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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范围,看起来也不小啊。”办案民警说,“这个地方我去过,乱得很,有六层居民楼,也有很多平房,还有很多商家。总之,是需要城市管理部门管一管了。”
“也就是说,不好搜索对吗?”顾红星问。
“那确实。”民警说,“而且我们只能秘密搜索,不然被绑匪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秘密搜索,难度就更大了。最关键的,我们搜索什么呢?难不成还能直接发现杨巧剑?或者听见呼救声?那运气也就太好了,对吧?”
“有甄别的依据呢。”邮政所的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昨天配合冯凯调查的郭所长。
“冯凯呢?”见到郭所长进来,顾红星连忙问道。
被顾红星问得一怔,郭所长反应了半天,才说:“顾支,昨天下午我们到现场看完,就没见他了,他没回市局?”
顾红星摇了摇头。
“那我就不知道了。”郭所长说,“他好像说要回杨谦宁家里问一些事儿。”
“问事儿?没说问什么事儿吗?”
郭所长摇了摇头。
“好,你接着说,有什么甄别的依据?”顾红星问。
“凯哥和我去了现场,大致还原了绑匪绑架杨巧剑的过程。”郭所长说完,一边陈述依据,一边绘声绘色地把想象中的绑匪是如何骗杨巧剑去园丁室拿卫生纸;杨巧剑又如何在园丁室和另一名绑匪发生搏斗,最后被制服;绑匪再如何把杨巧剑捆绑、封嘴后装在三轮车车斗里运出市民广场的过程讲了一遍。
“凯哥太牛了,这推理,没话说!”卢俊亮毫不掩饰自己对冯凯的崇拜。
“是啊,我也是大开眼界了,比看《福尔摩斯》还过瘾。”郭所长也是面露崇拜之色。
“所以,三轮车就是我们甄别的依据?”顾红星问道。
“不,凯哥还分析绑匪和杨谦宁并不是很熟悉,只是有简单的交集。”郭所长说,“绑架应该是预谋作案,而不是临时起意。”
“嗯,我们也得出了这个结论,勒索信是三天前写的。”顾红星说。
“哦,对了,还有这个。”郭所长从包里拿出一个化肥袋,说,“我们分析,绑匪应该是用这个盖住三轮车车斗,离开市民广场的,所以可以以此为甄别的依据。”
“所以,先在这个特定区域的垃圾堆里找化肥袋,如果找到了,就在垃圾堆附近找三轮车,尤其留意和杨谦宁有交集的车主,对吗?”顾红星说。
“对,凯哥还提出,绑匪应该有独立住所,其中一人身材不高大,对抗一个小孩子都不能得心应手。”郭所长说,“我觉得,还是有希望在交易前发现一些线索的。”
“如果发现线索,最好能找到嫌疑人手写的东西,文件检验也是一个甄别依据。”卢俊亮说道。
“我们现在必须要两手准备。”顾红星指着地图上大、小两个圆圈中间,说,“一方面先行对这一片区域进行秘密搜查,可以找一些侦查员化装成垃圾清运工,重点寻找化肥袋。找到化肥袋之后,再做下一步部署。这一步,不宜投入太多警力,因为人太多反而容易引起绑匪的警觉,从而危及人质的安全。另一方面,让龙海区的刑警部门加入专案组,仔细研究交易地点的地形,设置足够的岗哨,准备交易,这些工作也要在保密中进行。对了,郭所长,你负责派人暗中保护杨谦宁取钱,做好交易的准备。”
“我觉得,最好让孩子的妈妈高萍去交易。”卢俊亮说,“女人交易,容易让绑匪放松警惕,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
“嗯,有道理。”顾红星点头同意,说,“交易的工作,重点在于对地形的勘查,必须完全了解交易地点周围的全部道路、小巷、胡同,哪条路通哪条路、哪条路是断头路,这些都必须搞清楚。”
“好的,没问题。”郭所长说,“我们和分局刑警部门,会同龙海区的刑警部门一起去做。”
“我会让我们支队的秦天和肖骏配合你们。”顾红星说。
“那我们呢?”卢俊亮好奇地问道。
“我得去找冯凯,必须找到他,因为他必须参加明天的交易诱捕。”顾红星说。
有了之前的肺腑之言,顾红星和冯凯的心扉就像是再次互通了。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顾红星很期待和冯凯再次并肩作战。这段时间以来,顾红星意识到冯凯似乎变回了几年前的那个他,有些神秘,却总能在关键的时候起到关键的作用。所以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虽然顾红星对冯凯是批评大于赞赏,但在内心里已经离不开冯凯的出谋划策了。不过,顾红星牢牢记得冯凯的话,他需要自立,需要有自己的观念和主见,他不能依赖任何人!
“如果抓捕行动不带上他,他又该叽叽歪歪了。”顾红星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刚才的话语。
而冯凯此时正坐在郊区公安分局刑事技术室的办公室里,对着眼前的一张纸发呆。纸的旁边,放着几张指纹照片、一瓶写有“茚三酮”标签的试剂瓶,还有一只马蹄镜。
原来,昨天晚上,从杨谦宁家里出来后,冯凯就迫不及待地赶往郊区的商业中心。为了防止自己目标太显眼,冯凯专门选择了穿便衣、踩单车。
冯凯踩着单车来到郊区的商业中心,时针正好指向了晚上8点。虽然这个年代还没有太多的夜生活,但是这个时间点,也正好是目前正流行的“摆地摊”的高峰期。街道两侧密密麻麻地摆着各种各样的地摊,前来逛地摊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因为有足够的客流量,所以商业中心的商铺也都不急着打烊,期待着逛地摊的人们也能来惠顾他们的商铺。
冯凯走进了商业步行街拐角处位于二楼的一家面馆,坐在窗户旁边,要了一碗龙番特色的牛肉面。刚才在杨谦宁家,他没有心思吃东西,虽然喝了酒、吃了菜,可现在还是感觉很饿。他一边吃着牛肉面,一边观察着窗外的情况。
让冯凯庆幸的是,这个年代的商业远没有陶亮那个年代发达,商铺数量有限。在这个面积有限的商业中心里,虽然是有一些商铺,但经营的种类几乎没有重复的。
按照杨谦宁的说法,销赃这个行当是“区域垄断”,因此郊区的销赃点,很有可能就在这个商业中心的繁华地带。毕竟只有在这个位置,才能获得郊区范围内最好的客源,从而有更多的机会推销“黑货”。
冯凯从一开始受到杨谦宁销赃的启发,就想到了那帮居住在农村的车匪路霸之所以要来城里,甚至为了往返城乡方便,还在城里偷自行车,很有可能就是为了来城里销赃的。是啊,一帮车匪路霸,如果不抢现金,只抢货物,自然是知道销赃途径的。如果只是为了自己享乐,显然也不至于要抢那么多日用品。而车匪路霸居住的地点,距离郊区的商业中心是最近的。销赃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必要舍近求远。
所以,冯凯坐在二楼,就是为了观察这里的商铺,哪一家有疑点。如果找对了销赃的商家,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销赃的车匪路霸。
毕竟是郊区,即便是商业中心,楼房也不多。坐在街边拐角处的小二楼上,下方的步行街商铺已是一览无余。多次被抢劫的物品种类、数量清单,此时正装在冯凯的衣服口袋里。冯凯知道,在这些品种多样的丢失物品中,只有洋酒是最具辨识度的。所以,无论冯凯如何观察各式各样的商铺,他的余光一直停留在商业步行街唯一一家酒行上。
很快,还真被冯凯发现了问题。
这家酒行老板在晚上8点半的时候,接待了一个客人。视力极好的冯凯,凭借他敏锐的洞察力,看出这个客人和酒行老板并不认识。老板和客人说了几句话后,便走出了酒行,顺便锁起了店门。
大约20分钟后,老板独自回来了,重新打开了店门,恢复了营业。
这和杨谦宁描述的情况很像,老板一遇见合适的客源,便推销“黑货”。在确定对方有意愿购买这些又便宜又稀有的货物后,老板就会把客人带到一个隐蔽之处进行交易。因为这些“黑货”是不能放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卖的,必然有一个用于储藏的隐蔽之所。杨谦宁的“黑货”就是藏在自己的家里。
冯凯顿时来了兴趣,下了楼,在地摊之间转悠着,想看看这个酒行老板有没有可能再接到其他愿意购买“黑货”的客人。这一次,冯凯距离酒行很近,就能够进行跟踪了。
苍天不负有心人,晚上10点,有些地摊都已经开始收摊的时候,酒行老板又接待了一个客人。
和上次一样,酒行老板和客人短暂聊了几句之后,又反身锁上了酒行的大门,带着客人向一个黝黑的小巷子走去。虽然小巷子距离商业步行街很近,但因为没有路灯,里面几乎没有行人。冯凯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小巷子平时无人,一旦被人跟踪,就很容易发现,所以销赃者才会喜欢把仓库安置在这里。
如果这样跟过去,肯定会被发现的,怎么办呢?
冯凯灵机一动,走到一个小地摊旁,花了两块钱买了一副墨镜,又顺手把摊主用来压塑料布的竹竿拿走。
“我不还价了,买一送一。”冯凯对摊主说道。
摊主还没反应过来,冯凯已经消失在人潮之中了。
冯凯戴上墨镜,用竹竿戳着地,俨然一副盲人的模样。他踽踽走在酒行老板的后面,还哼着小调。此时,越是鬼鬼祟祟,越会引起酒行老板的怀疑,不如大大方方。
走了大约200米,酒行老板在临街一扇关闭的板门门口停了下来,也不掏钥匙,而是回头盯着冯凯。
冯凯不动声色,依旧是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旁若无人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瞎子啊?”客人说了一句。
酒行老板无声地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在确认冯凯拐进了另外一条胡同后,酒行老板才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了板门上的暗锁。而此时的冯凯,其实是在另一条胡同的拐角处,默默地注视着他们。
大约过了10分钟,客人出来了,手上拎着一个黑色的袋子,移动的时候还有叮当的玻璃碰撞声。冯凯心中暗喜,他知道自己的策略完全正确,他一定是找到了郊区专门对“黑酒”进行销赃的商家。
老板跟着客人也出来了,回头锁了板门,两人短暂交谈后,分头走了。
“小样,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法眼。”冯凯嘿嘿一笑,走到了板门的门口。
此时的酒行老板已经没了身影,应该是重新回到店里等待下一个客源了。冯凯拿起挂在板门上的暗锁,看了看,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最常见的“长江牌”挂锁。这种锁,实在是太好开了。
冯凯在刑警学院学习过技术开锁课程,只是在陶亮那个年代,从来也没派上过用场,这次算是专业对口了。他用自己钥匙环撇成的钢丝,轻而易举地打开了挂锁。
这是一间不足20平方米的小屋子,没有窗户,所以屋内一股霉味。冯凯转身关上板门,拉开了屋内的电灯。屋子里并不像冯凯想象的那样,是堆满了房间的酒,实际上,这里只有几箱酒,还有几个废纸盒。冯凯拿出怀中的物品清单,核对了一下。
没错!
地面上已经空了的两个纸箱,正是4月29日抢劫案中丢失的洋酒的包装箱,品牌对应无误。冯凯心脏一阵狂跳,连忙又去看其他的货物和纸箱。4月14日抢劫案中丢失的诸多日用品中的一箱外国香烟也在这里。而8月29日烧车案中,被抢走的两箱白酒,也整齐地码在角落里。
冯凯直起身,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尽可能让心跳平静一些。他看到小屋的内侧还有一张写字台,于是走了过去,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有一张纸,没有落灰,应该是新放进去不久的。纸上有一排清秀的字迹,写着“白酒两箱,请占老板按老价格给送货人”。
这是车匪路霸留下的便条,可能这次的送货人是个生人,所以作为交易的信物。
冯凯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仔细看了看8月29日丢失的物品,是六箱名酒,而这里只有两箱。而且9月2日清晨被抢的五箱白酒和十箱香烟也不在这里。看来,车匪路霸并不是抢到什么就立即急于销赃,而是分批进行。这样,物品数字对不上,就不会成为太大的目标,他们也不容易被发现。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没有运输工具,而一个人骑一辆自行车,最多也只能在后座上架两箱酒。不管怎么说,不成群结队来销赃,也能说明他们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对手还真的不简单啊,冯凯这样想着。
想了一会儿,冯凯觉得带走字条不一定会引起酒行老板的注意。而这张字条上,一定有很多车匪路霸不设防而留下的痕迹物证,这些物证会对今后的破案、诉讼提供证据链的完整衔接。利益大于风险,冯凯决定带走这张字条。
冯凯从口袋里拿出手套,小心翼翼地把字条从抽屉里拿出来,折好放进口袋里,然后退出门外,重新锁好了门。好在酒行老板没有那么快接到新的生意,此时并没有出现在巷子口。冯凯一溜烟地跑到自己停自行车的地方,然后风驰电掣一般向郊区分局骑去。
其实他也想到了回市局处理这一件物证,但焦急的心情已经不容他骑车骑那么远了,他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知道,这张信纸上有没有指纹。
郊区分局很近,冯凯只用了五分钟就骑到了分局大院,然后直奔三楼的技术室而去。
“你们的技术员呢?”冯凯在走廊里遇见值班的刑警队内勤民警,大声地问道。
“凯哥,你怎么来了?这都什么点了,他们在家里睡觉呢。”内勤民警看了看手表,说道。
“那实验室呢?实验室在哪儿?”冯凯焦急地问道。
“实验室?我们公安局为什么要有实验室?”
“就是技术员放勘查用品的房间,在哪儿?”
“我带你去。”内勤民警带着冯凯走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用值班室里挂着的一串钥匙中的一把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内勤民警走到一张办公桌前,拉开抽屉,里面有很多冯凯眼熟的痕检用具。还有很多指纹的照片。
“行了,你值班去吧,这里交给我。”冯凯迫不及待地坐到办公桌面前,从抽屉里找出了一瓶茚三酮、一只马蹄镜,在桌子上忙活了起来。
好在冯凯当年跟着顾红星学了不少处理指纹的技术,在纸张上显现指纹也不算复杂,很快冯凯就用茚三酮在纸上显现出了好几枚指纹。冯凯用马蹄镜观察,发现大多数指纹上的特征点都非常明显,有极强的鉴定价值。
“哈哈!”冯凯拍着桌子大笑了起来。
内勤民警似乎听见了冯凯异常的声响,把头从门口探了进来,问:“凯哥,你没事吧?”
“没事,我高兴。”冯凯喜滋滋地说,“有酒吗?好吧,我知道办公室肯定没酒,早知道我就从那仓库带一瓶出来了!”
“说不定还真有!”内勤民警走了进来,拉开冯凯身前的办公桌抽屉,翻找着说,“技术员小李,就是个酒腻子。”
内勤民警这一翻,抽屉里原本放着的指纹照片也散了开来,居然有几张放大的指纹照片上面写着“林倩倩”和“金苗”的名字。
“哟,蔡村案的指纹照片,你们这儿还有啊?”冯凯问道。
“那必然的,这是我们辖区的案子嘛。”民警说,“刑警队每个民警都有死者和凶手的指纹照片。”
冯凯“哦”了一声,拿出几张林倩倩的指纹照片。照片里,指纹被放大了数倍,所以特征点都非常显眼。看了一会儿,冯凯又拿起标示着“金苗”的照片看了起来。
“嘿,这家伙,把那好酒都喝完了。”内勤民警没找到酒,有些遗憾地说道。
突然,冯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把内勤民警吓了一跳:“咋啦凯哥,你今天怎么一惊一乍的?”
冯凯没有说话,而是把“金苗”的指纹照片放在字条的旁边,一边用马蹄镜看字条,一边用肉眼看放大的指纹照片。
“咋了啊?”内勤民警追问。
“亡者归来了。”
冯凯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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