五皇子啊，谁不嫉妒我啊？可现在又有谁还会羡慕我呢？

        一步错，步步错……

        我看着他瘫在地上虚弱的样子，发出一声讥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还真是印证了那句话“养虎为患”。

        我把手伸进衣袖，那把本该用来救人的匕首，现在正被我紧紧握在手中。

        当我下定决心拿出来的时候，他并没有露出很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就知道我会对他做什么，或者是早就联想到了他做了那些事我会对他做什么……

        但我在他眼中还是看到了那种不敢相信的心情，是啊！我也不敢相信，有朝一日我会有想杀了他的想法。

        我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让他的眼神干扰到我，不然我真的会下不去手，我真的没办法留住他……

        “阿舟……人有的时候，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我颤抖地拿着匕首缓缓逼近他，如果大哥他们没有死……我做这一切只是得给我亡去的亲人们一个交待。

        当冰凉的刀刃触碰到他时，他没有力气去反抗，只是不停地偏着头，眼里充满了惊恐。

        我将他死死按住，用手捂住了那双让我不敢直视的眼睛，那双眼睛总会让我想起三哥，想起他奶声奶气叫我哥哥的日子……

        可当那把匕首真真划上他的脖颈，渗出丝丝血迹时，我失去了再进行下去的勇气，可眼前的人和我有着杀亲之恨，就算他只是个孩子，我也不能放过他，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原谅他。我只能一个人咬着牙，放手般的准备划下去。

        无论是对是错，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想我应该杀了他，或者说我必须……

        但事实并没有如我所愿，反而造就了我现在的一切。

        就在我用力的那一刻，我的脑袋被重物砸晕，在我眼皮合上的前几秒，我看见他在一群黑衣人的帮助下艰难地撑起身子来，浸满泪水的眼中夹杂着错愕，仿佛全世界都欺骗了他，而我……就是那个恶人……

        是的，那把匕首毁了我和他之间的一切……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兄弟姐妹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的，除了我，没有一个人。

        周围是无尽的黑暗，我好像睡了很久，久到我都忘了现在的我除了母妃，什么都没有了。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直到我摸到那铁框，我才知道父皇骗了我，这哪里是逃生的避难之地，这明明关的都是像我这样犯了罪的人，我出不去，也许永远都出不去了……

        我犯了罪，犯了……杀罪……

        沉思良久，在这束缚住我的地牢里等待我的只有绝望。

        我疯了一般想打开它，可它始终把我死死关在里面。牢靠的犹如我那放手一搏的态度，真是可笑。

        我瘫在地上，静静感受着黑暗。

        它吞噬我的思绪和意志，让我忘了很多事，很多人，唯独忘不了自己之前还想要杀掉他。

        在黑暗的日子里，我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只感觉饥饿到了极点，整个人都不得已的蜷缩在地上，那感觉真像是直视到了死亡。

        可笑的是，直到他的到来，我才看到了希望，可是，我怎么还有脸去期盼这个希望呢？我真是烂透了啊……

        听到他的脚步声有些虚浮，我知道他是强拖着身子来着的，这里潮湿，他又没有人护送，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

        我心里想，他是来送我解脱的吧……

        我慢慢向那铁框靠去，他无言，我只能根据他的呼吸声判断他的所在。

        我们都这样对峙着，能听到的都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没人愿意打破这样的寂静。

        “嘭！”他踉跄了一步，应该是撑的太久，没了力气，只能扶着铁框找一个支撑点。

        我忍不住先开了口，“阿舟，你还来做什么啊？我可是要杀你的人呐……”

        可我等来的只是无言的回答。

        “你想杀就杀吧，这样活着真是没意思啊！”

        ……

        “请你帮我一个忙，帮我把母妃送出宫去吧，我想让她这个在宫里活了几十年，养育我十几年的亲人也能感受到曾经的快乐……可以吗？”

        ……

        没等到他的回答，我以为我的命运也就这样了，但最终他开口了。

        “我……曾经也有亲人，也有位哥哥对我像亲哥哥般好，可是现在没有了……”他的声音带着病气，说出的话却又一遍一遍激起我的愧疚。

        “我想问……”

        “想活下去……有错吗？”

        想活下去有错吗？没有任何错，是我的亲人想要置他于死地啊，他没有任何的错！是我！是我！把一切都归咎到他身上，是我亲手撕碎了他，一切都是我的错！

        但我无法无视他们的死亡，是我违背了自己的义，毁了我自己，也毁了……他。

        我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只说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我真对不起你阿舟，我不该对你犯下杀戒，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这些话我都无法开口，我是个彻彻底底的胆小鬼，不敢去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敢想象他会说什么。

        我只想他能一剑杀了我，让我去为自己的错赎罪。

        “阿舟，给我一个解脱吧……”我哑着声，温热的液体已经顺势而下，我只好死死咬住嘴角，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在这地牢里，我真想就这么解脱了罢。

        他的手捏紧了铁框，最后又放开，只留下一句话，便撑着身子离开了。

        他让我自己送母妃出宫。

        这下，我彻底忍不住了，身子不受控制般的滑了下去。

        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我可以做到！他就不可以！他怎么就是不长记性！为什么还要留我，留我这个想要杀了他的人？

        可我不配啊！

        空荡荡的甬道里，只有我一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喊，在质问，在恳求。

        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没了意识，只觉得灵魂都快要飞出去了一般，黑暗中我仿佛看到黑白无常出现在我面前，翻看我的运簿，吐着猩红的舌头对我进行审判，问我怎么忍心杀害阿舟，问我怎么有脸苟活于世！

        我感觉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阿舟明明是上天怜悯我，降临给我的福泽，而我却不珍惜他，把他弄坏了……

        我真的好累，好累，真想好好睡上一觉。

        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

        但我却还是苟活在属于阿舟的盛世里……

        ————

        我再次睁开眼，便发现我已到了这世外桃源，这里怕是三哥生前最向往的地方了吧。

        有山川，有河流，有草木，还有一个我，仿佛世界是真的把我遗忘了吧，上天忘了惩戒我，反而把我带到了这里，上辈子我一定是遇到了天神。

        天神大概没想到，这辈子我会活的这么失败……

        我知道是阿舟专门为我准备的，他拿走了父皇给我的信物，还有三哥的……营造了我已经横死的假象，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而我彻彻底底的欠他一辈子了。

        在这段日子里，我每天都活的浑浑噩噩的，每天都想要去死，每天都想……

        可是我好像在这里变得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我不甘心，我还没有看到阿舟好好生活，我还没有练好三哥给我的弓，我还没有见到母妃，我还有好多事想要去做，我还想要在这个地方苟活着。

        想死，又想活？很矛盾吧。

        但阿舟总是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这几年来，他每次都会抽时间探望我，虽然每次与我交谈甚少，但我已经很感激了，感激他还愿意理我这个罪人。

        他好像忘了我曾经还对他犯过杀念，只是不再叫我哥哥了……

        虽然他故意装作平静，装作不在意，但是上天好像又记起我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知何时，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整个人都瘦了大半，阿舟为我找了好多医师都治不好，他们说我这是心病，只有自己能治，可是我已经很努力的在活了啊，我也想要活下去啊！

        看着自己一天一天变得不像从前，连弓我都拿不起了，自己真的成了个废人一般，容貌尽失，单单一位枯槁之人呐……

        多少次我在夜里哭到不能自已，但又想着要为阿舟做些什么，最起码不让他担心吧，便又调整好心态，过过自己的小日子。

        前段日子，阿舟不来了，我便日日练练字，读读书，给母妃写写信，虽然身子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但只要我还能做些什么就已经很不错了。

        如果上天这个时候收走的我的生命，我也无半句怨言。

        在这儿，除了病痛，除了每晚的噩梦我真的活好不惬意……

        今天，他来了，变了很多，虽然还是不常同我讲话，只是安安静静待在那，但我就已经很知足了。

        那些话我本不该说的……

        我确实没有资格去劝他放下，而我又何尝放下过呢？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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