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来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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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漓坐了一会儿便走了,我思索片刻,让一位宫娥带我往水牢去。
水牢设在刑堂的地下,我听说过,那水不是一般的水,引自血焰川,寒气逼人,修为稍低的浸泡一日便能化为血水,修为高一些的也会有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还没下台阶便听到水牢内一阵高过一阵的哭喊,听得里头洛华声色平淡,“继续说。”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我探出头,见一个宫娥被侍卫提起来丢在地上,双腿已是血肉模糊。
她趴在地上没有抬头,有模糊的声音传来,我只好屏息仔细去听。
“五公主她……没有了仙根,便等同于……废人,天帝陛下怎能容忍天家有这样的人存在,存在便……便是耻辱,所以出嫁之前天帝便与公主密谈,之后……公主出来时神情沮丧,只是对奴婢只字……只字不提。”
那宫娥匍地咳嗽了一阵,洛华示意侍卫给她灌了口水,宫娥接着道:“若不是公主被挑了仙根,天帝又怎么愿意牺牲公主……以亲生女儿的性命去挑起天族和……魔族之间的斗争,一个废物,自然不会心疼,所以,要怪就怪九畹,怪她……她下手太狠,五公主不过是取她一双眼睛,她便让人生不如死。”
“九畹也是你能叫的?”
“扑通”,洛华一挥手,又将宫娥扔进了水池。
宫娥在水池里翻滚,嘶吼,池水漫过石阶又沿着地缝渗入地下,她伸手攀着石阶求饶,“还有,还有,我说,我都说。”
人被重新提了出来,她急忙道:“此事夜垣上神也有参与,他……他他把蓬莱的一味仙草全焚毁了,只……只留了一支,应当就是解药。”
洛华眯了眯眼,面色冷然:“你如何得知?”
“是公主说的,夜垣上神留了一粒解药以备不时之需,公主说,其实……”
宫娥抬头惊惧万分地看了洛华一眼,复又道:“公主说,夜垣上神是在防着她,公主与九畹,上神有仇,担心公主下毒害她,所以才……留了一粒。”
洛华下颌线绷得死紧,沉了沉气,道:“五公主自尽,下手如此狠,只是为了让天帝内疚,是吗?”
宫娥顿时涕泪交加,“是天帝陛下心太狠了,天帝把毒……混在口脂中,让公主新婚之夜二人,二人欢好之时把毒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公主也可留个全尸,只是公主性格素来骄傲,她如何……能够忍受,她那一刀,本就是奔着不留全尸去的,好让天界取回尸首时,让天帝看了愧疚。”
所以五公主双手交叠看似安详,却是死不瞑目。
我听了个大概,在墙角站了一阵后离开水牢。
暮色苍茫,四起的夜风抚过血焰川上的烈焰,那火似乎得了安慰,又旺上了几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隐约能听见百万鬼魅嘶嚎的声音。
玄晖宫里一星一星亮了灯火,渐至通明。
身后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洛华走到我身旁站定,他一袭清冷的白衣,沉默地立在长河与巍峨的宫殿之间,目色悠悠地看了我半晌,伸手把我拉入怀中。
“这一战,已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他轻声道,语气间透着疲惫。
我轻轻靠在他肩上,“我知道。”
天帝五公主的命,天帝下了这样大的赌注,不论他如何鼓动天界各路神仙,都变得合情合理,毕竟也没有人会想到他竟然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竟拿亲生女儿的性命作赌注。
他的侧脸在我鬓角蹭了蹭,“我后悔了,阿畹。”
我想抬头看他,被他压了下去,洛华又道:“炎极中毒,等于魔族失了左臂,这种时候,天界其实最安全。”
“所以你想与我和离,让我回九重天吗?”
洛华冷哼一声,“你想都别想,晚了,你既嫁过来,我便没想过再放你走,便是死,你也得同我死在一块儿。”
我早知他会这样回答,轻轻笑了笑。
夜风吹得他衣袂翻飞,我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仰头看着他道:“那年凉州的风真大。”
他整个身体一震,垂下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半晌才从鼻子里挤出个“嗯”来。
然后转开脸,望着那一道高瀑,悠悠道:“是啊,那年的风很大,卷起了你的衣袖,挽在了我的玉萧上,所以我叫萧挽衣。”
他将吹散的发丝别到我耳后,笑了笑,却似带着几分苦涩,“如今终于开窍了,不过我倒希望你什么都不懂更好。”
手顺着脸颊、肩膀、手臂一路滑下,最终握住了我的手,洛华问:“害怕吗?”
他眼里像是缀着星子,天上最亮的那一颗也不过如此。
这数十万年来,过得太过平顺,不知真正的恐惧为何物,却也尝试过几次害怕,有印象的只是寥寥几次。
第一次是那年我受他一掌,回想当时,我想的竟是,这个人啊,他心里该有多内疚,抱着这样的内疚过完一生又该活得有多艰难,那一瞬,我承认我是害怕的。
第二次害怕是我双目失明之时,听见他晕倒,那一瞬也是真的怕,怕他就这样在我面前消失。
似乎所有的害怕都与他有关,而今有他在一旁,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左右不会独自离开,有他作伴也是好的。
心底的一个想法蠢蠢欲动,却不敢开口,怕他答应又怕他拒绝。
“走吧,回去了。”洛华牵着我往回走。
玄晖宫门口的石阶很长,我们拾阶而上,就像从前在人间一样。
洛华突然开口:“我知道你去了水牢,我不知道你具体听到多少,但是我告诉你,魔族是我的责任不是你的,也是我欠炎极不是你欠,所以,别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一切有我。”
我边任他牵着走,边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或许他已隐约猜到了我想要做什么,又或许他并不知道,只是提前告知。
我试探道:“炎极的毒,能解吗?”
洛华脚步一顿,别过脸来,眼神充满了探究,我这个人脸上素来藏不住事,常常被人一看就穿,忍着没有别开脸与他对视。
我看着他,平静道:“我出来之前去瞧他,医者说已强灌了两回药,虽是止住了毒素加深,却也暂时没什么起色。”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洛华忙着处理每日的文书,还要商议两族对战的大事。
我又去看了炎极,在他床榻旁坐到天光照入房中,而后回了九重天。
一路飞得急,不过将将午后便到了云疏宫。
宫内张灯结彩,一片欢天喜地,也不知是个什么喜庆的日子。
我不顾宫娥的惊诧,径自进了夜垣的书房。
他果然在房中,见了我却也只是微微一愣,道:“你来了。”
我在他桌案前站定,开门见山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我也不同你拐弯抹角,我要解药。”
夜垣合上书简丢在桌案上,只一笑道:“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有什么明日再说。”
炎极多拖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我等不得了。
碰巧宫娥奉茶上来,放下茶盏后蹲身行礼,道:“君后娘娘请用茶。”
夜垣微微垂着头,却抬起眼睑盯着宫娥,眼神狠戾:“你喊她什么?”
宫娥往地上一跪,惊慌失措道:“君……九畹上神。”
“滚。”
宫娥连滚带爬地出了门。
我盯着地板低声道:“你实在不必如此,她也并未喊错,我确实是……”
还没说完便被他出声打断:“阿畹,你是来求我,还是来气我的,你想清楚了吗?”
我一噎,下意识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望着窗外并未看我。
“是来求你。”
夜垣偏过头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那就好,既然是求我,便等今日的宴会过了再说,你觉得呢?”
他虽是笑着,可眼神里端的就是不容置喙,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直到晚间坐到了宴席上,我才知道今日是夜垣与小桃的孩子的百日宴。
大殿内,觥筹交错间一派喜气洋洋,在这暴风雨之前的宁静中,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我被夜垣强拉着坐在了他身旁,他的左下首坐着小桃,宴上宾客虽有交头接耳,但看我的眼神却没有敌意,由此可见五公主身亡的消息应该还未传开。
刚入座便见着一位老熟人妙灼仙子,她看了我一眼,掩嘴笑道:“夜垣上神与魔君君后的感情真好,还在新婚燕尔便千里迢迢从魔界赶来参加百日宴,让人好生羡慕。”
她说话阴阳怪气,视线状作不经意间往小桃的方向扫去,小桃面色尴尬地站起来,道:“尊上,我去看看麟儿。”
夜垣点点头,小桃转身进了偏殿。
我直直地看着妙灼,直到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僵住才对她一笑,道:“倒也不用羡慕,若你哪一日飞升为上神,我定然也会去参加你的宴会,只是不知,会不会有那一日?”
这天上谁人不知妙灼资质平庸,修了几万年连个上仙都没混到。
妙灼面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我端了酒一饮而尽,内心焦灼却仍旧得在这里声色犬马,更是一阵赛过一阵的烦躁。
夜垣端起酒樽,环视一周后,朗声说了些什么,大致是些欢迎各路神仙的老套话,我压根没仔细听,脑子都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从他手中拿到解药。
“阿畹,你觉得呢?”
耳畔忽然响起夜垣的声音,我回过神来,见座下神仙都神采奕奕的看着我。
我压根不知道他方才说了些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光顾着喝酒了,没仔细听,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宴上一仙君道:“九畹上神如今成了魔界君后,倒还是和从前一般幽默。”
夜垣目光落在我脸上,温和地朝我笑了笑,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是吗?我看她倒是变了很多。”
既然他这样开口,座下各路神仙又开始顺水推舟地聊起了从前和如今。
原本好好的百日宴顷刻之间变了质,我站起来道了声“失陪”离开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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