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青石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山路，终于隐约见到谷中零零散散的几处屋落，大约是到了正午做饭的时候，几户人家的屋顶上正飘着袅袅的炊烟。
“那年青人就住在那边山脚下的石屋，咱们去他家看看。”他指指靠山的一座小屋温和道，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澄雪原本冰凉的手心已是沁出了一层细腻的汗水。
她轻轻地在他的掌心转动手指，想脱离他的掌握，康王望了望她，澄雪故做不悦地对着他噘起了唇。康王楞了楞神，极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笑笑，不得已松开手掌。
“两个大男人，再这样下去，一会村子里的人见了，还以为王爷是……”澄雪甩甩因紧张而被他握的有些发麻的手，打趣地笑起来。
康王蹙了眉心望着澄雪一身的男装打扮，亦是轻笑起来，道：“以为本王是个断袖？”  
“咳、咳！”澄雪不由干笑几声。
“不对、不对！为什么别人会以为本王才是，怎么不会是温公子？”康王摇摇头指指澄雪身上的男装道。
“才不会……”澄雪一脸娇俏，竟然显露出小女人的无赖来。
“不过，”康王又上下打量一番澄雪，一本正经道，“就算本王爷被人认为是断袖，也是有情可原的，谁让温公子看起来如此俏丽迷人呢？世间竟有如此生得俊美可爱的后生，就算是当一回断袖，亦是值得。”
澄雪蹙了眉，装作生气的样子，她嘴唇愈发噘得高耸，正色道：“不喜欢王爷取笑澄雪，亦不许王爷再叫人家雪儿，一个大男人，岂会取个这样的名子？被人听见又会取笑在下了，王爷一定要记得，不管人前人后，只要雪儿穿了这身衣服，都要称在下为温公子。”
康王见澄雪就算生起气了也分外迷人，便敛了敛神色，认真道：“本王记下了，温公子请。”
澄雪回他一个莞尔之笑，迈开大步朝谷中的村落而去。
谷中临山的几间简陋的小石屋，屋顶用树枝与茅草和泥铺就，房子很安静，不见人迹，即使是午饭时分，亦不见一丝的炊烟与热气。
康王近前推开破烂的木门，明亮的太阳光线立刻照进本来阴暗的石屋。
堂屋里设有灰旧的炉灶锅台和简陋的炊具，炉里的火是熄灭的，房中阴冷，澄雪跟在康王身后直接朝内屋走去，里面的摆设更加简陋，靠墙的草铺上，面朝里躺着一个穿着灰布衫的年青人，床铺下的板凳上坐着个白发苍苍的婆婆，婆婆眯缝着双眼，眼窝深陷，不见一丝光明，她似在倾听屋外的声音，头却并不转向屋门进来的两人。
澄雪在猜想也许老人是失明的，根本看不见他们。
“婆婆，你好！”康王温和地上前打招呼。
“又是你。”老人家面无表情地淡淡道。
“婆婆眼睛看不见，心却明亮的很，您老人家说的没错，在下正是昨日来过的那位。青石兄弟他好些了么？”
“你这次还带了一个人？”婆婆并不看向他们，却说得极准，她起身将板凳向外移了移，“你们坐下吧！”
“不用，婆婆，你坐好便是，我们站着。”康王客气道。
“青石他今天虽然不再胡言乱语，可他却病了，哎，真是造孽啊！老婆子就这么一个儿子相依为命，怎么就会碰上这样的事了？”老人抬起枯瘦的手攥着袖口拭泪。
“老人家，别急，让我看看。”康王边安慰老人，边伸手在青石额上试了一下，脸色一变道：“他正烧得厉害。”
“雪儿，你能去找点热水来么？”康王看向澄雪道。
“恩！”雪儿点点头。走到外屋，只见冷锅冷灶，哪里会有热水？她见屋角的水缸里倒是有些冷水，便舀出一些倒在铁锅子里，灶前有捆柴，她想烧点热水，可对着那捆柴却是束手无策。
正犹豫着不知如何着手时，康王从屋内走出来，他走近灶边，找到打火的物品，又选了一柴较软的柴火，不一会青烟冒起，灶里便生起了红红的火，澄雪立在一旁，望着，专注的康王，他认真的样子，真的充满成熟稳重的男人魅力。
“你生在富贵之家，如何会做这些粗活？”她不由喃喃问道。
他抬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轻声道：“从小到大，每年都习惯外出打猎几次，总会有些野外生存的本领。你应当知道的，看来你不记得了。”
澄雪弯弯唇，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既然生了火，不如看看有些什么吃食，我便帮婆婆做些饭吃吧！你也该饿了。”
“恩，这样很好，你能行么？”康王有些意外地望向她。
“试试吧！”她轻声道。
烧好了热水，康王倒了碗热水，进里屋给青石喂了些热水，又倒了些水在盆里，拿了帕子帮青石擦了身体，又将湿巾敷在他的额上。
做完这些，又安慰一番老婆婆，才走到外屋帮着澄雪做饭。
虽然不怎么会生火，做饭可是澄雪的特长，她向来可以在现有的食材内，做出尽量可口的饭菜。她在屋里屋外寻了一遍，找到几个冬笋、还有一串挂在灶台边上的腊肉与晒干的梅菜干。
做起菜来，她心中有数，有条不紊，手脚亦是利落，很快便炒出两个香喷喷菜来，她又烙了两张饼当做主食。想到婆婆年纪大了，牙齿肯定不好，她又找了些碎米，煮了些粥给她。
康王坐在灶前，不时往灶里添些柴火，只入神地望着忙碌不停的澄雪。
认真的女人最美，他这样想，她竟懂得做菜，他象是重新认识了她。望着她不停地忙碌，他的眼神愈加温存，突然竟生出一种有些离谱的想法。
若是能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即使是住茅屋，吃粗茶淡饭，只要与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起看日出日落，种豆南山，朝朝暮暮，再一起老去，亦是十分令人想望的日子。
只是，这一切并不真实，象屋顶的炊烟，只短暂的存在，顷刻便随风散去。
一想到面前的女人，她现在、今后都不会属于自己，心中不免又升起深深的惆怅。
“公子，快些帮忙，啊！”澄雪本想将煮好的粥从炉上端下来，不想煮粥的瓦罐把手已经烧的烫手，她怕打碎了好不容易煮好的粥，忍着烫将瓦罐放在地上，手指的热痛让她不由得尖叫一声。
“雪儿，你怎么样？”他从思绪中回来，急忙上前，紧张的抓起她的手查看，见她手指已是烫的发红，他心疼地将她的手指放进口中吮吸。
果然感觉手指没那么痛了，她感激地抬眼望向他，他低着头，神情专注地只顾呵护着她的手指，一排睫毛垂在眼睑，乌黑而浓密，他的鼻梁亦是高贵直挺。
澄雪暗叹，这样的男人，会有哪个女人不想依附终生？怪不得原来的温澄雪听说不能嫁给他而宁愿去死。
亦是有股异样的暖流传遍全身，她不由地动容。
他放开她的手指，又查看了一番她的手掌有没有别处受伤，才心疼责怪：“怎么不叫我来？”
“没事了，只是一点点的伤而已，不算什么。”澄雪收回手，不以为然道，她的脸亦是红透了一半。看看饭菜都已经准备好，她赶紧道：“饭菜都好了，快去请婆婆吃饭吧！”
康王扶出老婆婆，澄雪将盛好的粥递给她，婆婆喝了一口，赞道：“哎，老婆子好久都没喝过这么好吃的粥了，谢谢你，小姑娘。”
澄雪本想说，这里没有姑娘，只有男人，可转念一想，老婆婆眼睛看不见，可她的心却比常人明白，又如何瞒得过她？只巧笑道：“婆婆，快吃吧，一会等青石睡醒了，吃点东西，说不定就全好了。”
“哎，好，你们真是好人，该是快成亲了吧？”老人笑着问。
澄雪差一点将吃进的饭菜喷出来，康王朝澄雪皱皱眉，转身对老人家道：“是啊，婆婆，我们就快成亲了。”
“恩，好！好！真好。”婆婆开心地点头。
康王低头吃他的饭菜，心里颇不是滋味，若不是意外，他们本该是成亲了。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澄雪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赶紧夹了菜放到他的碗里，道：“尝尝阿婆家的腊肉，真是太香了。”
他抬眼看她一眼，听话地夹了菜放进嘴里，肉带着柴火香味、咬起来有弹性，而冬笋又脆又嫩，鲜甜可口。
这明明只是一些淡油炒的小菜，他却似品尝到了人间的极品美味，难道，只因这是她煮的？带着一丝幸福，他向她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一顿他竟吃的无比香甜，胜过他曾经吃过的所有皇家贡品与珍馐海味。
吃过饭，估计青石也该醒了，康王端了一碗粥，进到里屋，在铺前的板凳坐下，青石竟已经醒来，只是眼神仍然呆滞，带着几丝惊恐。
“青石，来，吃粥吧！”康王温和道，他舀了粥想喂给青石吃。
“你们是谁？”青石无神地望了他一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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