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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诉别离


我身子微微一顿,勾上他的脖颈,反问道:“离开你我能去哪儿?”

  萧何不答,在我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将我抵在塌上。

  双唇被封,唇齿深入。

  “别离开我。”粗重的喘息伴随着他低沉沙哑地呢喃。

  我抬手抚上他的鬓角,回应着他的痴狂。

  他额上是细密的汗,眸中是狂热的红。

  窗被这冬日的寒风吹大了些,天苍暮霭,朱户绣窗,衬得这晃动的茫茫天色分外寂寥。

  可炙热又灼遍全身,如烈火燎原,要将我在这一片寒凉里燎成灰烬。

  我只能伸手攀住窗沿,盼着飘来的雪能让我冷些再冷些,替我存留一寸尸骨。

  天色渐渐的暗了,本该暗到极致的天被这冬日里的第一场雪照得影影绰绰。

  炉中的碳火早已燃尽,一方天地间只剩身后的人带来几许暖意。

  萧何用被衾裹了我,抱着我到了浴房,又是一阵痴缠。

  长夜寂然无声,只隐约有风声拂过。

  身侧的人呼吸沉缓,带着一脸餍足。

  我轻轻从他怀里挪出来,浑身像是被巨石碾过一般,一寸寸都在疼。

  我穿好衣服,轻轻掩上门,独自从后门出了俞居。

  刚拉开门便听到一个压低的声音,“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身上被一件厚重的斗篷罩住,“你丫的不要命啦,往年冻得跟狗似的,如今斗篷也不知道披一件。”

  说着快速拽着我上了马车。

  车内的矮几上点了一盏小灯,他一上车便塞了个手炉到我怀里,自己搓着手,抱怨道:“这么冷的天儿,你让小爷我在这儿等这么久,这天底下也就你沈三儿有这个能耐。”

  我呵呵一笑,道:“这不是关了太久想出来放放风嘛,劳世子爷作陪,今日我请客。”

  裴淳礼“啧”了一声,倾身过来探了探我的额头,道:“你不是吃错药了吧?”

  他拧眉沉思了一会儿,又道:“诶不对啊,是不是有事要我办的?还是我哪儿惹到你了?”

  “我不就是抱怨了你两句嘛,沈三儿,不带这样吓唬人的啊!”

  我睨了他一眼,道:“能不能拿出点你世子爷的派头来。”

  裴淳礼挠了挠头,“那不是被你欺压惯了么,一时吧有点缓不过来。”

  醉笙歌很快就到了,今日我没让他叫小倌,只命人上了几坛好酒。

  裴淳礼望着一桌子酒乍舌,“咋回事?整这么多莫不是想把我灌醉后非礼我?”

  我拍开一坛酒递给他,自己又拎了一坛,却被他压下,“你寒疾能这么喝?是不是你那个夫君对你不好,你想不开了?我去给你弄死他。”

  我扫开他的手,仰头灌了一口,“不是,他对我很好,如今我寒疾已经好了,我们来拼上一拼。”

  “真的假的?”他面上皆是不信。

  在得到我几番肯定的回答后,裴淳礼来了兴致,扬起眉问道:“赌什么?”

  我忖思片刻,道:“你若是喝不过我,今后这醉笙歌便不要再来了,以后好好做你的世子爷。”

  裴淳礼嗤笑一声,“那你要是输了呢?”

  “我不会输。”

  “你要是真输了呢?”

  “任你处置。”

  他一脸笑意盈盈,道:“行,今儿爷就喝死你,让你回头与姓萧的和离,来做我的世子妃。”

  最终裴淳礼看着我道:“沈三儿,你是不是魔怔了你?小爷我没醉,但是我认输了,我肚子装不下了。”

  这是十八年来喝得最为酣畅淋漓的一次。

  “我要走了。”我道。

  裴淳礼愣了愣:“去哪儿?”

  “回家。”

  “家在哪儿?”

  我往上指了指,“那儿。”

  引得裴淳礼又来探我的额头,我挡开他的手,笑道:“骗你的,我要去上远郡,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

  他整个人怔了怔,“那……那你们?”

  我颔首道:“我们都走。”

  裴淳礼沉默了,充满酒气的房间一时沉闷异常,我推开一扇窗,下了一日的雪终于停了。

  “真不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

  “什么时候走?”

  “明日。”

  美酒入喉,只觉得越喝越苦越喝越涩。

  我与他一人一壶酒,踩着厚厚的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天水街走着。

  除了唰唰的脚步,就只剩远远跟着的车轮碾过碎雪的声音。

  走到俞居门前,遥遥传来几声梆子声,寅时了。

  我和裴淳礼立在门口相对而望,门口挂了大大的灯笼,清晰地映出他的轮廓,我头一回发现,其实他长得很俊,并不是从前我说的人妖。

  我解下斗篷披在他身上,他想拒绝被我挡开,在他领子上捆了个结。

  裴淳礼深深地望了我一阵,在我头顶轻拍了一下,“沈三儿,你甭想让我看着你走,小爷我先走一步了。”

  他转过身,提着酒壶抬步离开,夜风将他的袍子鼓动得如大帆扬起,为他的浪荡凭添了几分萧索之意。

  他足下未停,一步一步踩在雪里,仰着头灌入一口烈酒。

  “嘿,痛快!”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

  我想我知道为何会与裴淳礼做朋友了,我羡慕他,他活成了我们想活的模样。

  我们所有人,我,洛华,炎极,没有一个人活得如他恣意洒脱,没有一人身上不是背负了种种责任。

  炎极被囚数十万年,一朝解脱后身负重振魔族,护佑魔族万千生灵的使命。

  洛华背负得更多,找了炎极数十万年,站在天族与魔族中间左右制衡,从没有一日活得像他自己。

  而我,其实是我们三人中最自由的人,而今天魔失衡,是时候了,你们没做完的事情,便由我来做。

  这六界苍生,往后,由我来护!

  一人一车,缓缓而行,裴淳礼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街角。

  我刚转过身便看见门口立了个人,见我看向他,他抖开斗篷将我罩住。

  “我现在不需要这个了。”

  炎极挑眉一笑,道:“先生我习惯了不行吗?你一日没回九重天,就一日还是我的丫头,任你嫁没嫁人都改变不了。”

  我叹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走?”

  他抬头看了看天,令我忍不住一笑,“大晚上的你能从天色看到时辰?”

  他没有低下头,仍旧定定地望着天上,良久,他才缓缓道:“这一走,便不知往后是个什么状况了。”

  “要不要再去看看他?”他垂目仔细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笑道:“不了,又不是见不了,说不定往后战场上还能再见。”

  我不敢再见,若再见一面,我怕我舍不得让他离开,哪怕多偷一日也是好的。

  炎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走到墨居门口我停住脚步,他往里走了两步后又回过头来,“当真不看了?不担心我魔界美女如云,哪一日将他给勾走了魂?”

  我抚着头发笑了笑,道:“她们连魔君的魂都勾不走,可见魔界的美女也就一般。”

  炎极轻嗤一声:“你人间走一遭别的没学会,嘴巴倒是越来越厉害了,净会戳我痛处。”

  眼看身影要消失在院中,我喊住他:“陆,炎极。”

  那个身影顿了顿,没等他说话我便先开口:“谢谢你。”

  墨居的主楼空了,门窗大敞,我独自在檐下呆坐至清晨。

  天边刚亮起鱼肚白,芬儿打着哈欠走来,见我坐在门口吓了一跳,“夫夫夫人,您怎么坐这儿?”

  急忙来握我的手,“您坐了多久了?”

  我淡淡地笑了笑:“刚坐下。”

  她看样子松了口气,“怪不得手还是暖的。”

  我走到桌旁,拿出一封信递给她,“我今日要去公主府一趟,待我走后你将玉秀还有三更五更一同叫来,一起拆这封信。”

  我不擅长离别,信中将他们几人的出路一一安置,陆府留给他们,一应钱财也留给他们,跟了我这么多年,总不能在我走后叫他们孤苦无依。

  芬儿接过信,问道:“夫人去公主府做什么?”

  我手指点了点她的头,道:“夫人我吃亏了,总要讨回来不是?”

  她兴奋地点头:“那是,夫人要带公子一起去吗?有公子在……咦?这么早,公子呢?”她四下张望。

  床榻上被子半掀,却是空空如也,桌案上还放着他昨日没看完的账本。

  我的心像是空了一块,“家中有事,昨夜连夜走了。”

  用过早饭,我换了一身洛华爱穿的白衣,还没踏出门槛便被玉秀叫住,“哎呀,夫人,公子最喜欢的折扇忘带走了。”

  我看着她手里那把扇子,那是我为了让他不牵我,才给他订的折扇,他很喜欢,时常拿在手中把玩。

  “给我吧。”我接过握在手里,似乎有种错觉,折扇上还留有他的余温。

  没有带任何随从,我策马扬鞭穿过长街来到公主府门前。

  守卫已认识我,很快将我请了进去。这些日子兰仪被禁足,想来是门庭冷落。

  我在殿中坐了许久,兰仪才姗姗来迟,见了我微微一愣。

  “怎么,认不出我了?”

  兰仪脸色僵了一瞬,又立马摆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数月不见,你又生得貌美了些。”

  我扯唇一笑,摇了摇头:“可惜啊可惜,数月不见,你仍旧没些长进。”

  她身旁的丫鬟抬手一指:“大胆,见了公主不行礼,竟敢口出狂言。”

  兰仪待丫鬟这么长一句话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不像是指责,倒像是安慰:“住口,我与萧夫人是熟识,本也不介怀这些礼数。”

  我淡淡地扫了兰仪一眼,道:“从前倒也还好,我入戏入得颇深,不与你计较,只是如今你还当不当得起我这礼你怕是得仔细琢磨琢磨透了,我怕这礼折了你的寿数,不过你若是不介意,我也很乐意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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