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你在哪，我就在哪

我咬牙切齿道：“报仇你个棒槌，你光顾着看眼前的东西，战局倒是拖延两三月，之后呢，你这一伤，天魔一战便是势在必行，不过是又替天帝给魔族添上一条罪状。”

　　白泽面色怪异的看了我一眼，“你难道不想报仇？”

　　他摆手示意仙侍退下，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沉默片刻后，他道：“看来你已见过有夜垣了，是他同你说的吧？”

　　我挑了挑眉：“没错，有什么问题？”

　　白泽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撒了，拍了拍手，道：“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一战打不打并不在于我伤没伤，他们多的是理由，随意找个人杀了说是魔族所为，这样的伎俩又不是没用过，两军大战又岂是你我能左右的？”

　　又道：“我能拖延两月战局已是极限，恐怕不久之后夜垣便会带兵出战。”

　　他说得没错，我沉默在原地。

　　白泽道：“你醒得不是时候，想必宴上天帝已同你挑明了吧，若不是夜垣出战，便是你了。”

　　魔族如今有炎极和洛华，炎极修为深不可测，约莫只有夜垣能与之一战，再加一个洛华，也不知他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我甩了甩头抛开这些想法，正色道：“我不会去的。”

　　白泽笑了笑：“我知道你不会去，就是你想去，夜垣也不会让你去。”

　　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难不成他担心我临阵倒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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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程一路我都在想。

　　离开时白泽意味深长地看我的那一眼，他说：“女娲娘娘虽没有给你一颗七窍玲珑心，但是你其实很聪明，若你细想，定能看出其中端倪。”

　　头一回被人夸赞聪明，我却没有半分喜色，白泽口中所说的端倪到底指的是什么？

　　不过半日，宁归殿又多了好些宫娥，看来是夜垣的手笔没错。

　　宫娥递给我一封信，信中让我速去阎王殿，还补了句十万火急，我却悠哉悠哉地歇了一夜散了散酒气才往阎王殿去。

　　阴桑这个人，哪怕是拘个小鬼这样芝麻绿豆大的事在她嘴里也是十万火急，不可信矣。

　　想必我醒来的事已在六界传得人尽皆知，若六界之中有一个话题度排行榜，本上神这不经意间的一诈尸，一个不小心又荣登榜首，话题女王实在是众望所归。

　　殿前小鬼挤得里三层外三层，阴桑冷着脸将他们喝退，又神秘兮兮地将我拉到僻静之处。

　　我担心她给我来一出好姐妹时隔多年再见的哭哭啼啼，很是有些忐忑。

　　谁知阴桑紧蹙着眉头，抱怨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我寻了张椅子坐下，吊着眼皮子悠悠道：“说吧，又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是柴火不够烧了还是油锅不够热？抑或是急着一睹本上神诈尸后的尊容。”

　　阴桑甚无语地看了我一眼，又四周观望了一番才低声道：“洛华传口信给我，让你去沧流海一见，他在那里等你，他应当是在那里等了几日了。”

　　屁股还没坐热，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好不容易稳住，干咳了两声道：“不去。”

　　阴桑一扫从前的妩媚，沉了口气，“阿畹，我知道你心里还委屈，但是他为你做的我都看见了，你的魂魄还是从我这里送入轮回。”

　　她拉了我的手道：“要知道如今天族和魔族大战在即，这消息得有多难才能传到我这里来，去不去你自己掂量着吧。”

　　我沉默许久，不知不觉间竟到了清洲岛，正准备离去，扫地的仙童恭恭敬敬的一声“上神”让我止住了离开的脚步。

　　一片翠竹长得愈发茂密了，一切似乎都没有变，院中的竹塌，棋盘上未下完的棋局，桌案上倒扣的书，杯盏上一圈干涸的茶渍……

　　仿佛将那个人在一万年前去少净天见我之前的纠结一一再现。

　　他们一个都不懂我，也不懂他，其实我不想报仇，也并非心里觉得委屈，我只是不知如今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和心态去见他。

　　昨日种种已如浮华褪尽，从陆洲眠到洛华再到萧何，你看，三世纠葛也没能把这一笔情债算清楚，不是我欠着他，便是他欠着我。

　　而今到底谁欠谁，当真已是一团乱麻，算不清楚了。

　　我腾云到了沧流海不见洛华踪影，便设了个仙障落入海底。

　　走出不远便看见前方一丛莹白的光，一人背对而立，那一丛光不是别的，不过是他满头的银发而已。

　　如玉身姿茕茕孑立，便已如一幅泼墨丹青。

　　我蓦然顿住，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转过身来，眼中骤然一亮，像是根本没想到我会来，可既然觉得我不回来，为什么又要一直等在这里？

　　“你来了。”他缓缓朝我走来，在我身前两三步的地方停住。

　　这样的见面让我有些局促，轻轻点了点头。

　　洛华半垂着眸子，视线落在我的手上，我这才想起了手上这把被我握了月余的折扇，脸“噌”地一下烧了起来。

　　“这是，这是你落下的。”我递过去，想着若他问我怎么会想着带到上界来，我应当怎么说？

　　洛华沉默不言，半晌，他接过握在掌中摩挲。

　　“阿畹。”声音清清淡淡。

　　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听他这样叫过我了，鼻子蓦地一酸，我稳了稳心神，问道：“敢问魔尊约我来此是有什么事？”

　　他身形微微晃了晃，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有事，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我呡了呡唇，“什么问题？”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问道：“你早就想起来了，那日遇袭后你已想起了所有，对不对？”

　　“对。”

　　明明海底幽暗异常，可他眼底却好似盛了月色，“你假装忘记当时发生的事情，只是不想让我察觉，为了让谎言更有可信度。”

　　“是。”

　　洛华上前一步，离我仅一臂之遥，若他想，伸手便能将我揽入怀中，我害怕这样的靠近，往后掠开丈远的距离。

　　我抬手结印，“如今你我立场不同，魔尊再上往前走，休要怪我不客气。”

　　他对我的话恍若未闻，仍旧步步紧逼，眼看离我越来越近，我一记挥出击在他身上。

　　“你怎么不躲？”我声音微微颤抖，虽没有用多少法力，他这样好不抵抗的受了多少是会有些内伤。

　　眼前的人仅仅是身形一滞，又朝我走来，边走边问：“为什么给我下药？为什么要让我回魔界？”

　　气息越来越近，我抬着下巴硬撑，“魔尊自然是该回魔界，不然还能去哪儿？”

　　“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他轻飘飘的一句却如同一记重锤击在我心上。

　　我定了定心神，冷笑一声：“如今本上神在天界，难道魔尊也要同我回天界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他如今再去天界，无疑是自投罗网。

　　他的目光深沉，幽幽一笑，带着恣意与狂放道：“不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到你身边，你等着我，我定然打上天界，没人能阻止我。”

　　我猛地抬头，愕然道：“你疯了，你从前花了多少精力才换来的和平，天族与魔族……”

　　洛华看着我，眼神坚定：“我已无愧于苍生，只想为我自己活一回，况且不论魔族应不应战，这一战已是势在必行。”

　　我愣了愣：“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会想办法阻止。”

　　他摇了摇头，柔声道：“你阻止不了，你什么都不需要什么做，只需要乖乖等着我去找你便好。”

　　“我不需要你来找我。”我冷冷道：“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在人间就结束了。”

　　他的目色顿时沉寂了下来，如同淬了墨一般，“结束了吗？”

　　他缓缓踏出一步，“既然结束了，为何你想起一切之后不离开、不杀我，反倒要将我送回魔界？”

　　又往前一步，“既然结束了，那一晚你在我怀里的耳鬓厮磨又算什么？了结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吗？”

　　他举起手中的折扇，“既然已经结束，你又日日将你送我的折扇带在身边做什么？”

　　“那是……”

　　他打断我，继续道：“不要告诉我你只是想拿来还我，阿畹，是日日握在手里还是随手一拿，我还分辨得出来。”

　　我觉得他定然在诓骗我，难道日日拿在手里便被我握得变了色不成？想要反驳，又生出一丝被他戳中要害的心虚。

　　随着他一步步后退，后背陡然抵上一面墙，他竟在我身后设了一方结界。

　　清冽的气息蔓延到了鼻尖，将我整个人笼罩在里头，退无可退。

　　我也不知道那些到底算是什么？

　　可他还不罢休，“你心里还有我，对吗？一如我将你放在心里藏了十几万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甚至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沧流海这样的沉，这样的暗，唯有他淬了墨的眼中仍有点点星火。

　　被他这样盯着，只觉得一颗心也与周遭一样的沉，一口气提到一半便再也上不去了，面上凉凉一片。

　　洛华的气息忽然一乱，微凉的指尖抚上面颊，“别哭，我错了，别哭好吗？我不该这样质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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