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江子矜

“什么，你要转专业？”黑框圆脸的憨实青年——尤栗在a大班级的班长闻言瞪大了眼，“从文学到学前教育，你确定？”

        那表情，那神态，仿佛尤栗放着现成的金汤不喝，托手去捞天降的雨水。

        尤栗神色凄怆，“家里有个年幼的妹妹，我实在不知道如何与她相处。再这样下去，我会错过她的成长，变成她生命里若有若无的存在……”

        班长崩溃：“教育你妹的应该是爸妈和老师啊姐姐。”

        “我不管。”尤栗双手捂脸，“妈早死了，爸跟死了没两样，我要成为她最喜欢的人。”

        “……那你应该去心理学院。”班长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庭情况的表情，向上推了推眼镜，

        理性分析，“单从照顾你妹妹的情况来讲，我还是建议你留在文院的，前两年安排的课少，无论

        是陪你妹妹还是找兼职都有充足时间；而且文院的就业前景更明朗。”

        “可是——”

        班长：“学前一周五节早八。”

        尤栗：“抱歉班长，打扰了。我这就滚去学习。”

        “等等！”好不容易逮到这条摸鱼大王，班长不会放过奴役她的机会，“下午有一个学校组织的

        读书会，每个班要派一个代表，你去吧。”

        “啊我下午——”

        “你下午没课。”班长无情打断，“全班就你没参加活动了，我不安排，别人也会有意见。”

        完全没有大学生自觉的尤栗：“……我去。”

        “……所以说，意识是人脑对大脑内外表象的察觉，这种链接基于人体器官和外界客观世界。那

        么一旦掌握大脑机体的程序算法，将意识进行复制和转移也就有可能实现。”

        二楼活动室，数十位青年男女围成圆圈，或捧书或垂头看手机，尤栗属于后者。

        一位齐刘海女孩立刻反驳，“就算意识能转移，但思维是人类独有的。强人工智能的判断能力和情感表现不是机器人自主产生的思维形态，而是人类赋予的算法结果。莉娅无论从科学角度还是人伦角度来看都不算人。”

        讨论的书是a国著名科幻小说家的新作《莉娅》，主要描述了下个世纪末人工智能广泛用于工作生活的时代中，女主人公莉娅与她的机器人伙伴阿米尔从小到大的成长经历，高潮真相反转，其实莉娅才是专门研制出的强人工智能。莉娅接受不了现实，程序自毁灭亡。结尾却二重反转，交给阿米尔的死亡证明中显示莉娅的身份是自然人。

        黑框男生弱弱补充，“我觉得还有作者叙事方式的误导，除了结尾的一段，其余都是以莉娅为第一人称的视角，我们只能看到她眼中的世界……”

        “这还不够吗？”最开始发言的短发女孩气势不饶人，“你从她眼中看到的世界和你自己看到的有什么两样？如果没有上帝视角，你会知道她是机器人吗？”

        齐刘海女孩不服气，“你凭什么知道我看到的和她一样？”

        “好了，一千个人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里是分享会，不是辩论赛。”组织活动的学长头疼叫

        停，转移火力，“一班的同学还没发过言吧？说说你的想法。”

        短发和齐刘海意犹未尽偏过头。

        “一班的，尤栗同学？”学长对着名单确认一遍。

        “我在！”

        扎着高马尾长相清秀的女孩条件反射起立，惹得众人低笑。

        学长放过了她明显摸鱼的行为，态度温和，“谈谈你对这本书的思考。可以坐下说。”

        “啊？哦——”尤栗将显示备忘录的手机锁屏，坦然坐下，“虽然我没有看完这本书，但是前面

        几位同学的想法给了我很大启发——”

        不就是瞎扯吗，她最会了。

        “每个人看待世界的角度和方式不一样，因而我们对世界的整体认识有所不同。出生地、家庭、社会环境、接受的教育将人三五九等自然分割，基因、后天养成的品行、遇见的人无时无刻不影响自我的意识塑造。”

        齐刘海女孩露出赞同神色。

        “——但是，在这本书中，能够经历这些的，已经不只是人类了吧？莉娅自诞生起就过着普通人的生活，认识她的人也从没怀疑她非人的身份。假如科技真的发展到这种地步，连思维也可以创造、转移、永生，纠结莉娅是人还是非人就没有意义了。”

        本来听着挺顺耳的短发女孩面露疑惑，“你到底支持谁？”

        “——咳咳，我认为，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尤栗语出惊雷，“为什么要证明自身存在与否，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出生十八年，尤栗没有一天不期盼这世界是假的，直到她做了奇怪的预知梦，遇见了头顶好感度提示条的邬尤雪大小姐，混沌沧海的一叶行舟飘飘然找着了方向。后来在与阿雪的实际相处中，她才发现把生活玩成攻略游戏也没那么简单。

        女孩角度清奇，一时反对的不反对的都失了言语。学长陆续点了其他几名没发言的，掐着时间结束了会议。

        开会的椅子是从隔壁教室借用的，会后要自己搬回去。

        尤栗一手捞椅子一手搜索心理学院的课程安排，撞上一堵结实的肉墙。

        “不好意思啊，同学。”尤栗撤脚拉开距离，一条精瘦的胳膊却压过椅背，毫不费力把它夺了过去。

        尤栗愣怔抬头，眼前的青年比她高了不只一个脑袋，五官寡淡清冷，因而勾起的笑也意味不明，

        “你刚才的话挺有意思的。”

        本以为对方是好心搬椅子的尤栗：“哈？”

        “‘整个世界是假的。’”青年一本正经重复，“但你没有实话实说。”

        “‘整个世界是假的，但我是真实的。’从你的眼神中，我看到了这句话。”

        “打住，别说了。”尤栗后退几步，摩挲发烫的耳垂。

        自己说没什么，听别人提简直羞耻感爆棚。

        “为什么？”青年不解，“我认为你说得没错。”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假的——在你头上，我看见了一颗粉色的心。”

        粉色的——心？！

        兴许是女孩惊愕的神情太过明显，青年叹气，“果然，你也不信吗。”

        “不不不。”尤栗心想她还能做预知梦看见好感度呢，难道他也是同类人？还是说，这个世界是多本小说的混杂？

        “你是说，我头上有颗别人看不见你也摸不着的心状物？”尤栗手指向上指了指她头顶望不见的那团空气。

        青年点头。

        教室里的人近乎走光，组织活动的学长提醒他们走前关灯。

        尤栗索性推他进去面对面坐下，杏眼闪着意味不明的光，“我想具体听你说说这颗心的事，说不定我还能帮你呢。”

        “好。”青年淡淡的目光与她对视，“四年前的一月一日，清晨起来，我发现遇见的每个人头上都出现了一颗透明的心状图案。别人看不见，触感像空气。刚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视力出现了问题，但去过的每家医院诊断都为正常。所以我判定自己的认知没有错，是世界的问题。”

        尤栗在对面应和点头，心中刮起暴风雨，“你说他们的心是透明的？我是你见过的第一个不同颜色的吗？”

        “不是。”青年若有所思，“还有一个公众人物，女演员邬岚，和你一样是粉色。”

        “邬岚？京城邬家的邬？”得到肯定回答，尤栗焦急追问，“还有其他颜色吗？”

        青年在对方期待的神色下缓缓开口，“邬域集团邬家的大少爷邬珩，他的心是红色的。”

        准没错了，是同类啊！

        尤栗两眼泪汪汪，“你信吗？其实我们生活在一本书里……”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期间一直试图捕捉对方惊异的表情，可后者全程淡然平静，只在她

        说完后开口，“我明白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需要需要太需要了！”对方总是说出她预想的话，尤栗对他好感倍增，“我能看到尤雪对别人

        的好感度，你能看到别人对尤雪的，我两要是合作，绝对能帮尤雪逃离死亡结局！”

        “你说的不错。”

        只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那时的尤栗未曾想到，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份闲心，在得知世界围绕个体运转后竭尽全力去改变别

        人的命运。

        “你的手机号是什么？以后有事好联系。”尤栗掏出手机新建联系人，“同学，你叫什么名

        字？”

        对面的青年终于露出极淡的笑，“江子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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